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场的走廊尽头,被半簇阳光投射的地方,我正在鳞泷先生对面,他朝我介绍身旁一本正经的男性,他穿着白色的修行服,他的袴上有一颗饱满的紫藤花刺绣,在明暗交界处闪耀着晦涩的光。
“这位是关口,是我弟子中最为年长的一位,性子沉稳,在我身边时间也不短,若是我不在,有什么不懂的就朝他请教。”
关口天庭饱满,发尾像被人雕刻好的糖霜,朝外卷曲,背板挺得老直,像后面用石膏固定住似的。和他相比,鳞泷先生两手插在袖里的姿势,就内敛多了。
“您好,我是稻井。”
我两手交叠置于下腹,微微点头。
“我从老师和锖兔那里听说了。”关口不负我望,声音浑厚,颇有些大弟子风范,“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可以来问我。稻井小姐已经和老师在道场转过了吗?方便的话,不如由我来解说一番?”
当然是没有的,我所做的只是穿上了真菰给我的衣服,然后被鳞泷先生带到了道场罢了。
“麻烦你了。”说话的当然不是我,是站在一旁的鳞泷先生,他点了点头,“我正有些事要同……商量。”
他隐去了一部分词,很显然,关口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关口看起来并不大,和我年龄相仿,他告诉我他正在附近读大学。
“经济学部三年级,一眨眼距离毕业也不远了,老实说我还在烦恼毕业后该怎么办呢。”他是个健谈的人,我寡言,他就把我该说的那部分分量也承担了。
“父母总是想着我能进一流企业,可是啊,那些资本主义的大厦,哪是我的归宿——这话我可不敢说出口,否则会被骂是‘不孝子’的。”他踏着的地板发出拉扯声,“本来我有想过,反正我喜欢剑道,也喜欢鳞泷老师和他的弟子们,要不干脆就留下,正好先前负责工作的人辞职了,不正是我的机会吗?没想到老师立刻就找到了稻井小姐,我吓了一跳呢。”
我们走过长廊,门开着,几条脏毛巾被随意的丢在地上。
关口大步上前,扶着门朝里面大喊道:“小混蛋们,别乱丢东西!”
孩子们喊着“哇哇是关口啊”“真可怕”然后跑开了。
像有人朝着鸽群中投了一粒石子,整片喧哗的鸽群都扑腾着翅膀,高飞着逃离了,留下了一地的羽毛。
“抱歉,让你见笑了。”
“不,孩子们很活泼。”我如实说道。
“就是活泼过头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惹人嫌哩。”他随手将地上的毛巾甩进篓子里,“年纪小一点的孩子会在这边修行,大孩子们在入门的正厅朝里走。”
“我知道,道场相当气派。”能容纳不少人的样子。
“也不是那么了不起啦……”他说,“用‘气派’来形容我每天习以为常的景色,我会觉得很奇怪。”
“实话说,道场的面积大到超乎我的想象。”我望着从篱墙上攀附着向外爬去的绿植,不知怎么的,心情变得很好,“在这里修行一定很开心吧。”
“这当然!”他语气里不掩自豪。
接下来,关口又同我交代了些工作上的细节,譬如道场招收弟子需要办理手续,值日的排班,修行的安排表之类的,我从他手中接过厚厚的一沓学生联络册时,甚至产生了自己是教职工的错觉。
“对了。”他摸出手机,“我们交换一下联络方式吧,这么一来,就算碰到无法处理的问题,也能第一时间联系我。”
待我大致摸清楚了自己的工作内容,以及对道场的布局了解后,鳞泷先生似乎正好忙完。他开口就问:“还习惯吗?”
“嗯,关口先生都告诉我了。”
“喂喂,叫我关口就好,‘关口先生’是什么啊?”
他瞪大眼睛往后退了一步,像是在做什么无厘头的搞笑。
最终,鳞泷先生以长辈的身份做出总结——
“看来你们相处的不错。”
“我正好有点事要拜托一下稻井小姐。”
我“诚惶诚恐”的也退了一步,“叫我无伊实就好。”
背后关口笑了起来。
“茑子……就是义勇的姐姐,托我帮她去侦探社走一趟,可今天贵客来访,我暂时离不开,能麻烦你替我走一趟吗?”
……
富冈茑子是位无可挑剔的美人。
额前垂落的头发宛如帘幕,空隙中打出阴影盖在秀丽的眉上,头发在后面梳着个宽松的麻花,发带高高系在后顶上。最惹我注意的是她同弟弟一样深邃的钴蓝色眼睛,还有其春风和煦的笑颜。
“辛苦你了,还要特意跑一趟。”她的语气轻缓,令人舒坦。
“没有的事。”
从道场走过来也才三分钟,“是要送去侦探社对吧?”
她从台子底下提出两个包装好的礼盒。
“这是上周侦探社的人下的订单。”她满是歉意,“本来是由我丈夫去的……八原的老家那边出了点事,他连夜赶回去了,我又要留下来看店,所以……”
“不是什么大事。”我说,“交给我就好。”
只是跑腿而已,没理由我做不好。
“地址我写给你。”她扯下便签,在纸条上“唰唰”的写下目的地位置。
“咦?”
“怎么了?”
“没事。”
这地址我熟悉。
只是这栋大楼已经有点年头了,我本以为侦探社会是在更光鲜亮丽、符合现代社会妄想的写字楼里呢,没想到如此接地气。
来到实物面前,我更觉得这是一座危楼了。且不说外壁看起来并不光亮,底部居然有些斑驳,在太阳下透出些乌黑。但是总体来看,给人以一种古朴感,同小说、影视中富含神秘色彩的侦探社倒也称得上符合。
我还未踏入电梯,就听闻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哎呀国木田君,所以一开始就该按我说的方案做嘛——”
“谁管你啊!要不是你磨磨蹭蹭,也不必绕这么一大圈……”
似曾相识的谈话从背后传来。
太宰仰着头,双手抱在脑后,国木田虽然是两手插兜,却半点儿没有吊儿郎当的感觉。
……这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氛围不同”吧。
“啊呀,奇遇啊。”
“稻井小姐。”国木田声音起伏,“是有什么事吗?”
我提起手中的点心盒子,“下午好,我是受人所托,来贵社送东西的。”
“这不是与谢野医生一直念叨的绝品吗!‘啊啊,已经一周没吃到茑子家的点心了,再这么下去就连电锯都要拿不稳了’——她是这么说的吧,国木田君?”
国木田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框,“……这也是好事。”
“无伊实小姐是侦探社的恩人啊!”
我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他情绪如此高涨,就连“恩人”这么夸张的词也拿出来了。
“既然如此,就麻烦二位捎上去了……我还有事就先……”
“啊!机会难得,要不要一起上去喝杯茶呢?”太宰的声音将我盖过,根本不给我临阵脱逃的机会,“对了对了,国木田君因为无伊实小姐的事还对我有些误会,不如趁机和他讲明真相……”
他似乎打动了金发青年,他也点了点头。
“麻烦稻井小姐跑了一趟,至少上来歇歇吧。”
于是最后,我和国木田被太宰说着“来吧来吧”,推进了电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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