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最不舒服的时候是走进学校的那一刻，周围都是朝气蓬勃的同学，他们勾肩搭背着向前，讨论哪个姑娘最好看，研究着哪一套学习资料最好。赵曜走进其中感觉自己如同一个异类，他总是担心自己身上会有血迹。虽然他知道自己收拾的很好根本不会有人能看出来，他也没有神经质到要每隔五分钟去洗手的地步，但就像是小时候做梦，总是梦到自己没有穿裤子来上课一样。
“唉，你早饭吃了没？”
赵曜刚在想事情，背后突然被人拍了下，林宝勾着他的脖子把他往自己那边带了下。
“吃了。”赵曜买早餐的时候破天荒的选择了草莓牛奶。
“放学要不要打球？”
赵曜下意识的观察着林宝，从他的表情来看，他还不知道学校里发生了什么，有个隐形的炸弹等会儿就会在老校区炸开，这件事目前只有赵曜知道，他默默在心里数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行啊，放学打球，你叫上吴华。”
林宝感觉赵曜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他总是这样，也不是面瘫，会哭会笑表情丰富，但当他沉默的时候，从一个表情转换到另外一个的间隙里，你就感觉这个人有点冷。
“你昨天去哪儿了？”林宝随口问。
赵曜对答如流：“家教补课。”
“家教？”林宝大喊：“你爸爸又给你找家教了？”
赵曜笑了笑，他特别喜欢跟林宝聊一些无意义的废话，这样会让他像一个高中生。
事情发生的速度比赵曜想象中的要迟缓些，在上第二节英语课的时候，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警笛声。学生们纷纷停止了手上的功课，齐刷刷的扭头望向窗外。
英语老师脸色很差，大喊：“看什么看？没看过警车吗？都高三了，每分钟都是钱，你们现在看热闹，以后一辈子就只能看热闹！”
学生们又强迫自己回到学习中，有些心不在焉，后排有人小声交流：“怎么了？警察怎么来了？”
如果此时情况尚且可以控制的话，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逐渐失控了。过了十分钟，外面突然闹哄哄的，徐天明的父母冲进校长办公室，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学校走廊里一声声回荡。
接下来，偷偷带进教室的手机开始嗡嗡震动，徐天明死在旧校区的新闻从一个QQ群流入另外一个，有人上传了死状，有些是高清□□，有些是模糊的小视频。
徐天明昨天彻夜未归，他的父母找了他一整个晚上，找到旧校区的时候发现了他的尸体。
各种信源涌入，补充着这件神秘死亡事件的细节。有人说死得很惨，像是被鲨鱼咬过了一样。有人说是变态杀手的杰作，类似于校园版的开膛手杰克，专门诱骗学生到旧校区下手。有人联想到了死去的女老师，往神神鬼鬼的方向猜测。
只有一条消息特别扎眼：十个细节证明是本校学生所为。
赵曜关掉手机，感觉这件事很没意义，这是个永远无法用常理解决的悬案，因为受害者已经死了，凶手也是。赵曜见证了这一切，却不能跟任何一个人提起。
下午最后一节课刚上了五分钟，班主任突然来到教室，让赵曜走出去配合调查。
赵曜站起来的时候身边人都在看他，大家交头接耳起来，好像确定了那个猜测：凶手是本校学生。
赵曜知道会有这么一个时候，但警察找到的时间太快了。他们的交谈定在了校长办公室，因为不是犯罪嫌疑人，在两位老师的陪同下进行问话。
他先是看到了一个男人，他跟赵曜认知里的警察非常不一样，他头发有点凌乱，是犀利哥的那种乱法，蹬着一双高帮马丁靴，大热天的非要穿着一件风衣耍酷，凑近了还能闻到他身上久经不散的烟味。
“你好，我是祁休。”对方跟他打了个招呼。
赵曜默默记下这个名字，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个普通的小警察。
“别紧张，如实说就行，老师们都会陪着你。”校长笑得很僵硬，他当然不希望自己学校里发生这种事，已经死去了一个学生，从他的角度上想他更不想学校又爆出一个少年杀人犯。
赵曜坐在沙发上，“你们问吧。”
祁休根本没有参与询问，问问题的是他旁边的沈警官，祁休就坐在背后的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子，甚至还打了个哈欠，好像事不关己，自己只是过来走个流程。
“你昨天放学后有没有去过旧校区知行楼？”
“没有。”赵曜说出自己准备好的答案。
“有人看见你去了。”
听起来应该是杨素素说的，看来她昨天答应自己的两件事都没做到，让她不要回头偏偏回头了，让她不要告诉别人，今天也告诉了警察。不过正常人看到这种事做出这样的反应也很正常。
赵曜一口咬定：“没有。”
假如“乱码”的承诺是真的，那么监控没有拍到他，就算杨素素怎么说都没有意义。毕竟受到极端惊吓的人，估计证词都做的乱七八糟的。
沈警官皱了皱眉，杨素素已经吓疯了。杨素素的母亲说她晚上九点回去的，一回家就把自己关进房间，第二天面色惨白，说自己生病了不想上学。杨素素是单亲家庭，母亲一直很宠爱她，让她就在家里休息。结果下午的时候，有人突然找上门来，说自己的乖女儿跟一场凶杀案有关。
警察问了杨素素几个问题，杨母才知道女儿谈恋爱了，而死去的就是女儿的男友。在询问的过程中，杨素素情绪逐渐失控，她一会儿大叫怪物，一会儿说死了死了，又大叫：血！都是血！
杨素素形容的世界都是神神鬼鬼的，唯一有用的信息就是，她泣不成声的说自己在旧校区看到过高三一班的赵曜。
沈警官接着问：“昨天放学后你去哪儿了。”
“回家。”
“有人能证明吗？”
赵曜陷入了沉默，他好像没有什么所谓的不在场证明。他也不具备反侦察技巧，毕竟他完全没有想要往变态这个方向发展的意图，他能这么多年没有被警察拉过去问话估计都是“乱码”在给他善后。而这次出了乱子，估计“乱码”根本不知道赵曜在现场遇到了杨素素，也不会想到赵曜能被人供出来。
沈警官提高了声音，问：“你昨天跟谁在一起？”
他感觉身边人在注视他，两个老师，还有背后祁休的目光针扎一样的戳在他身上，让他有点坐立不安。沈警官在等他回答，赵曜硬着头皮说：“家教，我爸给我找了家教。”
沈警官有些失望，他竟然真的能说出来自己跟谁在一起，沈警官回头看了一眼祁休，对方朝他点了点头，他收到了命令，问赵曜：“方便把他叫来吗？”
这回赵曜是真的紧张了，他捏了捏拳，声音都有点发干，他当众打了个电话给谢玥，请他来学校接自己，什么信息都没有透露。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他有点不安，他根本不确定谢玥会不会在这件事里帮他，如果他转身就把自己给卖了，赵曜该怎么办？跟警察说自己跟一个血色的妖怪打了一架但自己根本没有杀人吗？到时候他只能被送进精神病院吧？
谢玥很快就赶来了，他还是老样子，衬衣西裤长发，气质介于黑帮老大和艺术家之间，很奇妙的一个人。
祁休本来正在后面转笔，谢玥进来的时候，啪嗒一声，圆珠笔掉落在地，在地上滚了两圈滚到了谢玥脚边。谢玥捡起圆珠笔递给祁休，“你好。”
祁休皱了皱眉，从谢玥手上接过圆珠笔，面色凝重的如同接过了一枚炸弹，那张犀利哥一样的脸上写满了几个大字：他为什么在这儿？
赵曜的目光在他俩之间来回转，心想他们是不是认识？
谢玥坐在赵曜身边，沙发陷下去，他松了松领带，眉头下压，说：“怎么了？”
赵曜几乎要给他这个气场跪了，好像是黑老大微服私访，自己坐在他旁边就像是给老大打工的小弟。
谢玥听了来龙去脉，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好像不是在听凶杀案，而是在听一份很无聊的学术报告。直到沈警官又问：“昨天晚上赵曜跟你在一起？”
谢玥闻言看了一眼赵曜，感觉赵曜有点害怕，眼巴巴的盯着他看，似乎很期待他的回答。他翘了翘嘴角，心想这厮竟然有害怕的一天。
“啊，在一起。”谢玥快速回答，“七点半到十点，其他时间不知道。”
他回答的滴水不漏，只说了自己上课的时间，其他时间并不能做担保。沈警官叹了口气，徐天明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八点到九点，时间根本对不上。
沈警官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在家上课？”这是最后能证明的地方了，查一下小区监控也能看到赵曜什么时间回家的。
“不是，”谢玥给了一个很意外的回答，“昨天是户外作业。”
“户外作业？”沈警官不解，哪有高三学生这个时间还出去做户外作业的？高考只认你成绩，谁认你什么户外作业。
“我教学方式比较特殊。”谢玥说了两句就没有再说，沈警官突然想到他是个很有名的金牌教师，估计再问下去就要问到行业机密了。
沈警官还在挣扎，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就只有赵曜，他实在是不想放过。这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咳，祁休站起来：“好了，没事了。”
“可是？”沈警官回头望着自家老大，祁休又重复了一遍，“让他们走吧。”有谢玥在场，这件事根本没有什么调查的余地。
沈警官只能站起身说：“谢谢配合，耽误你们时间了。”
谢玥对此毫不意外，走的时候甚至没有多看祁休一眼。
·
问答结束的时候已经放学了，学校空荡荡的，赵曜觉得谢玥是个很奇怪的人，他打电话的时候没想过对方会为了他特地赶过来，也没想过他会帮自己做伪证。
趁没人的时候，赵曜小声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要保住工作。”
什么东西？
谢玥继续解释：“我跟你爸说了，昨天给你上课从七点半到十点。”
合着，是因为怕抖出去自己饭碗不保是吗？
赵曜不死心，继续问：“你不怕我真的杀人了？”
谢玥掏出车钥匙，他们正在往停车场的方向走，他心不在焉的问：“那你杀人了吗？”
赵曜摇了摇头，“没有。”
“那不就行了？”谢玥找到了自己的车，他的车很显眼，是一辆墨绿色的捷豹，“需要我带你一程吗？”
赵曜看到车就傻眼了，谢玥停车的位置是校内职工用的，旁边都是普通的大众车，只有谢玥这一辆捷豹特别扎眼，深刻体现出了一个普通高中教师和他这种骗子教师之间的收入差距。
谢玥看到赵曜的表情就觉得有意思，他一手撑着车门故意逗他：“刚买的，用你的学费。”
日了……
谢玥继续说：“你到底要不要读书跟我没关系，反正我钱已经收了，对了，你昨天是不是答应我要带作业来着？你现在回去拿还来得及。”
赵曜长这么大就不知道放学回家写作业为何物，但自己确实是欠了谢玥一个人情，赵曜向来不喜欢欠人东西，此时半挣扎道：“如果我不带呢？”
谢玥无所谓的耸肩，“沈警官和祁休应该还没走，我可以现在回去。”
威胁，这绝对是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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