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从房顶的缺口中往外看, 夜色是一片空洞的黑。丫鬟尖叫道:“夫人您的头流血了”丫鬟跑出去要给柳氏请大夫,被柳氏厉声拦住。柳氏斥道:“这荒郊野岭还黑着天,去请大夫, 要请到哪个猴年马月才能回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似乎没那么疼了,“不必去请大夫,我没事。”心底对姜娆的怨恨又深了一分, “该死的丫头,要不是她我也不会待在这种鬼地方。小小年纪就这么恶毒, 啊”这时屋顶的石子、碎瓦片,也都簌簌掉了下来。那些石子瓦片像是长了眼睛一样, 也不往南也不往北,半点位置都不偏, 专往柳氏受伤的伤口上砸将柳氏没来得及说出的咒骂的话全部堵在了她喊疼的口中。柳氏捂着脑袋,脑中嗡嗡的响。夜风从屋顶少了两块青砖的缺口中涌入,风声如同鬼哭一样凄厉。柳氏拿左手拼命挡着这些掉下来的细土与杂石, 寿宴上伤到的右手,至今抬都抬不起来。像是暗处像藏着一个人, 一直想要她的命。这想法一出,柳氏脊背蹿凉, 慌张抬头。“有人, 屋顶一定有人”她格外肯定。她这话吓坏了她身边的小丫鬟, 哆嗦着抬眼, “夫人,哪有人啊,是不是您脑袋伤得太重,有幻影了”柳氏脸色发青。若不是人, 掉落的那两块砖瓦,怎会直接朝着她脑袋砸过来。她摸着自己还在滴血的脑袋,仰酸了脖子,也要站起来,死死盯着屋顶漏风的那儿,仔细搜寻。找他是么。屋顶上那个狐狸一样的少年透过另几块瓦的罅隙,居高临下地掌控着屋里所有的动静。忽顽劣地勾起一笑,黑色的瞳仁里流光溢彩的。明明脸上带着深深的笑意,却是那种玩弄人心的笑,周身的气质里流露出几分可怕的阴鸷与戾气。他指尖一动。四盏烛台,几乎在同一时间都灭了。房间霎时陷入了无尽的黑暗。柳氏想看什么都看不见了。黑暗里,桌上歪倒的那盏烛台灯油泼了一桌,几滴溅到了她的胳膊上,烫得她往后一跳,撞翻了身后的木凳,踉跄着,差点摔倒。丫鬟摸索着将她扶起来,“夫人,您的头”柳氏直觉屋顶上有人,尖叫道:“你到外头看看”小丫鬟跑到院子里。微白的月光映照着大地,房顶上像撒了一层霜一样,空旷寂静。但房顶上,不见任何人影。丫鬟在院子里喊,“夫人,屋顶没人”柳氏难以置信,“怎么可能”“真的没人”柳氏还是不肯罢休,若不是人,还能是鬼不成她道:“出门去找”这丫鬟一走,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剩了柳氏。但她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只有一声,一声便停。像是踮起脚尖点了下地,刻意提醒别人他的存在似的。屋子里只有她没有别人,柳氏毛骨悚然地扭回头去看,却被一根套过来的绳子缠绕住了脖子。拉着绳子的人不知是谁,手忽然收紧,将她的脖子掐得死死的。柳氏的脸憋得紫青,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儿了。那人最后却大发慈悲地松开了手,给她留了一口气。柳氏终于看到了那人的脸。夜色中,依稀见獠牙鬼面。柳氏当场吓晕在地,又被凉水泼醒。手脚都被绳子捆缚着,被倒挂在了房梁上。“柳夫人。”柳氏转不动脑袋,听不到声音的来处。只觉得那喑哑低沉的音调,夹杂着夜风,传入耳朵里,像是鬼魅的低语,莫名的瘆人。她想着今晚掉落的瓦、空空的屋顶、突然灭了的灯、脚步声,和她身后突然出现的人影。柳氏哆哆嗦嗦,“你是人是鬼”“七年了”七年,什么七年“七年前的元宵灯会,你都做了些什么”柳氏的脸色一下子变了。那人叹了一口气,“我那年才八岁,就被拐子给折磨死了。”鬼,真的是鬼“我知道,那拐子是你请的。”柳氏慌了起来。“不是我,不是我,那拐子不是我请的。”“呵。”“不是我”柳氏尖叫起来,“冤有头债有主。我只和他商量好了让他拐走我侄女,他会拐别的孩子又不是我让他拐的你放过我,我还有儿子和女儿,我真没想过害您啊那拐子已经死了,你的仇早就报了,你投胎去吧您放过我放过我”柳氏哭喊了起来,一脸泪水与鼻涕。火光忽然亮了起来柳氏倒转过来的视线中,看到了一道身影伫立在堂中,高大,挺拔,看脸确实赤面獠牙,却是一张面具。地上有影子。不是鬼。柳氏反应过来,脸色立刻变得苍白如纸,有些喘不过气。刚才他一直在玩她一直在套他的话容渟的脸在火光的映衬下却显得阴沉如水。他记性太好,多年前的事情也像是在脑海里生了根。那年的元宵灯会,满街的灯火璀璨。他不理她,她就眼巴巴趴在湿冷的墙边,透过小洞看着外面,哭得眼睛里都淌不出眼泪了,微弱的呼吸声中还残存哭意,入了迷一样,看着外面的火光。兴许直到睡前那一刻,她都在等来救她的人。睡着了也不安分,一会儿喊爹爹,一会儿喊娘亲。要是真的被拐走,她又会在过什么日子。容渟怒极,反而笑了。狭长的眼睛微微暗红,像吐着信子的蛇一样毒。他耍着匕首,匕首在他的掌心里干脆利落地转了一个漂亮的圈,冷光一闪。匕首尖端,抵上了柳氏的手腕。他心里是没有一丁点善念的。他拿着匕首,就像用笔在纸上写字那样,缓慢而优雅的,在柳氏的手腕上划了道口子。踢了个盛着水的木桶过来,放置在柳氏倒悬的手腕下。好让柳氏听到她的血滴落的声音。滴滴答答,一声一声。月夜蝉鸣,不及血珠砸中水面的一串串“咚”声更清晰。柳氏快被这声音折磨疯了。她的嗓子干哑起来,狠狠地盯着那道身影,“你到底是谁”容渟往外走着的脚步一停,眉梢微挑。“与其猜我是谁,不如猜猜看,是你的丫鬟先回来,还是你的血先放尽。”死亡是不可怕的。明知道会死却不能挣扎,眼睁睁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却毫无办法,才是最可怕的折磨。冗长而无法逃脱。但容渟算好了时辰。柳氏还有最后的用处。他不会让她这么早就咽气,未免太容易。三刻后,出府找人的丫鬟回来,救下了柳氏。柳氏被放下来时晕过去了足有两个时辰,等她一醒,第一件事便是找笔找墨,要给姜家大爷写信。当年孩子被拐的事和她有关,这事要是让老四一家知道了,老四怎么可能还会帮他大哥她连一刻钟都等不得,心知派丫鬟去请丈夫来这,丈夫未必回来,只能写信。写好信后,让丫鬟赶往宁安伯府,偷偷将信送给姜家大爷。但丫鬟出门不过一刻,又哭哭啼啼地回来了。她跪在地上,抽抽搭搭,“夫人,信被人劫走了。”“走出去不过一里,马车就被一个戴着面具的人拦下来了。”柳氏猛然摔倒在地。天色刚刚破晓。宁安伯府。姜娆还没醒,却被明芍晃醒了。她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明芍一脸急色,“姑娘,出大事了。”
姜娆清醒了一些。“四爷与大爷本来好好的下着棋,四爷收到了一封信,扭头就和大爷打起来了,谁都劝不住,要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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