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秋日
华盛顿
伊娃娜穿着件黑色长风衣静静地站在正在开凿的一片工地前,挖掘机轰隆隆地响着从身边经过,尘土飞扬。
不远处传来工人们的吆喝声,戴着橘色安全帽的工程师正手拿深蓝色的图纸在上面指指点点,很快,这里就会矗立起一座崭新的纪念碑,沉重而粗粝的石块会默默记下所有在二战战场上的惨痛牺牲。
纪念碑的意义就在于,那些死去的魂灵将在此得到永生,而当战火硝烟散尽,多少年后的陌生人们仍能凭此遥想当年。
女人手里捧了一大束绽放的白玫瑰,花瓣娇艳欲滴,微凉的风吹起她漆黑的衣角,人们从她身边忙碌经过,无一停留。
一同喝酒的战友们永远地留在了战场,时间仿若昨日。
伊娃娜在原地站了半晌,秋日午后的阳光明媚又烂漫,撒在身上暖极了,天上是静谧的蔚蓝,白云舒展,缓缓飘过,一切都显得平和美好。
战场牺牲和别的离别有些许不同,因为——终归求仁得仁,死得其所。没有什么可以痛恨的对象,没有什么放不下的过错,留下的只是钝痛着的遗憾与最终的释怀。
伊娃娜轻轻呼出口气,忽地笑起来,她眉眼弯弯,笑得温和又无奈:“总听你们说布鲁克林街角的苹果派多么多么好吃,我去吃了,是很不错,果酱很甜,老板娘那张圆圆胖胖的脸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我又去头一次碰见你俩的那个酒馆喝酒了,鲍勃那家伙可是拿战斗英雄都来他这喝酒这事大吹特吹了一番,哦,别担心我被追捕这事,忘记跟你们提了,大概要是我真被抓到了,会成为全法师界的笑料……”
阳光静静停留在女人金色的发丝间,矢车菊一样的眼眸里的情感并没有惨痛的悲怮,她说到有趣的地方时就自然而然地笑起来,仿若一同喝酒扯皮的战友们还在身边。
“放心,小佩他们我会照看好的,前提是霍华德这家伙别给我再整什么不着调的事了。”她絮絮叨叨了许久,直到太阳西斜,瑰丽的晚霞染红天边。
伊娃娜将那一大束白玫瑰轻轻放下,让静默舒展的纯白色花瓣陪伴在这刚刚开始动工的纪念碑身边。
“再见,我的朋友、战友。”
她道别,转身,背影消失在初秋微凉的空气里。
那又何尝不是对战争的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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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夜魇在欧洲战区闹出来了一系列的事情并被全国上下通缉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伊娃娜本来想回卡玛泰姬休整一段时间,然后像往常每一次那样继续踏上旅程。现在战争结束,古一也不会再禁止她使用魔法,她可以直接用悬戒开个传送门回去看看她的小师弟,顺便操练一番新去求学的小崽子们,可最后兜兜转转甩掉了背后那群小尾巴,伊娃娜还是回到了美国。
无论是怎样的旅程,都需要一个合适的道别,因为只有收拾好心情,才能踏上新的旅途,更何况她的旅途大概尤其地漫长难熬。
伊娃娜去过华盛顿又一路辗转回到纽约的安全屋,收拾起那堆杂七杂八的东西来,她可不想等个十几二十年有人回收屋子的时候,发现破破烂烂的弹簧床底下藏着个小型武器库。
尘埃静静透过百叶窗的缝隙,阳光从外面透进乱糟糟的房间,空气里有种纸张与酒精混合的时光的味道。叮铃咣啷,成堆的酒瓶子被装箱,各样花花绿绿的商标字母间,有个酒瓶上竟还沾着佩姬的红唇印;刷拉刷啦,成叠的报纸被捆在一起,泛黄小报一角里,初出茅庐的霍华德正从加州理工辍学,开起了他的斯塔克工业,伊娃娜坐在一堆发黄的故纸堆里发了会儿呆。
“啊,这次道别时送什么好?”女人皱着眉头一拍脑袋,坐在地上从落了灰的床底翻出几个同样落了灰的小盒子,她一一打开,苦大仇深地看了里面的东西好一会儿,还是笑起来,“就这样吧,临别赠礼。”
无论是怎样的旅程,都需要一个合适的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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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伊娃娜本来想同卡特和霍华德报个平安再彻底销声匿迹,谁知道说什么来什么——霍华德那个不省心的还真闹了个大新闻。
“百万富翁花花公子是叛徒!”
最新的纽约时报这样写道:
“民众一直很关注发明家霍华德·斯塔克的一举一动,从天才少年到前沿武器研发者再到百万富翁,更别说那多姿多彩的私生活。不过他最近的举动恐怕要让他马前失蹄了,被指控向敌方贩卖武器,斯塔克工业的创始人最近被传唤进国会。”
伊娃娜盯着那份报道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冷哼了一声。
战后有人想拿斯塔克工业这块肥肉开刀很正常,但军方高层不会不明白,只要霍华德·斯塔克活着一天,美国就永远握有武器研发方面的先机,但——
“我不能阻止这颗脑袋里的想法,但我能决定斯塔克工业能卖什么。”
这是那个小胡子富豪指着自己的脑袋对她说的,那双焦糖色的眼睛既郑重又自豪。
伊娃娜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脸绷得死紧。
所以,不管是真是假,那群恶心的家伙肯定会借着叛国罪的由头狠狠地逼迫霍华德这个倒霉蛋往前,就好像拎着他的脚踝抖三抖就能让他把肚子里藏的东西都吐出来!
哦,回卡玛泰姬的计划得等等了,看来有人还没长记性。
骨节按动间发出清脆的声响,金发的女人一把扔下手里的报纸,金红色的光圈闪烁着在空气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她迈入其中,转瞬间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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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华德才不会承认,当他看见有个人突然从他面前的空气里蹦出来的时候,他吓得差点儿把手里正在调试的镭射枪给扔出去。不过等他看清来的人是谁的时候,就长长地松了口气。
“我就跟小佩说你会没事的,哪怕纽约吃了颗核弹你也照样能活蹦乱跳。”
他走上前给许久未见的朋友来了个大大的熊抱,当然,如果没有那双趁机揩油的手的话会更好。
伊娃娜勾起唇角露出个“核善”的微笑,小胡子富豪抖了抖,“哦,别这样,你简直比国会上那些个恨不得要吃了我的老男人还要吓人。”他眨眨眼,露出个再乖巧不过的笑。
“看你这样,我倒是松了口气。”伊娃娜笑着摇了摇头,旋即正色道:“所以,到底出了什么事?我知道你一直都把那些奇思妙想藏得很好,也对斯塔克企业经手的项目把控得很牢,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让他们抓到那么大的把柄?”
“咱就不能不提这件麻烦事吗?”霍华德闻言眉头皱得老高,他带着伊娃娜一路离开实验室,边走边解释道:“准确的来说,是我被洗劫了!你知道我闲不住的时候总会搞些小玩意儿出来,这里面有些我觉得太危险或者是杀伤性太大的,我就把它们锁进这幢房子地底下挖的那个大洞里。嘿,保险箱我足足加固了七层,还全用了不同的材料……”他轻车熟路地拉开客厅的一个抽屉,从冒着白雾的酒架里取了瓶半满的格兰菲迪,两个玻璃杯,然后和伊娃娜并肩在一张艳红色真皮沙发上坐下,“但等我出门浪了一圈,boom——地上开了个大洞,我的好宝贝们全没了!我当然没法报警,可很快,黑市上就流出了我设计的武器。”
“啧,果真是件麻烦事。哪怕把东西都找回来,也不能证明你是被洗劫的,上面那群人会咬死这一点好让你吐更多的东西出来,否则——叛国罪足以毁掉你在斯塔克工业上面付出的所有心血。”伊娃娜揉着眉头,接过小胡子富豪递过来的酒,“而且,你知道,重点其实不在你被洗劫这件事上,找到谁动的手又要用你发明的东西干什么当然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
“有太多人想要你这颗脑袋里装的东西。”
霍华德耷拉下肩膀苦笑起来,他晃了晃酒杯,看着里面胡桃夹子色纯澈的酒浆在晶莹的玻璃杯里晃动,“我知道,但我能怎么办?找到丢的东西,找到偷东西的人,这顶多只能让官方那边的态度松弛一些,我看得很清楚,他们不过是想要更多合作项目,更多武器,更多,更多——好像永远没个够!哦,我的老天,如果找不到?那我就会被扣上个叛国罪的帽子,然后为了不吃枪子儿而被锁进某个充满研究设备的大铁罐头里当一条生产武器的狗,过得生不如死。”
男人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嗤笑一声,“打仗的时候一个个都求着我,生怕我撂挑子不干了,现在倒是威风了!”他脸上的嘲讽都快溢出来了。
“谁说只有这两条路的,霍华德。”
伊娃娜想了一会儿,神色骤然舒展开,她仰头将杯子里刚倒满的酒喝了个干净,然后拍拍小胡子富豪的肩膀道:“相信我,我们可要大闹一场!”那双深蓝色的眼眸灿若星辰,眉目间尽是肆意张扬。
他的这个朋友,这个金发酒鬼大概总这样——只要她站在那儿,就令人安心地仿若外面有一个加强连她也只会骂一句“都是狗屁”然后带着你踢爆他们的狗头。
霍华德看了人半晌,忽地笑起来,脸上又是那副不着调地可爱笑脸:“听你的,全国通缉犯小姐。”
两只玻璃杯在空中轻轻相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这个美国战后的初秋,怕是不会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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