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伯!大人回来了!”
丞相府管家元伯正在屋子里看账本,听见前头小厮来报,说是丞相回来了,他立时合起账本,一刻也不耽搁地出了屋子。
“大人,您回来了。”
才刚走到园子里,元伯就看见自家主子从道路另一头走了过来,他快步上前,冲他伏一伏身,向来严肃的脸也浮起一抹笑容。
“是,我不在府里这几日辛苦元伯了。”
元伯自黎江父母在世时就在府中管事,对黎江来说算得上半个长辈,因此黎江对他十分和气,言语间也颇为尊敬。
“料理府中事务本就是老奴的分内事,怎说得上辛苦,倒是大人这趟出去,一切可都顺利?”
元伯问着话,目带关切地打量黎江,不经意却瞥见他的衣袖动了动,从里面探出来一个圆不溜秋的小脑袋,那脑袋上生着青色的鳞片,还有两只圆溜溜的鱼眼。
鱼小鳐一路上都在黎江的衣袖里打盹儿,刚刚被两人的说话声吵醒,她打了个呵欠,从袖子里钻出去,刚抬头就和元伯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呔!哪里来的老头儿!?”
鱼小鳐被元伯吓了一跳,嗖地一下就躲回了黎江的袖子里,接着又把脑袋重新探出来,看看元伯再看看黎江,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哦!莫非…这是你爹?”
她先前咋咋呼呼那一声就惹得元伯面色不大好看,这下元伯的眉头拧得更紧了,问道:
“大人,这条小鱼是……”
黎江伸手在鱼小鳐的脑门儿上点了一点:“不得无礼,这是我府中的管家元伯。”
他对元伯道:“元伯,这是鱼小鳐,会在府中暂住一段日子,还要劳您替她安排个房间了。”
主子突然带条小鱼回来,还要让她在府中住下,元伯大感意外,有心想问鱼小鳐的身份,以及黎江带她回府的缘由,但思及主子才刚回府,现下并不是适合问这个的时候,他也就掩了心中的疑惑,躬身道:
“是,老奴这就去办,大人路途疲劳,可要现在传饭?”
“叫厨房备着吧,我先回房沐浴,过后再用饭。”
“是,大人。”
元伯离开,黎江才迈步往自己住的院子走去,鱼小鳐从袖子里钻出来,一路上左顾右盼,注意力全被园子里的景色给吸引住了。
“这就是你家啊?还挺漂亮的嘛。”
鱼小鳐在园子里到处打转,看黎江要走远了又赶紧跟上去:“欸,等等我!”
黎江所住的院子叫观海居,是整座丞相府的正院,按照他的喜好布置得大方雅致,鱼小鳐一路上都要看花了眼,跟他回了房间之后更是东瞅瞅西瞧瞧,一刻也安分不下来。
她被房中一座半人高的玉珊瑚所吸引,绕着游了几圈之后趴在上面就不想下来,黎江也没管她,取了几件衣物,推开房间另一侧的门准备去隔壁沐浴。
鱼小鳐正趴得舒服呢,一转眼瞧见黎江往门那边走,连忙从玉珊瑚上蹦起来,追过去问:
“你要去哪儿?”
黎江停下脚步,侧首道:“我去沐浴,你在这里等我就是。”
鱼小鳐一听,赶紧道:“我也要去!”
说完她就游到黎江肩膀上趴着不动了,大有要跟他一起去沐浴的意思,黎江顿了顿,捏住她的尾巴将她从肩头扯下来,食指轻弹,鱼小鳐顿时就被个气泡给包在了里面。
他再往气泡上一点,气泡就带着鱼小鳐晃晃悠悠飘回了玉珊瑚上,鱼小鳐眨巴眨巴眼,过了几息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困住了,她顿时气坏了,冲着黎江的背影喊道:
“黎江!黎江!快放我出来!”
然而无论她怎么大喊大叫,声音都穿不透气泡,只得眼睁睁看着门在黎江身后关上。
等黎江沐浴完出来,鱼小鳐已经趴在气泡里不动了,整只鱼蔫头耷脑的,看起来颇有些可怜。
黎江此时已经换了件月白的袍子,一头乌发披在身后,整个人比平时多了几分闲适,他走到玉珊瑚前,见鱼小鳐双眼闭着一动不动,神色微沉,消掉气泡就要将她托起来。
然而就在他的手碰到鱼小鳐的时候,她突然睁开眼,张口就朝他手上咬去,满嘴的小尖牙啊呜一口咬在黎江的手掌上,用了十成十的气力。
黎江微怔,接着才明白过来,这小青鱼方才是故意装的,就等着他解除了气泡好报仇呢。
他把手抬起来晃了晃,鱼小鳐的身子也跟着晃了晃,嘴仍咬在他的手掌上,一副死活不松口的架势。
不过即便她咬得这样用力,黎江也只是觉得被咬住的地方有些发痒,龙鳞何其坚固,以鱼小鳐的修为,她这两排小尖牙根本造不成任何威胁。
正巧这会儿厨房送了饭菜过来,黎江就任她咬着,用另一只手拾起牙箸开始用饭,送饭来的婢女看见他左手上吊着的鱼小鳐,顿时吃惊地睁大了眼,有些磕磕巴巴地道:
“大、大人,您手上那条鱼是…?”
“无妨,你且回去做事吧。”
黎江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手上吊着条鱼是件稀松平常的事,婢女也不敢多问,只一步三回头地退出了房间。
鱼小鳐方才被气坏了,此时咬在黎江手上怎么都不撒口,有心要出了这口恶气,可是这龙的皮实在是太厚了,不管她如何用力都咬不破,反倒是这人居然当着她的面开始用饭,鱼小鳐一路上都没进食,本来腹中就空空如也,被菜肴的香气一勾,肚子里顿时传来咕噜咕噜的声响。
这声音不大不小,在屋子里显得十分清晰,黎江握着牙箸的手一顿,垂眸看向鱼小鳐:“你不饿?”
鱼小鳐仍旧没松口,从喉咙里憋出两个字:“唔饿!”
黎江把手举起来,使鱼小鳐能看见案上的菜色,又道:“你一路上也没吃东西,厨房送了饭菜来,真不用一点?”
鱼小鳐双眼瞪得溜圆,眼珠子不受控制地往案上瞄,丞相府的厨子手艺可比督官府的强多了,那几道菜她见都没见过,只卖相看起来就很诱人,更别提那香味,源源不断往鱼小鳐鼻腔里钻,勾得她哈喇子都快淌下来了。
她赶紧咽了口口水,强迫自己把视线移开,凶巴巴地从喉咙里又憋出两个字:“唔唔!”
黎江愣是从那音调听出她说的是‘我不’两个字,这小青鱼,脾气还挺倔。
他夹起一块螺肉,在鱼小鳐眼前晃了晃,那螺肉上浇了红色的酱汁,看起来十分可口,气味酸酸甜甜的,诱得鱼小鳐眼睛都发直了,嘴里的口水一个劲儿往外冒,眼看就要从齿缝间漏出来。
她一个激灵,赶紧吸溜了一下口水,继续咬住黎江不放,一张圆脸憋得通红,看上去像是要煮熟了一般。
这气性,也太大了,黎江摇摇头,放下牙箸道:“你若乖乖用饭,我就再给你一颗珠子。”
鱼小鳐一听,背上的鱼鳍顿时立了起来,两只鱼眼往黎江脸上瞟去,似乎是在辨认他说话的可信度。
黎江手掌一翻,指间果然多了颗金色的珠子,鱼小鳐立马也顾不得咬他了,松开口就朝珠子扑过去,黎江把珠子拿得高些,她就跟着游上去,着急地喊道:
“快给我!快给我!”
黎江看了眼手掌上的那圈牙印,指腹把珠子捏得稳稳的:“不咬我了?”
鱼小鳐抱住他手里的珠子,气鼓鼓地道:“哼,谁让你刚才又把我关起来!”
黎江淡淡瞥着她:“我去沐浴,你跟过来作甚?”
鱼小鳐眼神不自觉往他脖子瞄去,嘴里却理直气壮地道:“我也想沐浴,不可以吗!”
黎江只看她的眼神就知道,这小青鱼还在打自己精气的主意,他也不说破,将手中的珠子又抬了抬:
“我先前已和你说过,即便你还未化形,但好歹也是个姑娘家,男女有别还是应当知道的。”
鱼小鳐眼里只有那颗珠子,头也不回地道:“不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有什么不同的,哎呀,你快点儿把珠子给我!”
她从小野生野长,收养她的爷爷也只是条没化形的鱼,压根儿没跟她说过什么男女有别的事,鱼小鳐自然对这方面没什么概念。
即便黎江现在提起,她也理解不了话里的意思,只顾着把两只鱼鳍紧紧贴在珠子上,想要将珠子从他手里扯出来。
黎江摇头,松手将珠子给她,心道罢了,以后再和她慢慢讲吧,这小青鱼就跟刚出生的幼崽没什么两样,得了空要好生教教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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