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互换第十三天

    一旁服侍的春意眼瞧着齐贵人又是抽搐又是口吐白沫,吓得也跟着抖起来。

    “半夏,半夏!娘娘晕倒了,你快来啊!”

    她六神无主地喊了半天,才想起来半夏还没回来。

    “御医……皇贵妃……别……皇上……”

    躺在地上的齐贵人原本的意思是,让春意去请御医,自己是害皇贵妃结果遭到诅咒反噬了,千万别惊动了皇上。

    可话落在春意耳中,则成了快去找皇上请御医,是皇贵妃害了齐贵人。

    春意应了声‘好’,连忙往麒麟殿赶。

    她一路狂奔,边跑边喊:“救命啊,皇贵妃娘娘下毒害我们家娘娘。”

    待她跑到麒麟殿时,近半个皇宫的人都知道了皇贵妃给齐贵人下毒的事儿。

    走到半路的半夏也知晓了春意的做法,叫了声‘坏了’,连忙脱了鞋朝麒麟殿跑。

    她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等她到麒麟殿前的时候,春意已经跪在地上朝万岁爷磕头了。

    她也只得硬着头皮跟着走上前。

    *

    楚翘有点烦,她上了几个时辰的早朝,热的里衣都被汗浸透了,急匆匆地赶回麒麟殿就是想沐浴再换身衣服,清爽一下。

    哪知她先是被赵衡拦下,说了一些令人摸不到头脑的话,又被几个宫女拦下。

    楚翘看着春意,没想起来她是哪位娘娘手下的婢女,但等瞧见春意身后气喘吁吁跟上来的半夏,她想起来了。

    齐贵人家的?

    重生前的那一世,这位齐贵人并没有惹出什么乱子,楚翘对她的印象仅停留于她经常来长春宫请安,后来问自己要了香料后便再也没出现过了。

    不过,就算没经历过,她也能猜出这次事情的真相。

    要么是齐贵人伤害自己陷害楚翘,要么是别人用齐贵人的命来设局陷害楚翘。

    这么多年过去了,楚翘还是不能理解后宫嫔妃们的做法。

    她们既然这么想害自己,为什么不能直白点,直接往自己的饭菜里下毒呢?

    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套路真的是最好的办法吗?

    重生前的楚翘经常会产生一种消极的期待,期待有哪位嫔妃可以转变思路不再陷害她,而是直接点杀了楚翘,给她一个痛快。

    这样她既可以解脱,又可以洗清自己的罪名,一举两得。

    只可惜,一直到她重生变为赵衡,那群女人也还是在用自残的方式去陷害她。

    楚翘无声地叹了口气。

    “去传御医,务必要给朕将齐贵人救活。”

    赵衡从春意指着他说自己下毒陷害齐贵人起,就一直在旁边拿不屑眼神瞧春意。

    直到听到楚翘的话后,表情才转换为不可置信。

    ‘她冤枉我,你还要救她?’

    ‘这明明白白的肯定是误会,我堂堂九五之尊,有什么道理要去陷害一个不受宠的贵人?’

    这些话他差点脱口而出,可也仅仅是差点。

    因为在说出口前,赵衡的理智告诉他,这些反应有多可笑。

    重生前的楚翘每每面对这种被冤枉的情景,应该也是和他相似的想法。

    她是皇贵妃,父亲是当朝一品太师,姐姐是皇后,兄长又是和皇帝关系最亲近的友人。

    她又有什么道理会去陷害后宫的那些嫔妃呢?

    哪一个能有撼动她地位的资格呢?

    可是当初的自己并没有因为‘她陷害的理由’就相信她,反倒还因为她没有陷害的理由而去责怪她。

    “那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到底为什么要残害那么多人!她们有的人我甚至都不清楚长相,又为何会遭你记恨?!”

    这是他曾说过的原话。

    互换身体后的赵衡每经历一次陷害事件,便要去被迫面对一次那些他想要逃避的回忆,想起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愧疚与自责像是锋利的剑刃不停在他的五脏六腑间捅来捅去。

    更让赵衡觉得吸不上气的,是楚翘在察觉到他的错愕表情后所说的话。

    “只有人活着才能调查出真相,我相信,如果你是我,你也一定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对吗?”

    一句话,犹如针扎在他心尖上。

    *

    楚翘要救活齐贵人,当然为的不是一个真相。

    她是觉得上次岚昭仪事件自己处理的太快,当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头待着的是赵衡,为了帮自己报仇,帮自己出一口气,才迅速地整治了岚昭仪。

    这次她可不能随便解决掉,楚翘希望这件事情的全过程能让赵衡从头到尾都体验一遍。

    可惜这次的事件和重生前的那些陷害还是不同。

    楚翘派人去小厨房查看。

    “询问清楚,在齐贵人用那份早膳前,都有谁进出过小厨房,不止要查看谁动过那份膳食,要把每一个进出过小厨房的人员名单都记下来。”

    两炷香的功夫,在齐贵人手下的某位宫女给楚翘奉上的热茶还未放凉,楚翘还在思索这名宫女为什么这么眼熟,重生前自己和她是不是见过时,小九子便拿着名单回来了。

    “这么快?”

    楚翘放下手中的茶盏,接过名单审查了起来,上面并没有长春宫的人。

    “你们说是皇贵妃要下毒害你们的主子,可是为何长春宫的人连小厨房都没进去过,要怎么给你们主子的膳食里下毒?”

    不仅长春宫的人没进去过,齐贵人这里的丫鬟倒是进去了两次。

    一个叫半夏的丫头先进去的,过了一会儿那个□□意的丫头也进去了。

    如果说早膳是春意拿的,那半夏为什么要进小厨房?

    破绽太多,目前看起来和齐贵人牵扯最多,行径最可疑的,竟然是半夏。

    楚翘差点生出直接问半夏‘是不是你给你们家主子下的毒药?’的念头。

    明明重生前那些陷害自己的嫔妃都很聪明,知道皇帝手下有怀堰暗卫,稍有不慎就会被查明真相。

    所以她们从来不费劲去小厨房下毒,而是直接在屋里用没毒的膳食拌着毒药吞下肚子。

    这样就算查不到皇贵妃的人下毒的痕迹,她们也可以污蔑一句——

    “皇贵妃手段高明,竟将下毒之事隐瞒的滴水不漏。”

    令楚翘有口难辩。

    为何这次的陷害像闹着玩似的?随随便便就能找到推翻的证据。

    赵衡运气就这样好吗?

    楚翘有点烦闷,难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一旁的小九子在向楚翘解释。

    “回万岁爷,奴才问过了,今早快到小厨房提膳时,皇贵妃娘娘正在往麒麟殿赶来的路上,一直待到了您下早朝,皇贵妃娘娘都未使用过任何东西,所以长春宫的人并未去小厨房提膳食,海月说的话可信。”

    楚翘点点头。

    她当然知道可信,可是她现在想要的并不是这些能证明赵衡清白的东西。

    更让她生气的是,楚翘侧头向一旁看去时,发现赵衡竟然在走神,双眼空洞地望向别处,似乎一点都没听他们说话。

    楚翘:“……?”

    在这种被冤枉的情况下,还走神?

    是齐贵人她们设的局太过粗糙,无法给他带来紧张感?

    还是因为他仗着楚翘的身份,觉得自己不论如何,最终也要还他一个清白?

    她希望齐贵人醒来时,能带来点新鲜的东西。

    可御医却十分惋惜地向她汇报:“老臣尽力了,皇上,齐贵人虽然勉强保住了性命,但中毒太深,毒性已经侵入喉舌……”

    “说重点。”

    楚翘皱着眉打断他。

    “你就告诉朕,她怎么样了。”

    “回皇上,齐贵人她……哑了。”

    哑了?

    要是有个完善点的陷害计划,那将自己毒哑了也算有点用处。

    可这陷害计谋全是漏洞,为此做出将自己毒哑的牺牲,值得吗?

    楚翘怒其不争,她觉得齐贵人的脑子多半少根筋,希望她脑子不好使就别学别人玩心计了。

    接二连三的打击令楚翘感到失望,她觉得自己待在这里喝茶纯属浪费时间,没有意义。

    正当她打算摆驾回麒麟殿时,那名叫半夏的宫女出声了。

    “万、万岁爷,奴婢有话要说。”

    楚翘的眼睛亮了。

    *

    在半夏得知春意说‘皇贵妃害我们娘娘’的话时,如五雷轰顶,脑子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蛋了。

    长春宫今儿早上没有传膳,她下了毒药的那份膳食至今还在小厨房放着,但凡皇上让人去查一查就会发现,皇贵妃娘娘也是受害者之一。

    她不知道是谁给齐贵人下的毒,她甚至觉得给齐贵人下毒的不是人。

    一定是那个传闻的缘故——

    齐贵人想害皇贵妃,所以糟了反噬,吃了自己的毒药。

    可她跪在地上想了又想,觉得既然结局已经定,那为何不放手去搏一搏,哪怕成功的几率只有千万分之一,也总比直接接受失败强。

    于是她颤颤悠悠地开口了,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话。

    “昨儿个我们娘娘去给皇贵妃请安,却被皇贵妃讥讽了一顿,她说我们娘娘家世差,不配和她姐妹相称,还往我们娘娘身上泼茶水,那可是滚烫的茶啊,将我们娘娘的脖子都给烫红了。”

    “后来在回宫的路上,我们娘娘觉得委屈,就说了以后不想来长春宫请安了,哪知被路过的皇贵妃娘娘听到了,她又让人杖责了我们娘娘三十大板,打的我们娘娘都下不来床。”

    半夏原以为在陈述这些的时候,会被人打断,毕竟这些听上去和此次下毒事件无关。

    没想到全程无一人打断她的讲述,海月知道她在胡说,却在开口前就被皇上喊了闭嘴。

    不仅如此,皇上还拿鼓励的眼神瞧自己,示意让自己别怕,继续说下去。

    被这样的眼神瞧着,半夏讲着讲着,竟真觉得不怕了。

    她挺直了腰板,不再垂头,声音也不再怯懦。

    “三十大板啊,打在奴才们身上也要缓上好几天才能动,我们主子又不是皮糙肉厚的奴才,刚打两下皮就破了,等第三十下打完,我们主子动都动不了,血将裤子都染红了。”

    齐贵人的伤情是实话,半夏明白撒谎要真假参半。

    在不能作假的地方讲实话,然后由这个真实的部分编出靠谱的假话。

    她接着说。

    “我们主子气不过,骂了皇贵妃两句,这便让皇贵妃的人恨上了,告诉我们主子回去等死吧,皇贵妃娘娘一定不会放过我们主子的。”

    半夏抬手指向皇贵妃身旁的海月。

    “皇上,您若不信可以去问问,我们娘娘的脖子上是否有茶水烫出的痕迹,问问我们娘娘的伤势是否如我描述的那样,问问当时我们娘娘在被杖责时是不是骂过皇贵妃,皇贵妃身边的海月又有没有听到。”

    半夏努力了。

    她真的很努力地在瞎编了。

    不管皇上能不能信,不管这事儿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她都算没有辜负进宫前父亲对自己的嘱托。

    可她费尽心思编了许多,本以为就算是谎话被拆穿了,也是因为皇贵妃和海月反驳了,又或者是皇上身边的人找到了确切的证据。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一个站出来反驳的,不是皇贵妃也不是海月,而是她宫里的人——

    在院里做杂事的丫头,夏锦。

    “不是这样的!万岁爷,您不能听半夏瞎说,她在污蔑皇贵妃娘娘!”

    夏锦一直在门外趴着偷听,越听越不对味儿,终于忍不住冲了进来。

    明明是个看上去羸弱极了的丫头,偏偏在这会儿生出了虎似的莽力,将阻拦她的康定等人全都挣开,连滚带怕地跑到了万岁面前,磕着头为皇贵妃喊冤。

    楚翘有些懵,这不是刚才给自己奉茶的丫头吗?

    自己是觉得她看上去有些面熟,可是想了又想,也没能想起来她是谁,本想着是记错了。

    可看夏锦现在的表现,应该是真的和自己见过,还发生过什么是,不然不能冒死顶撞圣上为自己伸冤。

    但……

    发生过什么事呢?

    楚翘想不来,可她想不起来实属正常,毕竟她跟夏锦仅有过一面之缘。

    那是在两年前,夏锦刚被分去给齐贵人,因为长得清纯可爱,遭齐贵人嫉妒,不仅百般刁难夏锦,将最难的活儿都派给她,还命令她以后不论在做什么都不准抬起头。

    只要夏锦不小心抬了头,就会被齐贵人用恶毒的语言辱骂。

    “你个狐媚子,把头抬那么高是要勾引谁?勾引皇上吗?皇上会看得上你这样身份下贱的东西吗?”

    其他婢女为了讨好齐贵人,在这种时候定会出声附和。

    “是啊娘娘,夏锦总是卖弄风/骚,不过奴婢也觉得皇上看不上夏锦,她这样的货色,连那群没根的假男人也瞧不上她。”

    言毕,以齐贵人这个主子为首,大家笑作一团。

    笑够了,齐贵人就会让大家都停下手里的活,都交给夏锦一人去做,做不完就要去宫门口罚跪,一口饭都不能吃,直到跪完罚的时辰,再将所有活都解决了,才能去用饭。

    可等她将这些都做完了,哪儿还能有剩饭啊,又累又饿的夏锦倒在了宫门口,恰好楚翘路过,将她带回了长春宫,命人帮她清洗,给她备饭,还让她在偏殿先休息,手脚都暖和了再回去。

    因楚翘心善,救助夏锦的这类事情在长春宫发生过许多回,不仅楚翘,就连海月都不记得这件事,瞧见夏锦的脸半天也没能想起来她是谁。

    可对于夏锦来说,这是她入宫以后头一次感受到温暖。

    在长春宫用的那顿热饭,换的那身干净衣裳,是她能撑到现在还没有一头撞死的最大原因,从长春宫出来,再遇到欺辱,她就会回忆这些,想着这些努力活下去。

    只有忍耐着活下去,才能找到向皇贵妃娘娘报恩的机会。

    今天终于等到了。

    她跪在地上,拿头使劲地磕着地,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所说的是真话。

    “奴婢听到了半夏和齐贵人早上的密谋,齐贵人要半夏往皇贵妃娘娘的膳食里下毒,奴婢当时听完跟着半夏去了,亲眼瞧着半夏进了小厨房,出来的时候将一个小瓶子埋在了小厨房旁边的树底下。”

    夏锦当时一直守在小厨房门口,打算看到长春宫的人来时,告诉她们食盒里的东西有毒。

    没想到皇贵妃娘娘早上没传膳,她就一直守到了刚刚,听见春意跑着大喊的内容,才吓了一跳跑了回来。

    半夏被夏锦的话吓了一跳。

    她关门时明明伸头朝外面看过了,并没有人在门口,才敢放心地和齐贵人说那些话的。

    夏锦是怎么听到的?

    而且她又为什么会在听到后尾随自己去了小厨房?

    她这么做的意图是什么?

    半夏的眼珠子搁在眼眶内转了转,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大喊。

    “万岁爷!夏锦是在污蔑我们娘娘,她早就被皇贵妃娘娘收买了,一定是皇贵妃娘娘唆使她这么说的!”

    “你胡扯!我跟皇贵妃娘娘连话都没说过!”

    夏锦瞪着半夏,明明在颤抖,却毫不畏怯,将该说的话全都明明白白的讲了出来。

    “我胡扯?”

    半夏‘呵’了声。

    “我可以找到人证,万岁爷,夏锦常年在我们宫里被欺负,我们主子又没有保护她,所以她一直对我们主子怀恨在心,有一次她没有按时完成自己的任务所以错过了吃饭的时间,在宫门口饿晕了。”

    “就是这个时候,皇贵妃娘娘派人将她带回了长春宫,给了她饭,又给她换了身衣裳,再回来的时候她整个人就像是变了一样,时常拿恶毒的眼神瞪我们,吓人的很!”

    “我没有!”

    夏锦被半夏颠倒是非的能力惊到了,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才好。

    半夏则嗤笑了声。

    “有没有你心里最清楚,我们整个院里的奴才都能作证。随便问问就知道,你是不是经常被人欺负,被主子训斥,又是不是被皇贵妃娘娘带回长春宫过。”

    “娘娘带我回长春宫是因为她心善,看不得……”

    夏锦还没说完,半夏就又打断她。

    “看不得你受苦?那怎么不把你留在长春宫?一个皇贵妃问我们娘娘要个婢女很难吗?”

    此刻的半夏算是彻底放心了。

    她原以为这次的事情圆不过去,没想到夏锦在这种时候冲了出来,有了夏锦的这段‘经历’,她完全可以将事实讲述成‘皇贵妃娘娘派夏锦在齐贵人饭里下了毒,又去小厨房门口的大树下埋了瓶子’。

    一切都是皇贵妃娘娘设计好的,目的只是为了将自己变成一个受害者,重现岚昭仪事件,博取同情。

    半夏越想越安心,她偷偷瞧了眼皇帝,发现万岁爷的表情很是凝重,似乎是在思索什么。

    能露出这样的表情,多半是信了自己的说辞吧?

    *

    楚翘并不是因为半夏的说辞才表情凝重的。

    她是通过刚刚两人的对话,才想起了这名叫夏锦的宫女是谁。

    自己之所以记不住夏锦,那是因为自己并没有将这件举手之劳的事情放在心上,却没想到她能记这么久。

    而夏锦这样有义气的报恩行为,深深触动到了楚翘。

    早朝时产生的那个看似无法得出结论的疑惑,在看到夏锦的行为后,楚翘突然悟了。

    为什么上辈子没思考过别人害自己的原因?

    因为上辈子的楚翘根本不在乎有谁要害她,更不在乎她们害她的原因。

    她只想着,只要那个人知道她是清白的,只要那个人不误会她就好了。

    为什么她有那么多有权势的亲戚,却始终没有向他们求助,甚至没有告诉他们自己在后宫中被人陷害的事?

    明明只要自己将这些委屈告知他们,就会有人来帮自己伸张正义。

    那是因为她发现那个人不信自己。

    在发现了这件事情后,她便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了,能不能报复她们重要吗?

    报复了她们也无法改变他并不信任自己的事实,楚翘比起恨她们,更恨那个不信自己的他。

    她将他当做唯一,将他的不信任当做自己的死刑,却在夏锦出现后才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想。

    他不信,有其他人信她。

    他不心疼,有其他人心疼她。

    她不该为他的反应感到绝望,她应该为了其他那些爱自己的人努力活下去。

    而夏锦为楚翘带来的远不止于此。

    其实从楚翘意识到这不是梦境起,她受到的冲击并不比赵衡小,只是她在刚刚恐慌发作的一瞬间,就被赵衡的话给气得强行镇定了。

    这些天,她说自己接受了皇帝的这个身份,赵衡的这个身体,实际上并没有。

    她表现的很平静,其实只是将这种恐慌转化成对批改奏折的紧张,对上朝的恐惧。

    楚翘未尝比赵衡好过。

    而此刻看着夏锦的行为,听着她的话,楚翘第一次真真正正的平静下来。

    她不说话,一旁的赵衡和海月也没声响。

    赵衡满脑子循环着一句话——

    “看看,连受过一饭之恩的宫女都能信翘翘,你作为她的枕边人,自称最懂她,却连无条件信任她都做不到。”

    海月则是习惯性产生疑虑——

    “这夏锦真的是为了主子吗?可怎么在她出现后,局势反倒对我们主子更加不利了,会不会这也是齐贵人设的局?不然按照最初的方法陷害我们主子,也太傻了……”

    他们各自怀揣着心思,场面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这样的沉默给半夏带来的是安全感,却让夏锦如同站在热锅上一般不安。

    看着半夏胜利似的眼神,夏锦开始恐慌。

    不会吧?

    自己难道真的帮了皇贵妃倒忙?

    明明苟活到现在就是为了要给皇贵妃报恩,为什么在自己说了真相后,反倒让万岁爷更怀疑皇贵妃了呢?

    夏锦害怕,怕极了,身子抖得比刚刚还厉害。

    她快站不住了,可脑内却一遍遍的响起在自己当初昏倒时,那个仙女似的声音。

    “这儿怎么倒了个人?海月,快,快扶她上轿子,你们几个去传御医。”

    ……

    ……

    ……

    不行!她不能倒下。

    今儿就算是死,也要证明皇贵妃娘娘的清白。

    这样想着,夏锦忽然就不抖了,她跪在地上侧头瞪半夏。

    “我说的没有一句假话,但我不愿意说‘若有假话天打雷劈’的那种虚誓,老天爷可能打瞌睡,世间发誓者千千万,真正被雷劈的有几个?”

    “我愿意以死明鉴。”

    这番话,夏锦是看着半夏说的。

    她认为这是自己在世上能说的最后一段话了,也是能看到的最后的景象。

    夏锦要将半夏的脸死死刻入脑内,连同那些在她们身上受到过的屈辱,希望直到死前最后一刻也不要忘,万望死后能化成厉鬼,回来找这群恶毒的女人偿命。

    她说得快,动作也快。

    几乎是说完的瞬间便从地上爬了起来,闭上双眼,朝着一旁的柱子梗着脖子冲了过去。

    在奔跑的过程中,夏锦听到了四周人的惊呼,听到了有椅子打翻在地的声音。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些响动,只当他们是吃惊。

    直到额头撞上一片柔软,并非是想象中的冰冷木柱,听着周围变得更大的惊呼声与康定焦急的询问。

    “万岁爷!您没事儿吧!”

    夏锦才不可置信地缓缓睁开眼。

    那个从头到尾一直沉默着的男人,此刻正站在她与柱子之间,五官冷硬,但看向她的眼中却似乎含了一丝温暖。

    “朕信你。”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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