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谏白显然是没有料到柳溪会有这样一招。
只见他横刀左右横挡,却不想到那刀影不过是惊月凶猛震颤幻出的虚影,这一连数招使出,没有一下击中真正的惊月。
守势已破。
魏谏白只能孤注一掷,朝着柳溪的心口一刀劈去。这一式极是快狠,正是上辈子那一式“蟠龙灭”。
可柳溪这一招“千月斩”尚未使尽,前面的刀影不过是虚招,后面紧跟的才是真正的杀招!
柳溪微微侧身,蟠龙刀的刀口沿着柳溪的颈边斜刺过去,刀气割破了她的衣襟口,在领口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与此同时,惊月好似一道弯月,穿破了魏谏白的轻甲,一击穿入了他的心口。
半截刀锋自魏谏白背心刺出,带出一蓬鲜血。
他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柳溪,像是一只野狼,“怎……怎么可能?”天下从未有人在“蟠龙灭”下存活,柳溪怎么可能预判出他的刀锋所向?
“噌!”
柳溪不愿再与他多说一个字,惊月干脆地抽离出来,飞起一脚,将魏谏白踢翻在了地上。
似是闻到了这边浓重的血腥味,暗处的窸窣声忽地多了起来。
柳溪本想在魏谏白喉咙补上一刀,这时却听见了黑暗深处的呼救声,“小五,你可要抓紧了!我去唤嫂嫂来帮你!”
柳溪眉心一蹙,左手提着惊月,染血的右手匆忙从怀中摸出火折子吹亮,循声掠了过去。
火折子的微光可以看清楚两步之内。
不看还好,看一眼便让人头皮忍不住发麻。
这地上的黑蛇甚多,皆是海勾魂的幼蛇。
这蛇的毒性柳溪是见识过的,她岂能让景岚与景焕死在蛇吻之下?仗着火折子的微光,柳溪终是看见了躲在石壁下的两人。
景焕看见了火光,连忙跳到了柳溪身侧,急声道:“嫂嫂,你快救救小五!”
“躲开些!”柳溪急喝一声,掠到了景岚身前。
只见景岚双手紧紧掐住一条手臂粗的海勾魂七寸之处,半个身子都被这条黑勾魂缠住了,她脸色惨白,只觉被缠的地方骨头几乎要碎裂开来。
她死死咬牙,不敢松手,因为一旦松手,那张开的蛇口就会咬上她的喉咙,让她立即毙命。
“抓牢!”柳溪将火折子探前,反手握住惊月,看准了黑蛇半翻的白腹,一刀勾划进去,猛地一提。
海勾魂的鳞片很硬,白腹却是它的弱处。
突然遭此袭击,海勾魂吃痛猛地扭了起来,哪里还缠得住景岚。
“丢开!”柳溪再一声厉喝。
景岚猛地将海勾魂往暗处一抛,惊魂未定之余,余光瞥向了抽刀的柳溪身后——
“魏……”
景岚的话还没来得及呼完,耳侧便响起了一声“嘶!”又一条海勾魂猝然咬来,她已是躲闪不及。
“噌!”
惊月划过一道弧光,干脆地将那条海勾魂一刀两段。与此同时,柳溪手中的火折子应声落在了地上,她染血的右掌一掌劈在了景岚的肩头。
没有用半点内劲,只是用力气将景岚往远处一推。
蟠龙刀的刀锋穿破了柳溪的胸口,刀锋快速抵上了景岚的胸口,刀气点破了景岚的衣裳,在她心口上留下了一道小口子。
痛意猝然升起。
两滴鲜血滴在了地上的火折子上,险些扑灭了火星。
“你!”景岚不敢相信地瞪大了双眸,看着蟠龙刀从柳溪胸口的血肉中抽离出来——那一霎间,她最恨的女人竟以身为盾,为她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
“走!”柳溪的声音在发颤,她死死咬牙,回身一刀劈了过去,正好撞在了第二次来袭的蟠龙刀上。
她与魏谏白皆是强弩之末,如今比拼的,不过是谁更能吊住这一口气?
“铿!”
左手虎口猛地一痛,惊月嗡嗡作响,柳溪险些脱手落刀。
景焕看准时机,将怔愣住的景岚揪到了身后,退到了倒下的石门边,他抄起了地上修罗卫的兵刃,“小五,你待在这里,我去帮嫂嫂!”
景岚如今的大脑已经是一片空白。
上辈子,柳溪与魏谏白狼狈为奸,这辈子怎会是这样不死不休的仇人?景岚心口的伤处隐隐作痛,上辈子这个地方分明是柳溪亲手戳进去的,这辈子这个女人竟会不顾自己安危,以命相救?
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难道上辈子那些事,她一直纠结的上辈子灭门之恨,不过是她趴在桅杆上的一场噩梦?
方才魏谏白偷袭柳溪的那一刀,她明明可以躲开的,只要她不管景岚,完全可以躲开!任景岚被蛇咬也好,被魏谏白一刀穿心也好,也好过她仓促避身,受这一击重创好。
方才那一幕不断在景岚脑海中浮现,她清楚地记得柳溪眼底一闪而过的焦急。
柳溪……竟在担心她的死活?
景岚站在石门口,从这儿可以清楚地看见远处正在缠斗的柳溪与魏谏白。
原本雪白的素衣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大半。
火折子微弱的微光中,柳溪脸色煞白,握刀的手不断在颤抖,两只手的虎口都已崩裂,双手已是一片血红。
“魏谏白!”景焕在后突然一声厉喝,虚晃一招,迫使魏谏白分了心。
柳溪足尖一点,刀势虽缓,却内劲不减半分,一刀劈向了魏谏白的后脑。
魏谏白斜斜地朝着景焕一掌拍出,横刀反手横挡,格开了柳溪的一击。
景焕哪里敢与魏谏白再对掌?他之前的内伤尚未康复,再受一掌,只怕小命就没了。
这一掌与一刀,虽然逼开了柳溪与景焕,却使得他心口的伤处撕得更开,他不由得痛然一颤,收势回护胸前的空门比之前慢了半分。
惊月在掌心一旋,柳溪可不会再给魏谏白任何反噬的机会。
这一刀,几乎拼尽了柳溪全部的力气,又快又准,一刀沿着魏谏白的颈侧划了下去。
“呃!”魏谏白身子猛地一颤,蟠龙刀自掌心脱落,他惊惶无比地捂住了汩汩涌血的颈侧,一头栽在了地上,不断颤抖着。
柳溪双腿一软,再无任何支撑自己的力气。
“嫂嫂!”景焕刚想去扶,可景岚比他更快一步,一把将柳溪拉入了怀中。
“咣!”
柳溪再也握不住惊月,自她掌心无力地滑落在地,发出一声空响。
“你我还有个半月之约,柳溪,你休想赖账!”景岚哑声提醒一句,手臂勾住了柳溪的腰肢,带着她快速掠向了石门口,匆匆对景焕道,“四哥,快跟上!”
“哦!好!好!”景焕回过神来,扔开手中的兵刃,弯腰捡起了柳溪的惊月,紧跟着景岚掠出了石门。
石门之外,是半截突出的石崖。
石门左右两侧有两个巨大的铁笼子,关联着石门。开门者,必会触动铁笼子机关,将铁笼子里面的海勾魂给放出来,也是死路一条。
好毒的机关!
景岚倒抽了一口凉气,搂着柳溪来到了石崖边,往下扫了几眼,目光最后落在了幽幽楼隐匿在崖下的码头上。
惊觉衣襟已是一片温润。
景岚侧脸看向怀中的柳溪,她此时星眸倦闭,气息是越发地微弱,染在她与她白裳上的鲜血,早已分不清楚到底是谁的?
景岚明明是恨不得她死的。
可经历了方才那生死一瞬,景岚发现自己的心竟再也硬不起来。
若不是来救她跟四哥,这个女人怎会伤重至此?
柳溪若真想景氏覆灭,放任景岚与景焕死在幽幽楼,是最好不过的事。
她似是疼得紧了,此时忍不住揪紧了景岚的衣襟,在景岚心口揪出了一个旋结,横亘在了她与她之间。
不做西山柳氏的嫡女,不嫁大将军魏谏白,偏来招惹大哥景铎,偏要留在东海景氏做寡妇。
柳溪,这辈子到底在图什么呢?
景岚心间的疑惑好似潮水般翻涌,一时半会儿根本退不下去。
“小五,我先把海鹰唤下来,你先把嫂嫂背下去。”景焕指了一下崖下的码头,屈指凑到唇畔,吹响了哨声。
不断绕岛盘旋飞翔的海鹰听见了哨音,振翅飞了下来。
“柳溪,你松手,我先背你下去!”景岚想背柳溪,哪知柳溪根本不松手,她急声道,“再不松手,我就让你死在这儿!”
“咳咳……”柳溪费力地睁开双眸,她静静地看着景岚,咬牙肃声道,“以后……给我记住了……你是……东海景氏的家主!不准……再这样胡来!”
景岚没想到她竟还在意这些,“柳溪,快松手!”
柳溪却将她的衣襟揪得更紧,似乎全部的力气都用在了指间,她哪里还站得住?身子一软,整个人贴上了景岚的胸膛,“记住……没?”收紧的手指因为剧痛而猛烈地颤抖着。
这一揪,哪里是揪的衣襟?
分明悄无声息地揪住了景岚的心,狠狠地叩击着她的心门。
景岚张了张口,只是鼻音嗯了一声。
仅仅只是一声,已足以让柳溪松开手指,无力地瘫软在了景岚的怀中。
“柳溪!”景岚惊唤,哪里还有半点迟疑,快速将柳溪背了起来,足尖一踏飞崖,带着柳溪几个腾身借力,稳稳地落在了码头上。
景焕解下了腰带,咬破手指在上面写了“在此”两个字,便交给了海鹰叼住,“快去找九叔来救我们!去!”
海鹰本就是景氏寻来海上用的,特别灵性,叼了腰带后,海鹰便飞上了天空,朝着幽幽岛外的海船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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