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珍妮说的,搬进贝克街以后,她真的过上了与夏洛克“日夜不分离”的美好生活。
白天跟着夏洛克和华生四处查案,时不时还能发挥一些有效的作用。待到晚上,再悄咪咪变成一只猫,蜷在夏洛克怀里睡得四仰八叉十分餍足。
珍妮觉得现在的日子快乐又满足。
这样快乐又满足的日子,转眼就过去大半月。
大半个月后,华生医生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白日时他几乎没见到过猫咪珍妮的身影,直到晚上要睡觉时它才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
又观察了两天之后,在一个难得清闲的午后,夏洛克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珍妮坐在一旁的书桌前翻着他们以前侦破过的案件当故事书看。
时不时地珍妮就会抬起头,对夏洛克说一句:“我猜这个鲍勃.哈里斯一定是凶手。”
福尔摩斯侦探的超级大脑立刻就能知道珍妮说的是哪个案件。
然后傲慢地冷哼一声,头也不抬地打击一句:“那你应该为你的智商感到难过。”
或者“恭喜你,完美漏掉了所有的关键线索。”
或者“我想真正的凶手听到这句话一定很高兴。”
……
他打击人时总是能花样百出,而且从不重复。
珍妮并不生气,更不会因为夏洛克的冷漠和傲慢打退堂鼓,反而干脆抱着厚厚的一摞案件资料凑过来,跟她还是只猫一样蹲到他面前,让他帮忙讲。
夏洛克坚决拒绝,声称这是浪费他宝贵的时间,等同于谋杀。
但是华生知道,他的搭档不过是在进行一场毫无用处的负隅顽抗。
果然,不一会儿,客厅里就响起那道标志性的傲慢又低沉的声音。
“如果你舍得稍稍动用一下你的小脑袋,就能发现鲍勃.哈里斯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除了愚蠢得让人印象深刻外,跟这个案件毫无关联……”
稀疏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照着一室静谧安然。
华生医生在福尔摩斯先生双腿交叠、乖乖坐在他的沙发上、让珍妮对他实施“谋杀”时,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确定猫咪真的又“失踪”了。
在夏洛克尽职尽责地讲完一个案件故事后,医生终于半开玩笑半猜测地说:“你不觉得猫咪珍妮最近外出的太频繁了吗?它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猫了?”
珍妮震惊地从案件资料中抬起头,看着华生,用眼神传达着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与此同时,医生的话音刚落下,就感到一道冰霜利剑似的目光向他猛刺过来。
利剑下的医生难免怔了怔。
夏洛克冰冷的目光华生不是没有领教过,但像这次这样……冷成一柄剑,还是第一次。
医生一边默默走开,一边忍不住感叹,一代名侦探,终于还是成了个猫奴。
珍妮跟着夏洛克晃悠了大半个月,自她第一次跟着夏洛克晃进巴茨医院的停尸间,第一次见着摆在实验室里的各种人体器官,第一次目睹夏洛克拿着一根小皮鞭跟鬼上身似的对着一具尸体抽得分外欢畅之后,珍妮彻底了悟了。
她终于明白夏洛克为什么不当海盗当侦探了。
因为,当侦探貌似比当海盗还好玩!
当然,珍妮自见到夏洛克之后的第一大特长,就是无时无刻都能从他身上挖掘到闪光点。毫无疑问,就算夏洛克改变小时候的志向后,不是选择当侦探,而是成为一介农夫或屠夫,她一样能从中找到无穷乐趣。
不过珍妮也确实给了夏洛克不少惊讶,比如,她对着那些人体器官时从来不会害怕,反而双眼放光看得津津有味。
福尔摩斯先生觉得,如果她没有对着那些玻璃瓶中的器官咽口水,目光中也没有流露出一种像是正盯着美食看的错觉就更好了。
除此之外,夏洛克甚至还开发出了珍妮的影帝级演技这一项全新技能。
长得好看的人大约总是有这种天然的优势,哪怕只是站在一旁不说话就能轻易博得旁人的好感。珍妮更是如此。
话说华生其实也很有这种优势,他身上有一种很容易让人心生亲近的忠厚诚实的品质。但医生的忠厚诚实几乎是刻进骨子里的,不像夏洛克和珍妮,骗人什么的,从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唯一的不便之处是,珍妮对人类的世界了解甚少,很多事情她都不明白。
但这一点在夏洛克这里并不算什么难题,因为珍妮在他面前总是善解人意、百依百顺的,他让她做什么,她就去做,从来不问为什么。
哪怕在流畅的演技之余,偶尔说一两句不谙世事的天真话语,也只是更加显得娇憨可掬。
总体来说,珍妮对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她觉得夏洛克也非常满意。于是珍妮更觉得满意了。
唯一有点扫兴的是,近日,她遇到一个不太喜欢的人类。
人类有句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珍妮认为这句话很对,她以前生活的林子很大,里面的鸟也确实很多,各式各样,什么种类的都有。
但同样的话,放在人类身上也适用。
比如,世界大了,什么人也都有。
珍妮近日就遇到一个奇特得让她手痒痒的人。
在珍妮眼里,夏洛克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所以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世上会有人不喜欢他。因为他是一个不可能让人讨厌的人。
想想吧,不管你是人是妖,一辈子能遇到几个像夏洛克这样的人呢?
没有了。
他是独一无人的。
珍妮当然也见到过夏洛克将别人堵得哑口无言的时候——这种情况简直不要太多。但在珍妮看来,这是因为夏洛克很聪明,而对方太笨,完全是对方的错,跟夏洛克没什么相干。
珍妮500多年来接受的教育是这样的:一个人可以因为自己的蠢笨而羞愧或难过,但羞愧完、难过完,接下来应该做的就是努力让自己变得不再那么蠢笨。譬如她被小黑碾压了500多年,才能长进成如今这个模样。
可是因为别人比自己聪明和厉害而恼羞成怒甚至指责和讨厌对方,那是他们林子里最厚脸皮的小妖也做不出来的。
所以珍妮从来没想过那些被夏洛克堵得哑口无言的人会讨厌他,之后甚而会伤害他。
值得庆幸的是,大部分人类还不那么让人失望,并没有在珍妮面前表现出过对夏洛克太强烈的厌恶,从而让她想当然的认为,这些人在蠢笨的同时,应该跟他们林子里的妖一样懂得卧薪尝胆、奋发图强。
这实在是一个很美丽的误会。美丽得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于是抽空指派了一个人来,帮珍妮解除这桩误会。
事情的起因是夏洛克接到一宗失踪案件。
这原本没什么奇怪,珍妮跟着夏洛克四处晃悠的这半个月,接到的大都是一些委托性案件,伦敦城难得的太平了大半个月,没死什么人。
但随着这宗案件当事人的死亡,失踪案成功升级成了失踪杀人案。消停了半个月的苏格兰场再次忙碌起来。
对于这个肩负着整个大伦敦地区治安重任的警察机构,珍妮没有任何概念,只知道苏格兰场时不时会需要夏洛克的帮忙。
珍妮一向对夏洛克以外的人和事不大上心,苏格兰场的相关人等,数来数去,珍妮也只认识雷斯垂德探长一个。
不过她不认识旁人,旁人却认识她。
珍妮和夏洛克都不知道,自从珍妮出现,苏格兰场关于她的流言就没有停过。
一开始只是一些没什么见识的小警员在小范围内传播:“夏洛克.福尔摩斯身边来了个貌美如花的美女助手,只可惜脑子不大好”……
后来据某些知情人爆料补充之后,这条流言发展成了:“据说夏洛克那个前女友又回来了,白瞎了一张貌美如花的脸,只可惜脑子不大好”……
珍妮后来听说这些流言后,对前半段很欣赏,对后半段很气恼,非常想把那个将她定义为“脑子不大好”的人揪出来狠狠打一顿。
但苏格兰场的警员——包括雷斯垂德探长在内——普遍觉得她“脑子不大好”,因为脑子正常的人大概很难喜欢夏洛克。
这让珍妮在很长一段时期内都十分想将苏格兰场这个伦敦警察厅拆掉……
而这群普遍觉得珍妮“脑子不大好”的警员里面,以萨莉.多诺万为最。
珍妮跟着夏洛克来到这桩从失踪案升级至失踪杀人案的案发现场时,是在一个多云有小风的夜晚。
那个叫萨莉.多诺万的警官站在警戒线后面,对夏洛克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好,怪胎。”
珍妮愣了一下,站住了。
头顶上,星星很暗淡,躲在薄云后面的月亮也只发出些微弱的光芒。
珍妮愣了一下之后往周围看了看,发现那个女警员那句“怪胎”确实是在说夏洛克。
她瞬间就暴怒了,但即便怒火中烧,她最关心的还是夏洛克,所以第一时间就转头去看他。
朦胧星月之下,珍妮看到,夏洛克脸上没有一丝意外或生气的表情,只是沉静冷然地问了一句:“雷斯垂德在哪?”
仿佛刚才那个无礼的称呼他已经听过无数遍,早已经习惯了。
珍妮这样看着他,心里突然有些茫然难过,就好像这些事情她也早已经历过了,可又好像是第一次一般无法接受。
她想质问那个无礼的女警官,为什么叫夏洛克怪胎?她自己顶着那么一头奇怪又可笑的头发,她和夏洛克都没想过叫她“怪胎”,她却那么理直气壮的叫夏洛克“怪胎”。
可是看着夏洛克夜色下的白皙面容,珍妮又很想立刻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安慰他一下。就这么略微一犹豫一踌躇,失去了质问对方的最佳时机。
“珍妮?珍妮.贝利维尔!”多诺万却突然叫出了珍妮的名字,“真的是你!”
珍妮刚才一直站在夏洛克身后,被他高大的身影挡着,现在他走到警戒线里面,珍妮便被暴露了出来。
苏格兰场关于珍妮重新回到伦敦的流言多诺万当然也听说了,只是她一直不相信珍妮会回来,直到此刻当真看到她站在面前,仍然是满面惊讶。
珍妮不认识这个女警官,但是见这个女警官认识她,也并不感到奇怪。这些天珍妮以人形出现后,面对最多的情形就是一个陌生人突然指着她大叫:“珍妮!珍妮.贝利维尔!”就跟多诺万刚才的语气一模一样。
看来自己以前的朋友还挺多。这是珍妮唯一的想法。
但是她绝不会将眼前这个女警官定义为朋友。无论她失忆没失忆,都绝对不会跟对夏洛克无礼的人做朋友。这一点,珍妮十分确定。
夏洛克在多诺万叫出珍妮的名字时,极快地瞟了珍妮一眼。珍妮没注意。
多诺万说:“苏格兰场有人说这个‘怪胎’的前女友回来了,”她故意将“前女友”三个字咬重了几分,停了停才接着说,“我原本还不相信,没想到真的是你。”
夜风徐徐吹过,夏洛克一贯面无表情的脸孔怔了怔。
要说珍妮身上的可疑之处夏洛克没有注意到是不可能的,因为那些疑点显而易见得他都懒得浪费时间戳穿,还有华生和哈德森太太那些拙劣的欲盖弥彰,简直是对他智商的侮辱。
除开华生、哈德森太太、雷斯垂德探长,甚至楼下的查特吉先生和隔壁特纳太太养的那只贵宾犬都明显早就认识珍妮。
除了他。
只有他对她一无所知。可某些时候又感到无比熟悉。
夏洛克对所有这一切当然有隐约的猜测,只是他对自己的大脑太自信了。他在自己庞大的记忆宫殿里搜索了无数遍,都没有一丝一毫关于珍妮的影子。
可是,前女友……
不止这个词远在夏洛克的猜测之外,甚至这种亲密关系都远在福尔摩斯先生整个生活之外。
夜风似乎大了一些,将他沉重的大衣外套吹起小小一角。他的惊诧和震动重新藏进平静无波的面容下,傲慢讽刺地笑容又回到脸上。
“我想我现在知道为什么苏格兰场的破案率这么低了,因为你们的精力都用在关注无用的八卦上了。伦敦的犯罪分子一定非常欢欣鼓舞。”
夏洛克说完不等多诺万的反应,转眸看向珍妮,说了一声:“走吧。”提步向案发现场走去。
但珍妮不愿意走,她想给这个讨厌的女警官一点教训。
察觉到她没有跟上来,夏洛克停住脚,站在不远处回头看着她,蹙了蹙眉:“珍妮。”
珍妮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终于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她这个小动作怎么可能逃过夏洛克的眼睛。他垂眸瞥了一眼她细白的手指,没说话。然后视线上移,又停在她精致漂亮的脸颊上。
珍妮长得好看。即便从不会过多关注美丑的夏洛克也不能不注意到这一点。
她很年轻,脸上还带着未完全脱去的稚气。
她没有家人,但是受到很好的保护和照顾,没有经受过任何挫折和磨难,所以在她身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阴影。
她不谙世事,有时甚至比他还不懂最基本的人情世故。但她身上没有他那样的尖锐和傲慢,所以很容易被人接受和喜欢。
她毫无缘由地喜欢他,甚至没有任何原则和底线,会为他做任何事。他说的“任何事”,真的是任何事。并且像那只埃及猫一样黏人。
……
这是夏洛克知道的,关于她的所有事。
他安静地看着她走近,脑海中又出现多诺万咬着重音吐出的“前女友”那三个字。
前女友。
福尔摩斯先生的眉心因为“前”这个字眼而紧皱在一起。
所以,为什么就变成“前”女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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