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过敏

小说:容我放肆一下 作者:玄宓
    要说荆羡这八年没谈过恋爱,倒也不是。

    之前在纽约留学念设计时,她也交往过两个男友,一个北欧混血,一个国内top1大学过来念硕士的老乡,都是帅到掉渣才华横溢的那种,可惜没一个能挺过三个月。

    就好像试用期一样,每次都满怀热忱的去投入,结果却发现哪哪都不对味,连拥抱都觉得不自在,最后只好分手走人。

    随着年岁的增长,她愈发感觉失去了爱人的能力,很难再对一个人心动。午夜梦回时,她也惆怅过,兴许是年少时太过奋不顾身,如今才会有了保护色,从此小心翼翼,举步维艰。

    至于宁瑶在电话里说的那位电影小生,演技超强,人品有口皆碑,去年回国时一帮人在KTV玩时见过,本人清爽不油腻,其他就没什么印象了。

    反正一起吃个饭,也不干嘛,无所谓。

    十二月的临城,满街萧条,虽不下雪,植物已然凋零。

    荆羡很久没回来,恰逢红灯便在十字路开了点窗,就当是欣赏故乡风景,怎料再启动时车子倏然震了下,方向盘也开始轻微的不受控制。

    车胎爆了。

    幸好是防爆胎,并不严重,还能撑个十公里。荆羡面对宁瑶狂轰乱炸的微信,没办法爽约,只得把车开到最近的修车行,自己打了辆的士。

    本以为对方赞不绝口的城北火锅应该在旺铺地区,谁料一个小时后才到,都快临近郊区了。司机是个大妈,收钱时嘴都笑歪了:“这家店很偏的哟,小姑娘晚上回去要小心点哦。”

    荆羡点头,看着门可罗雀的生意,开始怀疑好友的选择。

    服务员倒是挺热情,带她上了三楼,七弯八拐过了景观喷泉和古风连廊,来到最里头的一个包厢,位置还挺隐蔽。荆羡进去,有个人影蛰伏在黑暗处,冷不丁出声:

    “忧忧……”

    荆羡吓到魂都没了,脏话都蹦出来:“你特么有病啊?”

    宁瑶戴着鸭舌帽,室内还带着黑色口罩外加墨镜,坐在窗户死角的位置,口气很臭屁:“防狗仔,懂吗,不然为什么约在这乡下旮旯的地方,像我这样的当红小花必须得有安全意识。”

    荆羡拉开凳子坐下,皮笑肉不笑:“26岁也能叫小花?”两人是高中同班同学,不过宁瑶小时候身体不好晚入学一年,比同届都大一岁。

    年龄永远是女明星的死穴,宁瑶倒吸一口气,摘下口罩正欲回击,莫名卡了。

    “咦,你的耻辱戒呢?”

    “掉了。”荆羡低头,不太习惯地摸了摸左手小指,因为长久的佩戴,指根处有细细一圈的痕迹比周遭肤色更白。她面上没什么表情,想了想补充道:“确切的说是扔了。”

    “你终于悟了。”宁瑶开始鼓掌,从慢到快,异常激烈。

    “早八百年前就该扔了,留着那个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辙,这理由太扯了。”她情绪激动起来,顺手把墨镜也摘了,“你就不觉得膈应么?要我说,负心汉留下的任何东西,都该一把火烧个精光。”

    荆羡不吭声,给自己倒了杯菊花茶。

    其实这八年来她并没有为这个戒指煎熬多少,她甚至很少想起那个人,时间是最好的解药这话不假,先前的怨恨痛苦已经散了,若不是今晨的那场梦,她都忘了自己曾经那么虔诚地爱过。

    “行了,别说这些倒胃口的事了。”荆羡在纸质菜单上勾完火锅食材,递给服务员,扭头又道:“对了,我车刚来的路上爆胎了,等下你送我回家。”

    宁瑶正欲点头,眼尾余光扫到门扉边的男人,赶紧招呼:“钟晔哥,这里。”

    鈡晔三十来岁,刚拿了国际分量颇重的影帝奖项,外表很是斯文儒雅,同荧幕上塑造的经典病态角色反差很大。他算是大器晚成的那一类,目前知名度并不算很高,但粉丝上升趋势挺猛,未来可期。

    “抱歉,我晚上有个专访,来迟了。”他的目光在荆羡面上掠过,耳根子竟然有点红,赶紧低头找位置,“你们尽管点,这顿我请。”

    宁瑶一直在笑,看了一眼好友,表情贱兮兮:“哥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鈡晔挺绅士地帮两位女士布置碗筷,闻言抬头:“你尽管说。”

    荆羡眉心一跳,心头涌现不祥的预感,她在桌下狠狠踹了她一脚,没用,这个三八已经祸从口出了:

    “我朋友车胎爆了,我可能晚点还得赶回剧组,一会儿哥你方便捎一程不?”

    荆羡:“……”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儿,鈡晔当然没理由拒绝,连连点头。

    说话间,锅底上了。

    两位混娱乐圈的都有上镜需求不敢放肆在四宫格的清水里烫肉意思意思,惟有荆羡一人吃红油辣锅,再加一碟麻酱,什么毛肚血旺肥牛腊肠,优哉地下,优哉地吃,怎一个痛快了得。

    有外人在,她和宁瑶也不方便聊些旧事,边吃边听鈡晔讲述拍戏间的趣闻。

    饭过半旬,气氛还算融洽,可惜荆羡在去洗手间的中途接到了荆焱的电话,男人音调很低,上位久了总有些发号施令的意味,隐约夹杂着一点怒火。

    “在哪,我现在派人接你回家。”

    她面无表情地听完,挂了,等他再打过来,直接关机了。

    不过这顿饭的兴致全倒了,荆羡不想冷着张脸扫兴,回去后就借故先行离开。鈡晔坚持要送,宁瑶煽风点火,她推了两次最终还是拗不过对方的坚持,上了他的车。

    时钟快接近深夜十一点,万籁俱静,街上没什么人。

    鈡晔的车速很稳,荆羡本来就没休息好,这会儿又开始迷迷糊糊想睡觉,关系不熟她也不好意思打盹,只能强打起精神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快到前边小区,荆羡示意靠边,准备客套两句下车。

    鈡晔拦住她,脸色很难看,指指后视镜,不远处有辆黑色吉普,探出两杆长焦大炮,闪光灯异常刺眼。

    荆羡没混过娱乐圈,也不追星,她根本意识不到事态的严重性,神情有点懵:“呃,被拍了?那我现在……”

    鈡晔从后排拆了件品牌方送来的新外套,“不好意思,都是我执意要送你,等会你用这个挡一下脸,明天不管有什么新闻都不用在意,我会让团队处理的。”

    荆羡应了,用大衣罩着头,推开车门一路小跑。

    跑得有点急,回别墅时她喘得厉害,也不知是先前的四川火锅后劲太猛还是什么,脸颊都是滚烫的。

    帮佣没来开门,取而代之的是荆焱。

    兄妹俩快一年没见,突然打了照面,谁都没吭声。

    对视数秒,荆焱率先移开目光,他在生意场上手段狠戾,公司里不近人情,面对孪生妹妹,却总有愧疚。他记得她泪眼朦胧哀求不想出国不想离开临城的模样,也记得她夜半三更打国际长途说哥哥我想回家的嗓音。

    他心疼,却不后悔。

    荆羡绕开他,兀自上楼。

    荆焱立在楼梯转角,语气不咸不淡:“谁的衣服?”

    “嘘,别……”荆羡扭头比了个手势,脚步未停:“别管行吗?累了,有事明天说。”

    荆焱冷着张脸,一动不动。

    荆羡回房卸妆冲澡,莲蓬头热水浇下,接触到皮肤有种莫名其妙的灼烧感,她调低水温,才觉得好一些。凑合着冲了个战斗澡,她坐在梳妆台前上护肤品。

    镜子里的脸瞧上去有点肿,肤色也红得古怪,像煮熟的虾子。

    荆家人的体质都很奇葩,荆羡她爸沾到花生就得打急救电话,荆焱高中之前都是病秧子吃海鲜哮喘必发作,至于她自己,乳糖不耐症,外加轻微的果仁过敏。

    但她仔细回忆了下今晚吃的东西,确定没有过敏源。

    只能归结为睡眠不足了。

    荆羡对自己这张脸还是相当爱惜的,敷了一层厚厚的修补面霜,戴好真丝眼罩,乖乖上床补美容觉。

    半夜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叨扰了整夜,第二日,雨后初霁,天光璀璨,空气里散着些微的潮湿气息。岁月静好的清晨,荆羡的惨烈尖叫声持续了整整五分钟。

    佣人连滚带爬上楼,见到她的脸吓呆了。

    “大小姐,这……这……我叫家庭医生过来吧,一小时就好。”

    花容月貌的小姑娘像是毁了容,嘴唇肿成厚厚两条,脸颊两侧布着红红的疹子,眼泪大颗大颗落下,瞧上去真是滑稽又可怜。

    “太久了,我等不及。”荆羡眼含着热泪:“最近的医院在哪?麻烦司机送我去一趟。”

    市一院,临城三甲医院的翘首,因为近日来的流感,人满为患。

    荆羡十分钟杀到门诊大厅,呼吸科内科全挂满了,大冬天她急出一身汗,“皮肤科呢?或者有没有过敏科?您看我都这么严重了,还有别的科能看么?”

    她凑近些,相当有偶像包袱地把口罩微微往下拉了拉。

    工作人员瞥一眼,见怪不怪,点了几下鼠标,“皮肤科今天下午才开诊,上午的话,血液科有一个国外来的特邀专家,不过诊费要两百。”

    这会儿别说两百,两千都行。

    荆羡痛快交费,嫌电梯太慢,风风火火爬了五层楼。顶楼的构造特殊,就两个诊室,明显安静许多,最里头的502外站了四五个患者。

    人不多,还行。

    荆羡松口气,估算了下时间后便坐在等候长凳上翻通讯录,先给宁瑶打了电话,对方似乎在拍戏没接。她想了想,查到昨天那家火锅店的联系方式,拨过去。

    店员接得很快:“您好,我们现在还没开始营业,但是可以接受预订喔。”

    荆羡沉吟片刻:“我想问下,你们的特调酱料里有加什么果仁之类的粉末吗?”问完这句,对方变得警惕起来,她只能解释:“我是昨天晚上在三楼包厢汀兰居的客人,吃完火锅以后全身过敏,我不会追究任何责任,只是想找过敏原。”

    对方这才如实告知:“加了一点花生核桃。”

    果然。

    真是自作孽。

    荆羡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自己的愚蠢,她抓了抓发痒的脖子,三秒后腰间也开始针扎一般刺痒,她从没那么心狠,隔着衣服猛掐,才稍微舒坦一些。

    两个小时后,如坐针毡度秒如年都不足以形容荆羡的心情。

    她死死盯着502的诊室门板,如果眼神有温度的话,那里应该已经融化了。

    她不懂!!!

    为什么!!!

    每一个人都拖拖拉拉磨蹭几十分钟才出来!!!

    荆羡腾地站起来,里头刚巧有个年轻女病患出来,看个医生笑得一脸春心荡漾,一边还猛发微信语音,过道里充斥着她一惊一乍的调调:

    【我要郑重给第一医院道歉,他们的专家收费绝对合理。】

    【我现在好想天天生病。】

    【怎么可以有人长成那样……】

    后半句听不清了。

    这架势和爱豆偶遇没区别。

    荆羡不能理解她的脑回路,医生帅不帅和技术有关系吗?她从早上八点半熬到十二点,等得望眼欲穿心如死灰,直到电子播报声叫到她的号……

    终于!

    荆羡几乎是百米冲刺的速度,途中差点崴脚,她扶着门框站稳,一手把新买的病历卡递过去,声音楚楚可怜:“医生救救我吧,我快死了。”

    男人接过,刚好抬头。

    秀雅无双的脸,眉眼精致,与记忆中几乎如出一辙。

    四目相对。

    晴天霹雳。

    荆羡瞬间变脸,缓慢又坚定地把病历卡从他手中抽回来。

    没关系,不看了,我还是等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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