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眉走到门口,正要开门时候,忽然听见荣凤卿咳嗽一声。
她顿住了,有些犹豫要不要开门。
门口忽然传来铁链碰撞发出的瘆人动静,在幽暗的屋里听着,好似黑白无常锁魂一般,水眉鸡皮疙瘩起了一胳膊。马上警觉起来:“何事?”
“王爷晚上要发疯的,姑娘和我走吧,莫要招晦气。”他好言劝道。
水眉摇摇头冷笑:“不必了,六儿哥。我觉得待在王爷身边,是最安全的。”
门外声音一顿,唯有铁链还在摇晃的声响,空气里,飘来一股血腥味。是从外面传来的,她刚刚在屋里这么久,也没有感觉。
那铁链的仓啷一声,催促着水眉:“水眉姑娘…这偌大王府,您偏偏和个妖孽一处,岂不是晦气?”
水眉背后沁出冷汗,她攥紧拳头不说话,回头求助般的跑回了荣凤卿身边,瑟瑟发抖起来。
荣凤卿睡的正死,面色惨白呼吸微弱,仿佛死人一般。
门外的人忽然枭枭的笑了起来:“水姑娘,倒是聪明人。”
钥匙碰撞的窸窣声传来,他进来了!
水眉呼吸几乎停滞住,只听见他脚步到了房间门口,顿住了,和水眉只隔了一扇纸门。
“王府的人是你杀的。”
水眉手心都是汗。
“水姑娘知道了?”门外的六儿笑了:“可惜猜对了,也没有奖励了…还是快跟咱走吧…王爷明天早上,还要喝人血粥呢…”说着叹惋道:“那两个少女血太少了…放不了几天的…”
水眉后退,一把退到荆棘栅上,小腿一痛,门半开了,露出双眼睛来。
“王爷是不会醒来的…”他笑着举起了手中铁链:“乖乖跟我走吧,小兔儿。”
“荣凤卿!”水眉惊慌失措起来,她不觉得自己能打赢六儿,他手里有凶器不说,虎口老茧也暴露了他的武功。她不敢靠近。
“王爷是不会醒的…”
他脸上露出诡异笑容:“白天他是王爷晚上我是这王府的皇帝,乖,到我怀里来,我不杀你,我慢慢爱你…叫你喝最新鲜的血,吃最美味的肉。然后…我再吃了你。”
“荣凤卿!”水眉不要命似的摇晃着他,手在荆棘里穿梭被扎出多少血痕来,荣凤卿自屹然不动。
六儿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水眉身后,铁链缓缓绕着她的背摩挲,水眉一个后踢腿踹他裆部,被他轻松一闪直接勾住水眉的腿踢翻地上,从容的拿着铁链,咔嚓一声,水眉两只手都被锁起来了。
六儿的脸在眼前放大。
“那些怯懦胆小的女子,都是酸的丑的…我迫不及待的想尝你的血肉了…”
说着他伸舌头,甚至想舔一口水眉侧脸。
“荣凤卿你个王八蛋!”水眉叫喊起来:“小凤凰!小凤凰!”
“他晚上听不见的…”六儿笑的残忍:“多少年的药积累在身上,晚上他就是一个死人,别白费力气挣扎了。”
水眉眼尖,看见荣凤卿的手,微微的动了一动。没了命大喊:“小凤凰!我是眉儿啊!小凤凰!小凤凰!”
“闭嘴!”六儿有些气恼,他背对着水眉眼神一狠,勒住缠着水眉脖子的铁链,低语道:“不闭嘴我生吃了你…”
水眉瞪大了眼睛,直愣愣的看着他身后不动,六儿以为水眉屈服了,轻轻一笑伸出如蛇的舌头。
他身后,一团阴影缓缓拢上来。
一只修长的手,穿过荆棘栅而来,手上血迹斑斑滴落在地。
“谁?”
六儿身后一阵风袭来,他微愣还没回头的功夫,寒光一闪划空而过,一道血光溅在门上,门外那人尾音颤抖的从喉咙里挤出来,怪异的变了调,扑通一声,跌落地上。
“吵死了。”
铁链重重的砸在地上,和着满地泼墨梅花。
一剑封人喉,一剑破枷锁。
水眉还沉浸在死人的震惊中,眼里泪都下来:“小凤凰!你想起来了吗?”
荣凤卿收剑回鞘,那寒芒上映出蒙眼的他。
“想起来了。”
他轻描淡写一句话,水眉伸手要抱他,结果喜色还没上眉梢,又被他接下来的话打入寒窟:
“他已经死了,你不必聒噪。”
水眉心里大起大落,小心翼翼道:“谁?”
他似是回忆什么,揉着头:
“小凤凰,我记忆里有这个人,他已经死了,约摸六年前,被他父母用铁链锁着推下河里淹死了。”
水眉怔愣的看着他,几乎要落下泪来。她看荣凤卿要收手,赶紧喊一声:“别动!”然后忙不迭从皇上赐的献祭嫁妆箱子里挑了个剪子,回来吃力的开始剪他手边的荆棘。
他收回手抬起,躺在床上,手上血顺着低落,落入他口中。安静如死人,唯有那血在慢慢凝固。
水眉忙乎半天,把荆棘栅全剪短了,手间密密麻麻的血痕。
荣凤卿站起身下来,淡漠的踩着那人尸体,扯着他衣裳擦拭着宝剑锋芒,那袖上干涸血迹又深一层。他披衣而去,坐在宫门门口,就是不出去。
水眉知道他好像三年,都没有出去看看了。
“王爷要出去吗?”水眉打哈欠道。
他赤足点了下阶中冰雪,一言不发。
水眉顺着那阶下也踩了下去,愣住了。她颤巍巍用鞋底扫开积雪,那下面铺着一层尖锐的石刃,刀尖锋芒在月下闪着寒光,有斑斑血迹,未曾枯竭。
“这是做什么…”水眉眼眶一红。
荣凤卿不说话,水眉也明白了,不给荣凤卿鞋子穿,庭院里面铺满这些害人东西,就是怕他跑啊!
水眉叹口气,想起来什么到了六儿房间,两个少女被五花大绑,吓晕了过去,水眉送绑敲醒她们把她们放了,两个少女如梦初醒,感激涕零的对水眉磕头谢恩,水眉只叫她们爬墙走了,然后自己回来看荣凤卿。回来时候,天边已经泛着鱼肚白了,他还是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水眉悄悄靠近他:“王爷不休息吗?奴婢给王爷去铺床?或者热点酒您喝了驱寒?”
他看也不看她:“你可以走了。”
“为什么?”
“这王府待着,你不怕吗?”
“为什么要怕?”水眉笑了:“我喜欢的人也和住在一模一样的地方,他现在疯了傻了,记不得我了,我要等他醒来。王爷呢,住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三年了,和一个杀人魔住一起,您就不怕吗?”
荣凤卿似乎是有所触动,低着头赤足浮在雪上,寒气几乎快侵占了他全身。
半晌他道:“我也在等一个人。”
“王爷也在等,奴婢也在等,都是个等。一个人等太孤独太累了,王爷准许奴婢伺候您吧,你等到她了,奴婢就告辞了。好不好?”水眉轻声道。
荣凤卿转头看她,他看不见水眉,水眉看得见他,此时月华与晨曦在廊前共同流转,黑夜和白日之交中,他的脸一半朦胧在月色里,一半有晨曦照他容颜如玉,似海棠潋滟:
“不好。”
水眉差点没呛出来,一下子撞到门上,她沮丧的耷拉着脑袋,却听见轻微轻笑声。
她抬眼看时,他却板着脸倚着柱子,薄唇紧抿似乎压抑着什么。
水眉哼一声,也笑了起来。
抱着膝盖昏昏欲睡起来,朦胧中她好像感觉被上一暖,她猛的惊醒,发现身上披了一件半破的袄子。
荣凤卿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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