育才高中开始流传一个青龙帮的传说。
据说这个神秘组织一夜间成立, 成员不明。要问青龙帮有多豪横据说身为校霸的贺间同学都没办法顺利担任帮主,而是和其他人势均力敌进行着惨烈的竞争。竞争又有多激烈据说在某班大打出手,把教室直接毁灭成了灭霸刚来过的样子。
太阳刚升起, 校园里的空气还带着露水。早自习的铃声没有敲响, 操场上有很多边走边闲聊的学生,大家讨论些没写完的作业和校园八卦,青龙帮就是今天的高频词汇。
“据说贺间为了帮主的位置打了隔壁班好几个人,拿着一根拖布, 宛若长坂坡上赵子龙。”
“这帮主给钱还是咋的至于吗而且都高三了, 搞小帮会是要干什么毕业直接投靠社会大哥的投名状吗”
“谁知道呢。我也是听说的,有人说八班花盆都砸烂了。”
“不过有一说一, 青龙帮这个名字也太烂了。流露出一股浓浓的解放前气息,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直觉告诉我起名字的人很蠢, 而且感觉很中二。”
两个高二的男同学正在激情讨论,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带有怨念的女声。
“同学们, 我倒是觉得这个名字颇妙,起这个名字的人一定是个大哲学家。”常湘臭着一张脸,扔下这句话脚步突然加快了。
为什么她的青龙学习小组一夜之间响彻全校为什么贺间要化身昌州市赵子龙为什么要砸烂她可爱的小花盆她只不过是提前下班了一个小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常湘走上四楼,走进教室环顾四周。此时班级里已经来了一小半的人, 见她出现纷纷低头学习不敢说话。常湘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装水的大红桶,那桶被砸了一个巨大的洞, 好像司马光刚刚从里面拽出了他的好朋友。她的花盆保住了四个, 牺牲了两个, 被迫拆家的花被移植到了一个水盆中, 看起来大限将至、奄奄一息。
四个拖布有两个只剩下了杆, 拖布头被无情踩掉。扫把的毛都被敲烂了, 地上散落着不知道从哪个桌隔里掉出来的草纸。
“是被偷家了吗”常湘咬牙切齿“花是无辜的啊谁动的花给我向花道歉花长这么大它容易吗你们知道花每天有多辛苦吗”
底下的学生纷纷装死,没人回答。贺间、包修他们都还没来,只有李宓然坐在那,她犹犹豫豫想解释一下,还没等她开口,隔壁班的陆老师脸色铁青出现在门外“常老师,你能跟我出来一下吗”
常湘惋惜地看了一眼花,跟着陆老师来到走廊。
她和陆老师相识不过一个月,但二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在经历大事。就比如说遇到贺间那晚,常湘就是和他一起路过小巷,再比如说常湘在校长办公室为了何艺舒怒怼众人,他也是承受了怒火的见证者。同样是新来的班主任,小陆不明白常湘为什么这样不通世故,常湘也不明白小陆为什么这样世故。
今天的世故小陆是来无情质问的。
“常老师,你来我班一下。”上次在办公室他就觉得被常湘一介女流气势压制很没面子,现在终于找到了反击的机会。
他把自己班的门打开,让常湘把一切尽收眼底“我班同学说,是你班来人砸的。”
“我去,到底几个司马光。”常湘被七班的场面惊了一下。如果自己班的凄惨程度是一百,那邻班直接翻倍。七班的红桶被砸成一块一块的,铁扫把杆被踩扁了,花盆也全都壮烈牺牲。最要命的是,那桶被司马光砸烂前是装满水的,地上虽然被清理过,但也还残留着没被捡起来的、被水泡过的书本。
“什么司马光不司马光的”小陆急了“是你班的同学受了委屈,但也不能这样无法无天无纪律,这事我必须直接找主任,让他评评理。凡是参与这件事的人,必须都得做个交代。”
“这就是校园暴力啊昨天晚上,我班那个女同学,就是你在办公室见过的刘梦雪,直接和我说要办理转学,这不叫校园暴力叫什么”小陆的话铿锵有力,引起七班学生的窃窃私语。
“叫大快人心。”常湘甚至鼓起掌来,然后退到走廊里正色道“说真的陆老师,我班也挨砸了,你能不能冷静一下,跟我一起搞清楚这件事。我觉得吧,我班同学虽然不特别讲理,但是也不会平白无故就这样,你这么武断来质问我不太好吧你也就是猜测对吧”
“我班同学说就是你班来人砸的”陆老师慷慨激昂“就是那个贺间带头,那个小混子”
“贺间不是混子。”常湘纠正道“他是我的副班长。”
“常老师我觉得你不应该这么纵容你班的学生,你今天纵容他们,明天他们去危害社会,你这个当老师的难辞其咎。”
“怎么就危害社会了”常湘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她有点不高兴了“事情你都没搞清楚,在走廊里说我的学生危害社会,你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走廊并不隔音,说话大声些两个班都能听见。
“八班的成绩一直是年级垫底吧做学生的不去好好学习,今天打架明天砸东西,不是社会渣滓是什么”
听到这话,八班坐在教室里的同学更加安静,虽然觉得被羞辱了,但事实也确实如此。年级里响当当的混子班级,聚集着一群无法无天又无可救药的人,他们早就习惯被这样说。
常湘的眼神一点点变冷,她把这段时间里一直视若珍宝的教案狠狠摔到了走廊的大理石地面上“你要是再当着我的面说我的学生是社会渣滓,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渣滓。”
她又上前一步“陆老师,你见过渣滓吗”
“事情搞清楚之前,你要是再惹我生气,我就揍你。”
常湘说完,捡起她的教案小本回办公室,只剩下小陆一个人目瞪口呆待在原地。
他才是兴师问罪那个人吧为什么会被一个姑娘威胁啊而且她还要揍他小陆捂住自己的额头,觉得一切都是那样不可理喻。他呆呆站了半天,只觉得头晕目眩。
而隔着一栋墙的八班同学们都被常湘的话所震撼。他们被说没前途、成绩垫底不是一天两天了,尤其是李主任,每次来班里都要强调一下希望大家能早点找出路。就连他们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最后能考上什么好大学。高三的开端,晚自习还没上到夜里,气氛也没那么凝重,一模都没开始,大家还保持着从前混日子的放松心态。
习惯了不行,但突然有人觉得你行,还站出来维护你,这种感觉让人觉得分外酸楚。
有的时候,你本就在深渊里,想要自暴自弃,但只要有一个向你伸出手的人,你就会觉得你可以再向上爬一爬试试。
本还在犹豫要不要跑出去替常湘把事情说清楚的李宓然无声笑了起来,她很久都没这么开心过了。
常湘坐到办公室里的时候,直接化身成了一条气鼓鼓的河豚。她甚至都不想出去看早自习,只想让贺间来给她解释一下,为什么会把她的青龙学习小组变成青龙帮,还有为什么遇到砸别人场子这种她最擅长的事却不叫她。
虽然她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她就是相信贺间是绝对不可能平白无故干坏事的。
她等了一个早自习,贺间并没有出现。在第一节课下课的时候,他和何艺舒才一起出现在数学组的门口。数学组只有两个老师在,十分安静,常湘招手让二人进来。
“怎么回事,说吧。”常湘压低声音。
“你想听什么”贺间问道。
“你一顿吃几个司马光”常湘托着腮帮子,伸手拿了一块饼干吃,像一只小仓鼠,完全没有兴师问罪的气氛。
贺间“”
“那就说说帮主争夺战怎么回事你们谁赢了现在是贺帮主还是李帮主,或者花花帮主”常湘看向何艺舒。
何艺舒捂着脸,觉得没脸见人。
贺间轻咳一声,把昨天的事讲了一遍。他形容了一下隔壁班的刘梦雪是怎么气势汹汹带人找上门,大家又是怎么打了起来,场面一片混乱,毁坏了很多公物。
“后来,后来七班那群人跑了。我再一看,班里的桶啊花盆啊都坏了。我就觉得凭什么啊,他们找事虽然挨了一顿打,但是我们班的人也挨打了,而且我们东西又要花班费重买,我就和其他几个人冲到他班砸了等价的东西。”贺间有点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就,扯平了。”
“好一个扯平了。”常湘感叹道“你这脑回路都要赶上我了。”
她正色道“有一说一,下次别这样了。毁坏公物你回头告诉我就完了,我去找他们赔偿。我们青龙帮,啊呸,我们青龙学习小组的宗旨是以理服人。”
贺间实在有点不明白,为什么敢拎着棍子去揍獭爷手下的人会这么坚持以理服人。
“不是怕他们。”常湘似乎看出他的困惑“暴力永远不能解决问题,只能扩大问题。你扎我一针我就扎你一针看谁更横这种方法不可取。力量是用来保护自己人的,追出去再争气斗勇就是莽夫。”
贺间低头认错“是我不对。”
“那个,”何艺舒插话道“我俩出来的时候看到隔壁班的班主任去找李主任了。我害怕他告歪状、添油加醋什么的影响到你,你要不要也去说一下这个事我们全班都可以作证是他们先挑衅的。”
“他告就让他告呗。”常湘一副懒得动的样子“不想去,反正我们占理。也没吃什么亏,反打了他们一顿,正当防卫,大快人心。”
“确实是我们占理,但我现在还很内疚。”何艺舒也低下头“要不是我,宓然也不会挨刘梦雪那一脚。”
常湘转笔的右手停了下来“那大波浪头踹宓然了”
何艺舒才发现自己说漏了,李宓然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千万别说自己受伤的事,结果她瞬间就把李宓然给卖了。
常湘扔下圆珠笔,起身就走。
“哎,您干什么去”何艺舒捂着嘴。
“以理服人”常湘头也不回,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
李主任的办公室并没有校长办公室装修豪华,地方也小。李成福此时拿着茶杯,听着面前的小陆控诉。
“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老师,能说出揍我这种话,这在同学面前是什么影响我确实是冲动了,没搞明白是怎么一个前因后果,但是我的学生也不是想去打架,可能只是想把事情说明白,甚至说不定是去给那个女生道歉”
“少在这歪屁股了”常湘气势汹汹闯进来,把小陆和李成福都吓得一激灵。
要是说刚认识常湘的时候,李成福还想伸出咸猪手占便宜,经过了两次这种事,被常湘在校长办公室瞪过以后,他对常湘真的是厌恶和恐惧并存。
关键是这个女人她不考虑后果她好像什么都敢干
“小常你文明点像什么样子”李成福恢复冷静,维持着自己的尊严。
“是你的学生纠集了十多个人,来我班级找事,还踹了我拉架的班长。”常湘一拍桌子“今天必须给我个交代”
心知道自己没弄清事情真相就质问常湘不对劲的小陆脸有点红,他本想来抢先告状好让自己占据一点主动权,顿时无话可说,心虚道“她都已经说转学了,算是做错事得到惩罚了吧。”
李成福也忙说道“学生打群架这种事其实挺常见的。算了吧,那个学生她都要转学了。”
“那我的学生怎么办白挨打她根本和这件事没有关系”常湘不让人。
“谁上学的时候没吃过点小亏啊。你当班主任的多注意一下学生心理,有问题及时上报。有时候吃点小亏是福,下次她到了社会上,再遇到这种打群架的,肯定不会再往上凑热闹了。”李成福打圆场,他因为补课班的事,还是偏向于小陆的。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常湘冷笑一声“这事必须记入档案,要不然我用所有的办法和关系,找媒体发帖子,也要把她霸凌同学坐实了。但我也不是不留余地,她不是有钱吗要是想和解就来找我,给我学生一笔赔偿。”
常湘说完瞥了小陆一眼“陆老师,你是语文老师对吧和稀泥用的边角余料你知道叫什么吗”
他心里知道常湘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他找不到反驳的话。
要说字面意思,边角余料才叫渣滓。
常湘发泄完一通,觉得神清气爽,她开开心心回到班级上课,没忘记问了李宓然两句被踹的地方有没有什么事,顺便夸奖了李宓然一波。
李宓然其实并没怎么样,只是当时疼了一下,身上连痕迹都没留下。但得到了常湘的特别关心,她突然还觉得美滋滋的。
尤其是她听到贺间下课在她旁边小声嘀咕“我也受伤了怎么不问问我啊”,那感觉就好像在宫斗游戏里拿到了今晚侍寝的牌子。
我才是青龙学习小组的组长贺老二你永远都是副的
常湘还并不知道她的青龙学习小组不但会瞬间变身成为青龙帮,还有变成青龙殿的趋势。她只想把这件事顺利解决好,拿到她的奖金,攒钱买一辆心爱的小摩托。
她十分怀念从前在五环路上驰骋的快乐。再不让她驰骋一下,她没有发泄压力的渠道,说不定会拿着三角尺去胡桃夹子蹦迪。
但有一件事是她没想到的,那就是今天的数学课堂,认真听讲的人变多了。
很多上课时间保持着安静,但在睡觉、玩手机的同学变了,他们像从前的贺间一样,痴痴傻傻望着黑板,一堂课下来,只在草纸上抄了一个解和残缺不全的零碎步骤,然后重新变得一脸沮丧。有几个聪明人会在课间包围李宓然,让李宓然头昏脑涨想要开始收费。
她觉得这可能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还有一件事让她更难想,那就是小陆好像被狗皮膏药附体了。
她已经千叮咛万嘱咐他,在她消气以前请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在常湘拎着小包下班的时候,他恰好也从后面赶超过来。
“常老师,今天早上的事是我不够稳妥。我一会儿会找刘梦雪谈一谈,告诉她你的要求。”他好不容易追上常湘。
常湘“哦。”
“但你对我说的那些话,还有什么歪屁股,什么揍我,这让我真的觉得不是一个人民教师应该有的发言。”
原来他是觉得丢人来强行找场子的。有的人就是这样,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一旦他在你手里吃了亏,就会缠着你试图找回自己的面子,百般理由挽回一点形象,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
常湘不想理,眼看就要走到大门,投入小吃摊的怀抱,她加快了脚步。
“以一个路人的角度,我觉得你应该改一改,说真的这样没有什么男人会追你。”
他刚说完,就有一个声音接上了他的话。
“那也太好了吧,好安心啊。”
校门外,戴着黑口罩和帽子的年轻男人从一辆悍马车里探出头,眼睛笑成了月牙状。那辆车轱辘巨大,价格不菲,牌子也是连号的,在一堆轿车中间特别显眼。他从车上跳下来,接过常湘手里的包,又把自己的帽子扣到常湘的头上,就好像拎那小包会累到人、快落山的太阳会晒伤皮肤一样。
殷勤得十分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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