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小说:我从深渊采玫瑰 作者:沉爱
    七月末的桐江市正值酷暑一片。

    哪怕到了深夜十点气温依旧不减炎热,沈继坐了一路的车,随着靠近目的地,他的身体也愈发僵硬的厉害,外面的梧桐树阴影倒映在车窗上,随着车的行驶,车窗疏影一片,月色透着树杈照在他的脸上,光影明灭,沈继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在寒冬里,他的体质一直畏寒,被车内的冷气吹了许久,露在外面的手早已冰冷一片。

    他悄悄的将自己的指尖蜷缩在白色长款衬衫袖口里汲取一点暖意,从车窗往外面看去,矗立在半山腰的云宫别墅,和外面寻常的欧式别墅建筑风格不同。

    云宫的外观像极了已经消失许久的古时宫殿,让见惯了现代化建筑的沈继有点不习惯,毕竟现在已经是天元世纪了,那些遥远的君王时代建筑产物早已湮灭在了时间的长河中,可是容家的云宫却是例外,它是桐江市唯一的一座类古建筑物。

    夜色浓浓,只能看见黑色的飞檐陡峭,屋檐上的螭吻饰兽模糊成墨黑一团,从下往上看去时,这座云宫仿佛浸在了冰冷的黑暗之中,似是凶兽的獠口,连上方的月色也吞没的一干二净。

    不知是不是被树荫遮挡的错觉,沈继只觉得云宫莫名阴冷,和传闻中的月下之宫不一样,他望着那座半山腰上的主殿,出神了一瞬,桐江市不知有多少人想破脑袋也想要进入这座类古别墅,只因它是属于容家家主的云宫。

    云宫,桐江市容家主家的主宅居地。

    也是普通世家根本踏不进半步的禁地,就连那些容姓分家,如果没有家主召见,平常也是不得随意进出的。

    没想到,有一天他居然可以进来……

    虽然是以一个不堪的身份。

    清透的月光从厚重的云层投下来,逐渐照亮了他的面容。

    坐在他身边的陆若深不由看向了今晚的主角,陆若深穿着一身黑色的正装,手上拿着一份资料档案,藏在金丝眼镜的后的细长眼睛看着那张脸微微一笑,像是一只老狐狸。

    沈继察觉到他的视线,藏在袖口里的手瑟缩了一下。

    出了这段路之后,视线陡然宽阔起来,就连月色也明媚了几分,八分清辉洒在了那云宫上,其余二分月色则铺在了通往云宫的平路上,白色的路灯下树木郁郁葱葱在马路上落下阴影,转瞬即逝,这辆迈巴赫犹如深夜幽灵从夜色深处驶来,拐了个弯从侧路进入了云宫的地下车库。

    诺大的车库放满了豪车,沈继有些认识,但大多数都是不认识的。

    司机打开车门,陆若深拿好资料弯腰出去,瞥了一眼安静跟在他身后的沈继,声音淡淡的:“跟我来吧。”

    沈继跟在他的身后,头颅低垂着。

    踏出车库大门的时候,夏日里的热浪扑面而来,脚下的瓷砖亮可见人,踏上两三层台阶之后,就来到了长廊,顿时热暑不见,只余清风,耳边还能听见山泉水的叮咚声,不知名的花香漂浮在四周,周围寂静无声。

    沈继不敢乱望,只顾着低头走路,长长的走廊似乎没有尽头,足足走了半个多小时,最终在一间屋子停了下来。

    “陆管家,您怎么到静室来了,可是渊主有什么吩咐?”一道苍老的妇人声音响了起来,透着尊敬和掩饰不住的喜悦:“是不是渊主想用灵犀香了?”

    陆若深摇头:“不是。”

    他侧身,让沈继显露出来。

    “这位是?”白婆不解的望着不远处清瘦无比的人,他穿着一件普通的白色长款衬衫,领口严丝合缝的扣到最上一颗,黑色的碎发下只能看见一截雪白的下颌,眉眼看不清晰,他深深低着头,背脊微佝偻,高挑的身形因此显得怯懦了一些,黑色的长裤下是一双发白的板鞋,整个人透着和云宫格格不入的气息。

    “他叫沈继,是我为渊主寻来的一个礼物。”陆若深走近沈继,带着白色手套的手轻轻抬起了他的下巴,他的动作并不狎怩,相反充满了高高在上的打量,就像是在看一件物品,目光如刀从沈继的脸上刮过,宛如实质,沈继的嘴唇一颤,面色更加苍白。

    陆若深放下手,满意的看见了白婆眼中闪过的一丝惊艳。

    “美人虽美,却无灵魂矣。”

    陆若深从袖口里拿出一把折扇,风雅的摇着,给沈继下了这个结论,语气啧啧似乎很惋惜。

    白婆绕着这个沈继走了一圈,很是犹豫:“渊主会喜欢他吗?”

    这种空有美貌却连背脊也无法挺直的人只能够在云宫当一个花瓶,陆管家究竟是从哪里找来的,怎么有自信渊主会喜欢他,白婆很是怀疑。

    陆若深神秘一笑:“他自然有独特的地方。”

    沈继眼睫一颤,长睫若蝴蝶振翼,在眼睑处落下了阴影,侧脸看上去越发脆弱美丽。

    “当然了,如果渊主不喜欢他”陆若深话音一转,沈继清晰看见了他脸上似笑非笑的神色,金丝眼镜后面是不带一丝感情的狐狸眼眸,尖锐无比,像刺一样。

    “那他只能回原来的地方了。”

    “陆管家…我…会用心伺候渊主的。”沈继心里一跳,巨大的恐慌摄取了他的心神,几乎是在陆若深话音刚落的下一秒他就立刻接上了他的话。

    陆若深在看他,仿佛在看一场好戏,等调足了胃口才开口:“白婆你过来,我有几句话和你说。”

    沈继站在门边,没有走,陆若深的声音压的极低他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好了,白婆,你带他去洗澡,注意,洗干净一点。”

    白婆听完,虽然内心很惊奇,但还是抓住沈继的手就朝里面走。

    沈继一怔,旋即剧烈挣扎起来,没过一会甩开了白婆力气大的不正常的手,脸颊因为剧烈喘气浮现不正常的晕色,恍如春花绽开。

    “小子,你可不要不识好歹。”白婆本想怒斥一番,可等看见那张花容月貌,又拿不准渊主见了以后万一喜欢呢,左右思量了一下语气还是缓和了一些:“让你进入静室沐浴可是你的荣幸。”

    陆若深盯着他,一言不发。

    沈继知道自己好像惹这个管家不高兴了,他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从内心深处传来的恐慌还是让他浑身泛冷,脸上血色也褪了一干二净,只能嗫嚅了一句,他知道自己很可笑,陆若深找到他就知道了他的畸形,可他还像跳梁小丑一般掩饰着,沈继也不知道自己在偏执什么,可他就是不想。

    “我会…自己洗澡。”

    “我会把自己洗…干净的。”

    白婆看向陆管家,不知要不要强硬一点。

    “白婆,你去准备一份他可以穿的睡衣,睡衣用灵犀香薰烘一下。”陆若深终于开口了。

    “好的,陆管家。”白婆进去里屋,没过一会就抱着一叠黑色的睡衣去了隔壁。

    房门也被关上。

    沈继早在前几日就知道了自己要见的是什么人,容家家主,容渊。

    说白了,他就是一个玩物。

    容家家主喜欢他,他才有一丝价值。

    容家家主不喜欢他,他就是一件任人践踏的瓷器。

    沈继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要讨好那位容家家主,不管发生什么,他今晚必须要留下来。

    他不能被当做弃子。

    “沈继。”

    沈继听见陆若深的声音,回过神:“陆管家,我会听话的。”

    “那你告诉我。”陆若深从上到下,再次打量了一下沈继,缓缓开口:“你是干净的吗?”

    “什么?”沈继心神一直紧绷着,陡然听见陆若深无厘头的问话,愣了一下。

    陆若深笑了笑,笑意却没达眼底,他理了理衣袖,慢条斯理开口:“我的意思是,你是处子吗?”

    沈继只感觉耳朵轰鸣一声,眼前有点发黑,迟滞了几分钟才彻底明白陆若深话语里的意思,一股巨大的羞耻感淹没了他,原来陆若深刚刚让白婆进来给他洗澡还有这层意思,他是想让白婆看自己干不干净。

    血液涌上脸颊,难得的热度让沈继只觉得难堪至极,可是他却不能逃避,沈继望着陆若深,过了好一会才回答,声音轻哑:“是的,我是处子。”

    “没人碰过就好。”陆若深用扇子指了指屋内:“里面有温泉,洗好澡就拉铃,白婆会送睡衣给你。”

    言简意赅,干净利索,陆若深说完就出去了。

    沈继呆在原地,等夜风从窗户吹进来,带来凉意,他才走向屋内。

    屋内是一个活水温泉,浴室旁边就是新的洗漱沐浴用品,还有一面镜子,水汽让镜内人的面容显得模糊不清,沈继用袖口擦了擦,露出来他的面容。

    凌乱的碎发下,眉似远山黛,说不出的清雅隽秀,浓密的长睫下遗传至母亲的浅色瞳孔仿若琉璃,镜子上的湿气似乎也蔓延到了他的眼睛内,湿漉漉一片,可是却没有光,眼神空洞无物,犹如鱼目,哪怕是十分的美貌也损了三分。

    沈继扯了扯嘴角,莫名觉得陆若深说得对。

    一个小时之后,沈继从温泉里出来,他摇了摇铃,没过一会,白婆就隔着一层薄纱送来了睡衣。

    沈继接过来,闻到了清淡的檀香,细闻又没有了,丝丝袅袅萦绕在鼻尖处。

    他穿上衣服,发现睡衣是振袖收腰款的,踩着木屐踏出房门的时候,风灌入袖内,凉气侵体,沈继吸了一口夜风,看向一直在门外等待的陆若深,汇报他的进度。

    “我洗好了。”

    陆若深推了推眼镜。

    沈继穿这衣服意外的合适,柔软的丝绸衣料本就十分贴身,勾勒出了他柔韧的腰身,腕骨凝霜雪,骨相是极好的,就是……

    “在渊主面前,背脊不要弯。”

    陆若深点到即止。

    沈继听了慢慢挺直背部,直愣愣的跟在陆若深身后走着,木屐踩在大理石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渐行渐远。

    约莫走了一刻钟,陆若深在一扇黑色的门前停了下来。

    “渊主有低血糖,如果她留下你伺候的话,明日起床时,务必让渊主吃一颗糖。”

    “糖就放在桌上的糖罐里。”

    沈继一直僵硬的背脊弯了弯,他听出了陆若深的言下之意,陆若深已经是云宫的管家了,劝那个渊主吃一颗糖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反而要让他来做。

    这一刻,沈继是无措的,哪怕那位渊主一时兴起留下了他,他又有什么方法解决陆若深都不曾解决的难题,难道就凭一晚的薄幸吗?

    “那万一渊主不吃呢?”沈继捏着发白的指尖,不明白陆若深为什么要让他做这种危险的事。

    “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

    陆若深转身敲门。

    “渊主,您休息了吗?”

    屋内没有任何动静。

    沈继在外面被吹了一个小时的风,整个身体都冻的宛如冰雕,才听见了一道低不可闻的声音。

    “何事?”

    阴冷的慵懒暗哑声线窜入他的耳蜗,像是冬日饮雪,让沈继的心脏骤然一紧。

    陆若深对这种等待习以为常,他恭敬无比:“渊主,我有一件礼物送给您。”

    等到门无声打开,陆若深才带着沈继进去,他们一进去,门再次关上。

    屋内一丝光亮也没有,没有开灯,沈继只能听前方陆若深的脚步声,勉强跟上去,木屐在安静的室内突兀的响起,沈继想了想,干脆只着袜子走路。

    陆若深在熟悉的地点站定。

    沈继望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心有点慌,他看不见了,连声音也听不到了。

    过了一会,似乎有人从他的身边走过。

    一只冰凉的手忽然贴上了他的脖颈,沈继悚然一惊,死死咬住嘴唇才不让惊叫出声,他记得陆若深说过,渊主喜欢安静。

    那五指十分修长,几乎将他的脖颈扣满了,沈继的脖颈被迫高高扬起,只感觉那只手在慢慢用力,却又偏偏在临近他崩溃值的时候松开,然后又慢慢缩紧,明明是一片黑暗,沈继却总觉得有人站在他的面前俯视着他,到了最后,尖锐的指尖细细摩挲着他的喉结,细密的疼痛和刚刚的窒息痛苦相比居然犹如恩赐。

    沈继呼吸急促的喘息着,内心茫然又恐惧,瞳孔因为痛意浮现一层水光。

    阴冷的气息始终吹拂在他的后颈处,犹如毒蛇盘踞在巢穴。

    “出去吧。”

    渊主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似是并不满意他的表现。

    沈继缺氧的大脑混沌一片,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然就抓住了那只在黑暗中的手,触及尖锐指尖的时候,他浑身被冻的一哆嗦,喉咙应该肿了,很疼,说话都十分艰难,透着艰涩。

    “请给我一个…机会…什么都可以…求求您…”

    沈继紧紧抓住那只手,他看着黑暗,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浮木,大脑紧张的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只知道,他不能从容家出去,他必须要获得渊主的宠爱。

    有亮光忽然照进来,沈继后知后觉的往后看去,陆若深刚好离开,月光落进屋内,留下一层清辉。

    沈继抬眸,不经意间看见了被自己紧紧握住的那只手,瞳孔猛地一缩,那只手苍白泛青,异于常人的黑色指甲尖锐微勾,隐有丝丝缕缕的殷红血迹蜿蜒,妖邪诡异。

    一过昙花一现,随着房门的关闭,屋内再次陷入了黑暗。

    沈继觉得自己好似握住了一个死人的手,阴冷的气息源源不断的从两人相握的地方传来,寒气充斥着四周。

    但他不敢放。

    下颌再次被抬了起来,那股视线漫不经心的游走在他的脸上,似在观察。他望着黑暗,心脏跳动如雷,甚至等不及平息战栗的身体,唇角慢慢的露出一个练习许久的笑容。

    他要留下一个好印象。

    可是等到笑意都僵硬了,那只捏住他下颌的手仍没有松开,甚至还紧了些,剧烈的疼痛让沈继脸上的笑容差点保持不住,沈继下意识的笑得更盛,眉眼弯弯,嘴角扩大到熟悉的弧度,那是他对镜练习了上千次的笑容。

    没有人不喜欢笑容。

    他要笑,哪怕痛死了,他也要笑。

    沈继意识模糊前,看见了一片黑色的衣角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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