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玥怎么来了？赵曜皱了皱眉，一看表，原来已经七点四十了。他今天跟谢玥相约的也是七点半，按照谢玥那个准时到令人发指的个性来说，来学校找他也说得过去？
只不过……他从未在谢玥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谢玥平时就像是一个笑面虎，大多数时间都是笑着的，现在……他好像生气了？
不过他生气管我什么事？赵曜说服自己，他俩也就几顿饭的交情。
想到这里，他心里有底气多了，打算对家教贯彻冷脸政策到底，开玩笑，之前的十六个家教他都没在怕。
他刚做好心理建设，正准备迈着酷帅的步伐朝谢玥走过去。然后……他就发现自己迈不开脚。
不仅迈不开脚，自己的右脚不听使唤的往右迈了一步，因为动作十分突兀，像是扎了一个蹩脚的马步。谢玥一挑眉，估计是在看他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赵曜的右脚迈出去，然后整个人陡然旋转一百八十度，硬生生把自己掉了个。
左脚向前踏了一步，右脚紧跟其上，只不过动作实在僵硬，再配上赵曜那张耍酷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跳机械舞。
赵曜心想着煤油灯这小祖宗真的逮着机会就发疯，上次看到谢玥是死活赖在人家车里不走，现在是看到鬼一样疯跑。
“干什么呢？”谢玥的手按住了赵曜的书包，手刚碰到书包的时候，里面的煤油灯突然老实了，正常的如同一个鹌鹑。
“我……”这实在是丢脸丢大发了，赵曜绞尽脑汁，这辈子就没这么丢脸过，“锻炼呢？”
赵曜听到身后的人笑了一声，这借口太蹩脚了些，说：“锻炼够了吗？”
“够了……”
“我看你是作业太少。”谢玥说：“今天多做一张卷子。”
？
谢玥逗他逗得好玩，这时突然看到迎面走来的叶连召，叶连召被赵曜抛在原地，这时候才拖着一张病腿走出校门，刚一出现就跟谢玥和赵曜打了个照面。谢玥对这人有点印象，是叶家的继承人，不过最后能不能当家主两说。谢玥只记得他资质平庸，再多的事情也不清楚，毕竟他不关心这些小辈，不止叶连召，整个叶家他都不放在眼里。
叶连召动作有些不便，一瘸一拐的，穿着一件外套拉链一直拉到底，只不过这外套看着挺眼熟，他见赵曜穿过。谢玥眼睛一眯，莫名觉得那件衣服有点扎眼，拍了拍赵曜的书包说：“上车。”
·
等谢玥的车开走，叶连召才从双腿发抖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他整个后背都湿了，他看到谁了？青鸾为什么在赵曜身边？
传说中青鸾是瑞兽，他的出现往往是祥瑞之兆，但青鸾身上的事情能说的太多了，千百年前人妖对立时，谢玥就已经是第一个残杀同类的妖怪，他遇人杀人遇妖杀妖，简而言之就是个杀胚。
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他唯一爱过一个人类是巫师谢无悔，自从爱人死去之后，他自剖心脏，封□□灯不问七情六欲。就此青鸾神隐，所有人都知道他还活在世上，但能看到他的人很少。
这样的人怎么突然出现？像谢玥这种等级的妖物神隐状态最好，因为他不论加入哪一方，都会造成现在已有格局的变动。
这时一辆奔驰停在他面前，家里人来接自己了。
叶连召心事重重的回到家，他刚到家，想要钻进自己房间时就被家里的管家拦住：“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叶连召皱了皱眉，他低头审视自己，知道有些事是瞒不住的，还是想掩耳盗铃一般让自己看着没有那么落魄。
叶家是个纯古式建筑，家宅有上千年的历史，多次国家动荡都能逃过一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然屹立不倒，他家是逸城的国家级重点保护文物之一，跟旁边的香积寺一个级别的。虽然旁人都说他家多么阔绰，但他总觉得这栋宅子阴森森的没有丝毫人气。
叶连召绕过长廊，背着书包走向父亲的书房。
父亲叶德胜似乎已经等自己很久了，巫师的寿命都比较长，父亲已经一百多岁了，从民国一直活到现在，前几年生的几个儿子都没能活下来，几乎都是死于战乱和动荡。千禧年之后又生了叶连召，叶连召资质平平，无奈的是，确实是他叶德胜唯一的儿子。
叶德胜看着好像只有四十多岁，完全看不出已经过了百年大寿，他穿着一件熨帖的西装，跟叶连召一样扣子扣在最上面。他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因为见过太多大事，目光沉着，不苟言笑，一笑就准没好事，像是个老狐狸。
叶连召走进去时他正在看一份资料，他一眼就看到了赵曜的照片。叶德胜为什么要看赵曜的资料？因为看中了他身上的伏妖血？
叶连召恭敬道：“父亲。”
“嗯。”叶德胜应了一声，他双手交握，似乎在思考些什么，没有再继续说话，接着两人就陷入到了长久的沉默中。
父亲不开口叶连召就没有开口的权利，叶连召熟练的为父亲斟茶，他们沉默了半响，才听到叶德胜说：“你今天碰到赵曜了？”
父亲怎么知道？难道今天也派人盯着自己了？叶连召没有任何被监控的不满，作为未来家主是没有多少隐私可言的，他是家族的战略物品，被人监视也是很正常的。
叶连召率先道歉：“让您失望了。”叶连召从小被最顶尖的巫师训练，寒窗苦练十八年却输给了一个无名小卒，这件事是家族之耻，像父亲这么在乎脸面的人大概会生气得三天睡不着觉。
谁知道叶德胜并没有什么生气的反应，竟然还笑了笑，叶连召看到他笑就觉得恐怖，叶德胜说：“打不打败他对你没有意义。”
这句话听起来很像是安慰，叶连召头一次在父亲嘴里听到这句话，他内心有点柔软，原来父亲也有这样一面，结果叶德胜下一句话兜头砸来：“杀了他对你的用处更大。”
叶连召瞪大眼镜，拿着紫砂壶的手突然抖了抖，一小块水渍晕染开来。
“对不起。”叶连召反应很快，拿起旁边的纸巾抹掉茶水。
他感觉叶德胜一直在看他，好像是嘲弄他只会干擦桌子这点小事，他硬着头皮把纸巾扔在垃圾桶，叶德胜又说：“怕了？”
叶连召双手放在膝盖上，半个身体都绷直了，“没有。”
叶德胜接过叶连召刚才沏的茶，抿了一口：“这才是我的好儿子。”
叶连召紧紧捏住拳头，他应该问一问为什么的，但父亲的命令向来没有什么忤逆的可能。他以为自己会跟赵曜成为朋友，而现在却成为了敌人，他讨厌这种感觉。
叶德胜把资料推到叶连召眼前，“回去好好看看，不用担心，我会帮你。”
父亲是什么意思？要请整个叶家的力量帮他除掉赵曜吗？
叶连召低垂着，打量那份赵曜的资料，上面印着三阴府的封条，这份资料竟然是从三阴府调出的。他还没有看，但知道这份资料里的内容绝对比他了解的更多，甚至可能比赵曜本人了解的自己更多。
他抬起头，突然说：“父亲……”
“怎么？”叶德胜的目光根本不在他身上，而是在发邮件。
他想说自己今天看到了谢玥，谢玥在赵曜身边会不会对计划产生什么影响。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向乖顺的他，竟然没有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父亲。也许，他潜意识里已经把赵曜当做是自己的朋友。
“我会成功的。”叶连召拿起赵曜的资料，坚定道。
叶德胜笑了笑，很敷衍，好像完全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
赵曜冷着一张脸，尽量维持自己摇摇欲坠的酷哥人设，这次他选择坐在后座，煤油灯似乎真的很惧怕谢玥，一直缩在座椅底下不走。
谢玥完全没有跟他交谈的意思。
赵曜去捞煤油灯，突然手碰到了一个异物，他愣了愣，这是个药瓶，上面写着一串德文字。赵曜突然想到之前谢玥在车上看一个德文文件。他小时候学过一点德语入门，记忆力还不错，记下来药名之后顺手把药瓶扔回座位底座。
捷豹后车座铺了一层轻柔的毯子，瓶子悄无声一的落回原位，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赵曜埋着头，身体被车座椅背挡了个正着，跟考试作弊搜索答案一样。他生怕自己忘了上面的字母，飞快的打开搜索软件输入刚才那一串德语。事实上赵曜的记忆力属实不错，一个字母都没落下，输入后马上弹出了词条，但赵曜看到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记错了：阿兹海默症。
老年痴呆？
赵曜怀疑自己输错了，又按照记忆输入了一遍，再次弹出来的也是同样的结果。
真是老年痴呆？
谢玥自己吃？还是别人吃？谢玥已经老年痴呆了？不至于吧，谢玥如果是人类的话看着才二十出头，如果是妖怪的话，妖怪会老年痴呆吗？
赵曜抱着书包坐起来，这时候车突然停下。赵曜不明所以的一抬头，就从后视镜和谢玥冷不丁对视上了，谢玥的眼睛生得狭长，绿色的瞳孔经常让人想起没有生命的玻璃，此时他的目光十分冰冷，好像对赵曜的行为一览无遗。
“那个……”赵曜自己先探究对方隐私的，怎么说不都占理。
“我下车加个油。”谢玥好像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开门下车一气呵成。
赵曜暗自松了口气，他去检查煤油灯，那盏灯跟死了一样，好像自己就是个跳蚤市场淘来的二手货。赵曜有点无奈，扭头看了一眼，谢玥正在自助加油，加油完毕之后又去加油站便利店买了点水。
赵曜的目光一直目送他进了便利店。
叮咚一声，短信声打断了他的思路，现代人真的用短信已经很少了，短信几乎都是快递和广告的天下。赵曜在一堆垃圾信息里找到了最关键的一条，“乱码”又联系他了。
老样子，一个时间，一个地点。
奇怪的是多了很多注意事项，这可能是乱码对他说过最长的一段字。
这次的地点在地铁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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