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了晚饭,何慧芳把床底下的陶罐抱了出来,一家人数了几遍,总共是一两多银子。沈泽秋和安宁明儿去镇上,定是要花钱,何慧芳摸了摸那些黄澄澄的铜钱,心里那个难受呀,不过也没辙,这钱必须带上。
沈泽秋安慰他娘,“娘,俗话说的好,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
“娘知道。”何慧芳白了他一眼,忍痛将钱码好放在桌上,“有你和安宁在,我一万个放心。”就是真金白银的往外掏,她心里担心,万一这生意砸了,那一家子就得喝西北风。
安宁知道何慧芳是嘴上说不担心,其实心里悬着口气呢,她笑着拍了拍何慧芳的手,“娘,明儿我和泽秋哥去到镇上,会见机行事的,要是这单生意真做不了,我们不会硬着头皮蛮干,您放心吧。”
“好。”何慧芳点头,抱着只剩下零星几个铜板的陶罐回了屋。
月色如洗,不知名的小虫子在屋后吱吱鸣叫,显得这个夜晚更加静谧。
安宁正在铺床,沈泽秋从堂屋里走进来,伸手抱住了安宁的腰,安宁身形偏瘦,腰肢很细,沈泽秋总觉得他一只手就能环抱。安宁吓了一跳,扭头往门口望去,耳边听见沈泽秋轻轻的说,“放心,我闩好门了。”
其实就算不闩门,何慧芳也从不会冒冒失失往他俩房里钻。
安宁摸了摸沈泽秋的手,轻哼一声,“你咋知道我在想什么?”
沈泽秋笑了笑,“你的眼睛会说话,看我一眼,我就什么都明白。”说着他一只手在怀里掏了掏,摸出一个白瓷做的小盒子,上面绘着两只翩翩飞舞的蝴蝶。
“胭脂?”安宁眼睛一亮,把盒子打开,里面是红色的胭脂,放在鼻前嗅,还有股清香的桂花味,这在镇上要卖不少钱吧?
沈泽秋还真和安宁心有灵犀,他亲了亲安宁的脖子,“是今儿卖布时用两米夏布换的,那家原来家境好,这两年家主生病,没落了。”
“抹上给我看看,行不?”沈泽秋歪着头望着安宁说。
“好。”安宁收到了礼物,心里就像吃了糖一样,甜滋滋的,她走到镜子前,用尾指沾了些胭脂在唇上抹开,她本身就白,红色的胭脂衬得人更是娇柔,脸上的痂也已经掉了,留下一层薄薄的粉色,在烛光映照下,如面带绯红。
沈泽秋摸了摸安宁的脸,前几日又去找老胡子看过,他说这无药可医,就看肌肤自己能否修复如初,不过沈泽秋觉得,就算不好,安宁也仍旧美的像天仙。此时此刻他便看呆了,忍不住又亲了亲安宁。
这晚上安宁累惨了,沈泽秋就是个不知倦的,后来是怕安宁受不住才停下,以至于第二日清晨,安宁有些睡不够,沈泽秋让她多睡会,安宁有些羞,跟着一块起了。
昨日和林府管家说好了今日去量尺寸,但到了镇上以后,沈泽秋和安宁先去了花街布行,得先把料子和人工的事儿理清楚才好办。
他们一家一家的看,在一位姓夏的布坊掌柜那看中了料子,藏蓝色和湖蓝色的棉料要的多最低可以给十六文一米,做包边和腰带的需厚料,要十八文一米,两个人又算了账,普通绵料和厚料加一起两百多米,布钱就需三两三的银子,加上买针线啥的,材料估摸着是三两五,二人先各种布买了一米,从夏掌柜那出来,又去找了上回赵大婶子介绍的钱掌柜。
钱掌柜正在搬家,听说沈泽秋要找缝制衣裳的工人,说这个好办,他们家的布坊原先就有七八个女工常帮自家做活计,男款衣裳是二十五文钱一套,女款衣裳比较复杂,要三十文一套的工钱。
“哟,昨天还听说林府的生意被下面村里的人得了,莫不就是你们二位吧?”钱夏掌柜直言不讳道。
沈泽秋笑着点点头,也没藏着掖着,钱掌柜如今停着业,二人之间也就说不上是竞争对手了,“这事还没成,工人都还没找到呢,还请钱掌柜帮忙拉个线,改日请掌柜的吃酒。”
钱掌柜叹了口气,还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不用破费,现在就随我去?”其实一听沈泽秋要找工人,钱掌柜还挺高兴,从前帮他做活计的女工已经很久没开工了,他觉得有些对不住人家,帮沈泽秋这个忙,也缓解了心里头的愧疚。
“多谢钱掌柜了,不过我们还要去林府,这样,下午我们再在过来找您,您看成吗?”沈泽秋和安宁俱是一喜,幸亏钱掌柜是个热心肠的人。
钱掌柜掏出手帕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满口答应,“行,反正我这些东西一时半会也搬不完。”
林府位于镇子中央,离花街布行并不远,沈泽秋和安宁走了一刻钟就到了。安宁先把买的料子和昨日回家重新画的样子拿出来给林府管家看,林府管家跟在林举人身边多年,也算有见识有历练,见安宁和沈泽秋办事这么细致牢靠,心里不禁有些叹服。
他俩事情做的好,林府管家自己也好当差,仔细看过料子,又把画样子拿去给太太们过目后,他满脸笑容的走出来,“太太们说好极了,走吧,随我去给佣人们量尺寸。”
这时候沈泽秋识字的好处就出来了,他把一到十的字都认熟了也会写,安宁在一旁量尺寸,他就在一边记,三角符号代表肩宽,一竖就是衣长,旁边写上尺码。六十几个人的尺寸量完,已经是半下午,林府管家带他们去写字据。
交货时间定在半个月以后,也就是十月初,安宁和沈泽秋同意了,又问能不能提前支部分货钱,这是合规矩的,林府管家说可以预支三成,为了凑个整数,直接从账房划了三两银子给他们。
这下,买布的本钱也就有了。
安宁何沈泽秋从林府出来,又赶去了花街布行,在路上还买了四块枣泥山药糕给钱掌柜,这回他没有推脱,收下后就带着他们去找女工,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花街布行的街坊,操持家事之余接一些活儿贴补家用,只有少数人是专靠做活儿为生。
这下便尴尬了,一听安宁说这次活儿时间紧张,还要跟雇主去乡下,大部分人都打了退堂鼓,要不是看安宁模样温和,沈泽秋浓眉大眼面善,又是钱掌柜亲自介绍,说不准要将他俩当成人贩子赶出去。
安宁和沈泽秋一商量,这时间可不等人,提出加钱,男款衣裳二十七文一套,女款三十二文,接到乡下后管吃管住,衣裳做完以后,雇马车把人送回来。
“各位姐妹,婶子,我们是诚心招人的,这次是和林府的做生意,一收到货钱,我就给你们结工钱。”
“若是不信,我可以提前预支大家二百文钱。”
安宁站出来温声说道。
林府最近有笔大生意,花街布行的人几乎个个都知道,现在方明白过来,原来就是眼前的小娘子和郎君抢了街上老裁缝们的生意,再一听预支两百文钱,有几个就动了心。
“成,我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了,害怕被卖了怎么着。”一个四旬出头的婶子道。
“嗐,看这位娘子也不是坏心眼的人,我也去。”有了那位婶子做开头,又有几个同意跟着她们回村,。
沈泽秋去雇了两辆马车,一辆装布加自己坐,四位女工和安宁则坐另外一辆,一队人浩浩荡荡的往沈家村去,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
何慧芳在家坐立难安,早就做好了饭等他们,一直念叨泽秋和安宁怎么还没回来,菜和粥都凉透了。等院门推开,看清外头的人时,她差点惊得闪了舌头,“哟,进来吧。”
“娘,这是来咱家做活儿的。”沈泽秋说完便忙着卸货,安宁一边带人往屋里走,边把情况和何慧芳简单解释了。
这下子何慧芳可犯了难,饭没有煮够,这四个人晚上又住哪儿呢,可是把她给愁坏了。
“路上累不?坐着喝口水歇歇。”何慧芳给她们倒了水,就又钻进厨房,先烧水蒸几个红薯和玉米棒子,又从酸菜坛子里夹出一个又酸又大的白包萝卜,洗干净后切成丁,和葱椒蒜末一块下油锅爆炒,再拿出一碟子玉米面煎饼,也算先把今晚这顿凑合过去。
吃过了饭,何慧芳又张罗着让她们住在哪儿,安宁和沈泽秋没精力管这些个了,衣裳要怎么裁省布料,她们一人一天能做多少活儿,具体咋分工,这些都要商量着来。
她们是夜里才回的村,倒没啥人瞧见,就是对门的刘春华瞅了一眼,“那家人又在唱啥戏?”
王汉田咳嗽了几声,“你管那多干啥!”
刘春华甩了甩手,坐到了王汉田身边,“那幺儿的事你管不管?”
“咋了嘛?”王汉田皱起眉。
刘春华的娘家村子最近考上了个童生,整个村的人都跟着沾了光似的,奉承童生他娘生了个文曲星,所以她也想让家里的幺儿去私塾读书。
这不是扯嘛,老王家往上数九代也没个读书人,王汉田不同意,“瞎琢磨啥,那些银子要攒着给他以后娶媳妇儿的!”
刘春华白了他一眼,“木头脑袋,不是还有秋娟嘛,先从李元家里借一点不就成了。”
“要去你去!”王汉田没好气的。
“我去就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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