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6
瞿闻宣的到来一下把原来的学习气氛冲淡。
郑耀似存心要掏空瞿闻宣的钱包,死命点东西。
虞晓羽也说卷子写久了有些累需要放松,加入了郑耀的行列。
几人边吃边谈笑有一会儿,发现章遇宁和瞿闻宣两人特别安静:前者安静地继续写卷子,后者安静地唰唰抄卷子。
“……”
由于瞿闻宣平日留给郑耀不着调的印象过于深刻,当下瞿闻宣重现认真的模样,郑耀恍然记起瞿闻宣也是一中的佼佼者。
只不过瞿闻宣偏科,数理化满分是家常便饭,还时不时参加竞赛选拔,语文和英语则时而高时而徘徊班级平均分上下,以致拖了他总分的后腿,成绩不如章遇宁和林跃稳定。
虞晓羽喊章遇宁喝奶茶。
章遇宁摇头:“谢谢了,你们喝吧,我担心我晚上会睡不着。”
郑耀极力邀请:“那给你点果汁?或者吃点薯条鸡米花?你别和瞿闻宣客气。前一波胖子请客你也什么都不要。”
章遇宁婉拒:“不用,我不爱吃这些,也不饿。”
郑耀又关怀:“写作业很费体力,两个小时了你不累吗?停下来和我们一起休息休息吧。”
章遇宁微笑:“刚刚出去上洗手间的时候我休息过了。”
瞿闻宣忽然皱眉撂笔:“你吃你的非得勉强给人拖下水和你同流合污你才肯罢休是吧?”
郑耀怒:“诶瞿闻宣你这张嘴!怎么是同流合污了?我这是知恩图报送温暖、联络同学之间的感情好不好?”
瞿闻宣:“人解题思路都因为你没话找话给打断了,送什么温暖?你还抄不抄作业了?”
郑耀一听关系到作业,登时重视起来,带头噤声,还包厢,或者直接说是章遇宁,一片清净。
这间包厢的桌子是长条形。章遇宁坐在一侧窄边的大家长之位,瞿闻宣顶替的是原本包亨达的位置,就在与她形成直角的左手边。
章遇宁提眼尾瞄了一眼。从他的视角能看见她正解题到一半很正常,正如她也能看见他的英语考卷不带读个题直接对照已经传了一圈的她的英语考卷往上就写ABC。
他握笔的手势不太标准,中指和食指并拢到了一块也捏着笔杆,显得好像非常随意,于是出自他笔下的字母很是放飞自我,比如有个“C”的尾巴没收住,高高翘起,快和头连起来变成“O”。
而他对转笔似乎有瘾,连卷子翻个面的半秒钟功夫,他也趁机把笔在大拇指、食指和中指之间绕了一圈,旋即重新握住笔,继续快速照着抄。
章遇宁提醒:“最后一道阅读题的选项我还没确定。”
瞿闻宣头没抬,笔没停:“无所谓,填满就行。”
章遇宁收回视线。
她的确不饿。但她没有不爱吃薯条鸡米花,只是她不想在大家面前摘保持器。不仅麻烦,关键不好看,而且大家肯定会讨论,不当着她的面也会在背后。
牙套是初三的暑假开始戴的,经历高一高二整整两年,这回搬进城关前刚取掉。她以为就此解脱,哪知还有一年的保持器。所幸,保持器是透明的,而且远不如牙套丑。
矫正牙齿自然是因为原来的牙齿不太整齐,章遇宁很羡慕其他同学一口漂亮的大白牙,宁军霞为此专门攒出一笔钱。
戴上牙套后章遇宁切身体会到,变漂亮之前得付出代价。饮食方面的注意还只是小事,她不是个贪嘴的人,少吃点东西无所谓。生活上的某些不方便才真正令她窘迫。如若不是为了不浪费宁军霞的钱,她兴许早就半途而废。
虞晓羽和郑耀几人什么时候回归书山学海怀抱的,章遇宁不清楚,她只知道瞿闻宣在神速地抄完今天她带在身边的所有卷子后,埋头睡大觉,睡之前还让章遇宁写完她手头这张后叫醒他继续抄。
不过直至天黑大家各自回家,章遇宁也还差最后一道题。
郑耀约章遇宁明天继续,要章遇宁把其他卷子也都带出来。
章遇宁抿唇笑着答应了,发现自己落了笔袋在包厢,折返进去取。
“没想到牙套妹原来挺外向开朗平易近人的。我以为她是个死读书的呆子,或者和林跃一样是个无情无义的狠人。”
今天之前郑耀从没和章遇宁有过直接接触,他只是经常在年级考试红榜上看到章遇宁的名字压在林跃的名字前头,后来在同学的指出下将人脸和赫赫有名的学霸的名字对应上。而偶尔学校里看见章遇宁,章遇宁似乎总是独来独往。
已经和章遇宁做了一年同桌的虞晓羽说:“阿宁之前是不怎么爱讲话,上课也从不主动举手回答老师的问题,好像和她戴牙套有点关系。我没问过她,但我听高一和她同班的同学提过,她讲太多话容易口齿不清。现在没事了。”
郑耀哈哈笑:“怪不得有人告诉我牙套妹是个口吃,我还可惜她模样不错。原来传闻是这么来的。”
话音刚落郑耀的屁股蓦地挨上一记轻踹。
“不懂尊重人是吧?抄着人作业还一口一个膈应人的外号喊。”
郑耀一个趔趄站稳后回头,见是结完账出来和他们汇合的瞿闻宣。
—
笔袋掉在了椅子下面,沾了灰尘些许脏,章遇宁拍干净后装进书包又拐去洗了手才出来。
门口只剩瞿闻宣一个了,隔着玻璃门背对咖啡馆,白T稍微褶皱,左侧肩垮垮挂着书包的一边包带,华灯初上的霓虹夜色映衬少年人骨架纤细但并不单薄的身影。
章遇宁推开玻璃门走出去。
玻璃门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瞿闻宣回头:“你再不出来我要进去找你了。”
虽然没从他的语气里听出半丝不耐烦,但章遇宁感觉他似乎不怎么高兴,所以还是说了句抱歉,然后东张西望:“其他人呢?”
“先走了。”瞿闻宣率先迈步跨出咖啡馆的走廊,“我们也回去。”
章遇宁跟着走了两步,见他停在树下拿单车,她与他道别:“那我们也明天再见。”
瞿闻宣开锁的手顿住:“你上哪儿?”
章遇宁指了指五十米开外的公交站:“坐公交啊。”
瞿闻宣一愣:“你没骑车?”
章遇宁两手一摊:“不是显而易见?”
眼见36路公交即将靠站,章遇宁忙道:“我先走一步!”
然而刚转个身她的书包就被瞿闻宣从后面揪住:“你没骑车我骑着车,住同一个小区顺路都不载你,放你一个人坐公交,我还是人吗?”
章遇宁:“……你的单车好像不能载人吧。”
瞿闻宣闻言瞅了一眼,才记起自己这辆是当初葛媛奖励给他考上一中的山地自行车,压根不带后座。
章遇宁倒并非刚刚留意到他单车的构造。
高一那会儿,他这辆单车曾因为太过酷炫,一度艳羡死学校里的男同学,章遇宁当时那个班也有男同学讨论,她从而得知他这辆单车特别贵。
而好几回放学她在学校外面的公交站等回城郊的公交,都能看见瞿闻宣由他这辆色彩靓丽的单车带着飞快从斜坡上冲下来,风吹起他校服白衬衣的衣摆,和他脸上的笑容一样张扬恣意。
途经的一路,几乎没有人能不被他吸引眼球。
有同样在公交站等公交的女同学小声说:“如果能坐在瞿闻宣的单车后座——”
没讲完女同学的同伴就泼冷水:“瞿闻宣的单车没有后座。”
不得不多提一句的是,瞿闻宣的这种行为屡屡违反校规甚至交通规则,教导主任多次点名批评他,最严重的一回据说是交警找到学校里,以致瞿闻宣在周一的升旗仪式上向全校同学念他的检讨书,保证不再在出校门的斜坡上骑车。
那之后瞿闻宣的确收敛了。
他酷炫的山地自行车,则随着学校里更多男同学的新款单车,渐渐也过时了。
“行了,你回去吧,我自己坐公交。放心我知道你是人!”章遇宁摆摆手快步往公交站跑。
然,瞿闻宣这一耽搁,车不等人,已然开走。
章遇宁喘着气退回候车亭,拉了拉因为奔跑而滑落的一边书包带。
横刺里有人伸手过来帮忙提高一把她的书包。
章遇宁偏头。
瞿闻宣正皱眉狐疑:“你的书包装什么了这么重?”
章遇宁:“装你们抄的那些作业。”
瞿闻宣:“OK,那我来背。”
见他当真从她肩上把书包捋下去,章遇宁阻止:“我开玩笑的。”
瞿闻宣扬唇:“我没开玩笑。”
章遇宁无意识拨了一下耳边的头发到耳后,最终没和他争,想起来问:“你怎么在这里?”
“和你一样等公交呗。”瞿闻宣耸耸肩,“突然觉得努力写了一下午作业头晕脑胀,没体力再自己骑车。”
“是够努力。”章遇宁忍俊不禁,“你的单车怎么办?”
“那不胖子家的咖啡店?我交待给他了。”瞿闻宣将她的书包背带放长,这才成功挂到他肩上。
章遇宁伸手给他理了理翻了面的一边包带:“还好我书包是蓝色的。”
瞿闻宣明白她的意思:“粉色的也没事,又不丢人。”
说着瞿闻宣拉她到旁边刚空出来的椅子里:“这个点堵,下一辆估计还得二十分钟,有的等了,别站着。”
章遇宁随他坐下。
瞿闻宣突然问:“你喜欢什么东西?”
章遇宁不明所以地愣了愣。
瞿闻宣解释:“我不是欠了你三个人情?”
章遇宁笑了笑:“不用惦记,没什么大不了的。”
瞿闻宣态度坚决:“那不行,欠你的就是欠你的,一定要还。”
章遇宁看着他英朗立体的五官:“其实早已经一笔勾销。”
矫正牙齿带给她最大的不方便,在刚戴牙套的那半年。
首先钢丝箍在牙齿上不美观,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对方也很难不被她的牙套吸引目光,即便戴牙套其实不算稀罕事,即便那目光顶多是好奇,不含任何恶意。可她还没能完全适应。
其次,也是最难堪的:牙套让她时不时大舌头,以致咬字不清、吞吐含糊。
让她彻底失去在学校里和同学说话的欲望,是在数学竞赛班的第一堂课上,自我介绍短短的两句话,她大舌头了三次,引发同学们哄堂大笑。那一刻,能容纳两百人的宽敞报告厅里,同学们的笑声仿佛有回音,她一个人站在她的座位上,只觉无地自容,恨不得瞬间从所有人眼中消失。
制止笑声的不是老师,而是也参加竞赛班的一位男同学,他突然举手站起来,很大声地说他吃坏肚子快憋不住了,然后没等老师的反应就急急忙忙捂着肚子往外冲,手里攥的一卷纸随着他边跑边散,沿着他跑出去的路径拖了一地。
同学们又一次爆笑。
不再是笑她了。
而她认得这位无意间替她解了窘迫的男同学。
正是那位喜欢骑着酷炫的山地自行车从学校出来的斜坡上冲下来以致刚入学一个月便当着全校念检讨的张扬少年。
瞿闻宣满脸费解:“什么时候一笔勾销的?”
章遇宁双手按在椅子上,脚尖轻轻划了划地面,改口:“行,那就欠,让我想想你可以还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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