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前线

    史蒂夫再遇到伊娃娜的时候是在战场，当然，那时他还不知道那个看起来毫无人类情感的人形兵器就是他那个总喝得不知道东西南北的朋友。

    1943年10月

    史蒂夫借着巡演的由头跑去了前线。

    炮火、硝烟、一个个灰头土脸又缺胳膊断腿的大兵……

    战略防御部与盟军的联合作战军队正部署在这里，倚靠着一个刚经过惨烈战斗夺回来的小镇驻扎，倒塌的房屋、焦黑破烂的砖石以及坑坑洼洼的地面都在昭示着前不久的惨烈战斗。

    史蒂夫见到了久未见面的好友巴基，他的气息比以前凶狠了许多，头发也没了以前总打理妥帖的样子，整个人就像是经历了一番洗礼。见到他，好友惊叫一声，拍着他的肩膀来了个熊抱，并且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大变了模样的身体。

    “你怎么了？”他问道。

    “我参军了。”史蒂夫眨眨眼。

    “疼吗？”

    “有点儿吧。”

    “永久的？”

    “至少到目前为止。”

    两人久未谋面，在这充满炮火与硝烟的时代里天各一方，都好像有无数的话要说。

    “走吧，这边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巴基转过头看了眼刚刚解散正三三两两去供餐点打饭的大兵们，拍拍好友的肩膀笑道：“我知道一个地方，不介意陪我一起吃营地的猪食吧，队长？”

    “当然，大兵。”史蒂夫笑起来。

    他和巴基一道端着金属餐盘排了长队打饭，前线这边物资不算太过紧缺但显然也没充裕到哪儿去，当两坨颜色鲜明的东西毫不客气地落入餐盘的时候，史蒂夫看了好半天才认出来今天的晚餐是午餐肉和烤土豆，配合着从坑坑洼洼的铁皮杯子里溅到了餐盘上红彤彤的罗宋汤看上去颇为“丰盛”。

    巴基正拉着他往远离营帐的后方走，嘴里还嘟囔着：“嘿，一定是因为和你一道来的那些姑娘们。不然我们的伙食哪有这么好。”

    “得了吧。”史蒂夫没好气。

    他任由好友在断壁残垣间拉着他七拐八绕好一会儿才终于来到了一座被轰掉了半边的三层砖石楼下面，原本修葺的十分得体的小楼此刻就像个从里面爆开的易拉罐，留了半边带着狰狞铁皮参差不平的大口子。

    “就是这儿了。”巴基看上去对这里倒是颇为熟悉，“瞧好了。”他说着把自己的餐盘往他怀里一塞，扒着那看上去摇摇欲坠的砖头两三下就从砖石楼那被轰开的大洞里爬到了二楼，然后好友转过头来居高临下冲他笑得得意洋洋，还伸出手来想把他一起拉上去。

    “拿着。”史蒂夫翻了个白眼没搭手，他将两人的餐盘一股脑都塞了过去，“我这身肌肉又不真是花花架子。”他说着往后退了两步，判断一下高度，然后往前加速，跳跃，被强化过的腿部肌肉骤然收紧，他就以一个之前连想都不敢想的方式准准地穿过炸开了半边的窟窿一下子跳上了三四米高的砖石楼，甚至在他从端着两个餐盘的巴基身边掠过的时候还有心情欣赏了一下他那像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艹”巴基爆了一句粗口。

    史蒂夫毫不客气地从杵在那长大了嘴巴的好友手里拿过自己的餐盘，露出了一个颇为无辜的笑。

    两个好朋友在落满了碎石的木地板上随便扒拉了一块地方坐下，炮弹将整栋楼轰开了一个大口子，他们就肩膀挨着肩膀在瓦砾里看夕阳。

    巴基有一件事说对了，这里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红彤彤的太阳从远方落下，这里不算高，但位置刚刚好，有些未散的□□和硝烟的味道钻入鼻腔，好友身上有着差不多一样的味道。

    史蒂夫看着面前的人，才发现原来那个布鲁克林小王子变了许多，他依旧喜欢笑，只是神色间早没了以前的意气风发，但却多了经过炮火洗礼的凛然铁血，他的眼睛比他以往任何时候见到的都要坚定明亮。

    “来尝尝这个，我好不容易才藏起来的。”巴基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扁扁的金属瓶，朝他晃了晃，“再过一阵儿又有仗要打，现在不喝白不喝。”

    史蒂夫笑着摇了摇头，拿过铁皮杯子让人倒了些。

    两人在逐渐下坠的黄昏时刻碰了碰杯，盛过罗宋汤的粗糙铁皮杯发出一声脆响，史蒂夫还记得那时的酒，带着久别重逢和互相珍重。他把和好友道别后经历的事情向他一一道明，而巴基显然也知道这事涉及国家机密，所以只调侃了几句就放过了他，开始挑着讲些军队的趣事扯皮。

    他们聊了很久，一直从黄昏聊到深夜，不多的几个星子被浓云裹着，那天没有月亮。

    巴基晃了晃酒瓶，确保最后一滴酒都已经被两人喝了个干净，他注视着远处的浓云，突然说了一句：“要下雨了。”

    也许在那时好友就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但史蒂夫还记得他怎么接的下一句，他笑着调侃，就像他们那天晚上无数个玩笑那样：

    “好吧，天气预报员巴基先生。”

    **

    那次分别后不久，巴基所在的107军团被派去执行作战任务，当然，在任务之前史蒂夫是不可能知道他们的任务地点抑或是时间的，但他从没想到，不到一个月他们就遭遇了惨败，军团大部分人生死未卜。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这点巴基倒是提前预料到了，史蒂夫刚进行了一次糟糕至极的演出，显然前线的士兵对政府吹嘘的无所不能的美国队长很不买账。卡特特意从指挥部那边跑来他这，可能是想关心一下他的近况。然后，他就听到了那个消息，那个好友可能已经遇难的消息。

    雨声很大，也很恼人。

    史蒂夫从没有什么时候如此痛恨自己，痛恨自己身在战场却活得像个小丑。

    他干了件疯狂的事，或者说，他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只是这件事让别人觉得疯狂而已。

    在卡特的帮助下，史蒂夫乘上了一架违规飞越前线的民航飞机，驾驶员就是他曾在未来世界博览会上曾见到的那个小胡子——霍华德·斯塔克。

    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虽然很是仓促，毕竟在一架随时都有可能被下面响个不停的炮火轰下来的非法起飞的客机上可不是什么适合寒暄和结识的地方，而且史蒂夫对这个看起来举止颇为轻佻的男士邀请卡特出游的举动有些介意，但总的来说，霍华德还是有惊无险地把他送到了合适的跳伞地点。

    “史蒂夫。”在临跳伞前，卡特大声叫住了他，她涂得总是那么匀整的红嘴唇抿了抿，说了一句他当时觉得有些奇怪的话：

    “如果见到一个戴头盔的女人，记得别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