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即使是谢玥这个妖怪也没有办法阻挡天要下雨,赵曜恍惚间想起来最近是雨季。他们找到了就近的小旅馆,谢玥站在前台,皱着眉头听老板娘讲话,“不好意思啊先生,我们这里只剩下一间房了。”
谢玥扭头看向赵曜,赵曜因为叶连召的事情对谢玥的态度特别良好,一耸肩,“我不介意。”
“嗨呀,剩的一间标间,都是男的有什么好介意的。”老板娘念念叨叨地敲键盘,“就剩最后一间啦,还是刚才有个司机退房的嘞,爱要不要。”
暴雨天,附近往来跑大车的客人来避雨的很多,这小旅馆出奇抢手,赵曜他们能够捡到一间屋子竟然还要算是运气好。
谢玥和赵曜不得不住在一间房里。
这真是个极其破旧的小旅馆,走廊两侧甚至还刷着绿漆,斑驳的墙皮时不时掉下来几块,头顶的灯光忽明忽灭,在这里拍个鬼片都不用布景。
房间里很潮湿,扑面而来一股霉气,赵曜怀疑里面能长出个蘑菇。浴室厕所墙面上还有不明的黄色污渍,坏掉的水龙头滴滴答答的。赵曜坚强地走进小旅馆,看到走廊时只是皱了皱眉,看到浴室的那一瞬间就头皮发麻,他也算个小少爷,打小连快捷酒店都没住过,在这种地方在这里浑身不自在。
“我不可能进去的。”赵曜盯着这地方像是盯着一个生化池,他根本想不到自己要进去洗澡这回事儿,想着要不要让老爸的助理接他。
站在他身后的谢玥拍了拍他的肩膀,赵曜感到一股冰凉凉的气息漫过他全身,下一秒自己已经干透了。
他会烘干。
赵曜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好厉害的技能,妖怪果然就是不一样。
他突然有点理解了谢玥祥瑞之兆的意思,又理解了为什么低等的妖物在他身边能够汲取灵气,只要跟他在一起就尤其舒适,好像原本黏糊糊的床垫都变得清爽起来。
赵曜躺在左侧的那张床,谢玥靠在右侧玩手机,小旅馆的房间很拥挤,两张床之间的距离不到一米。赵曜感觉一伸手就能碰到隔壁床的谢玥,他长发扎在脑后,昏黄的光线把他衬托的温和了很多,如果赵曜在路上偶遇谢玥,一定会回头多看他两眼。
在所有的文学创作中,雨夜很容易成为情//欲的温床,比如现在,隔壁那间屋子里传出咿咿呀呀的碰床声,还有双方的喘//息。
“快一点,你好棒。”
赵曜无心听人叫/床,感觉那种声音黏黏腻腻的,有些莫名烦躁起来,“你不能让他们闭嘴吗?”
谢玥好像完全不受隔壁叫声影响,他连心脏都没有,理所当然也没有其他欲/望,手指噼里啪啦的跟人发信息,一边回复赵曜,“我没这个权利。”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妖怪也不能阻止人发/春。
赵曜心如死灰,“那你不能让这面墙隔音好点吗?”
“没这个技能。”谢玥说。
“你不是说你无所不能吗?”赵曜盯着天花板,仅有一墙之隔隔壁的两个人床头都撞这面墙上了。
谢玥愣了下,停下玩手机的手,偏过头看赵曜,问:“我什么时候说过?”
赵曜把那句话说出口时感觉那么顺畅,经过谢玥这么一指点才意识到,是啊,谢玥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他为什么感觉自己之前听到过?一股很奇怪的感觉涌上来,有时候你忘记了具体的事情却还记得当时的感觉,就像是你某天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瞬间勾起了十年前的回忆。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滋味。赵曜想了很久,企图从脑海里翻箱倒柜出这点信息,很快他就失败了,自我安慰道:“大概是这句话很像你能说出口的。”
谢玥以为他想到那个圣诞节,同时又感觉很奇怪,赵曜好像对那段记忆一点印象都没有,他试探性地问:“你小时候的事情还记得吗?”
赵曜望着天花板,觉得因为下雨太无聊,谢玥在跟他没话找话,兴致缺缺地说:“多小?”
“七八岁?”
“早忘了。”赵曜回答得很快。
哦,谢玥心想人类的记忆力真的太差了,该吃药的不是他,应该是赵曜。
赵曜好像有点冷,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说:“不过我十岁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我就记得跟我爸到处跑,以前在意大利不会说意大利语老被嘲笑。”
“后来呢?”谢玥其实对赵曜的过去并不那么清楚。
“后来,老子狠狠的学会了!说的比那帮洋狗还利索,可惜……”赵曜说着有点气,“然后赵付舟又去美国做生意了,奶奶的!白学了!”
谢玥笑了下,又听赵曜说:“不过你要是问我出国前的事,我基本都忘了。大概学了太多种语言把脑子学傻了。”
这听起来更像是身体的保护机制,让他忘记他母亲对他施加的伤害,顺便把谢玥那段记忆一起抛弃。
谢玥又想到当时赵曜从车里探出毛绒绒的一颗脑袋,还有那一句:“我会记得你的!”
狗屁,人类果然都是薄情的。
不过,谢玥很难把现在的赵曜跟当时从车窗里伸出来的那个人作对比,当时赵曜幼小而脆弱,是个可怜的人类幼崽,现在就……
谢玥问:“你后背的伤怎么回事?”他一直很在意,赵曜背后骇人的伤疤,像是有什么野兽附着在他身上。
赵曜这次没有马上回答他,他从小就比同龄人要机警,不会什么都往外说,刚才那是闲聊,怎么说都不过分。
“你不知道?”赵曜问。
谢玥看他抓着被子一脸警惕,好像是个被触犯到禁区的小兽,说:“我为什么知道?”他顿了顿,又说:“不想说算了。”
赵曜沉默了些许,谢玥的表情那么平静,看样子好像真的不知道,赵曜总觉得谢玥很早就认识他,可能对他的生活了如指掌。他犹豫片刻,他并不是那么喜欢那段回忆,但很久没跟人说过这段事,连林宝都不知道。
赵曜破天荒的要把这件事说给谢玥听。
“哦,老赵的生意做到美国,我在美国上初中,”赵曜想起了自己的初中生活,“那时候我生活过得挺乱的,除了学习不干,几乎什么破事儿都做过。”
“我在美国出过一次车祸,”赵曜说这句话的声音很干,谢玥不自觉的放慢呼吸,赵曜停了下,扭头看着窗外,暴雨天里狂风吹断了树干,树枝在地上翻滚最后砸上了玻璃,砰地一声像是阴冷的过去在敲窗。赵曜在这种环境中继续:“那天我喝多了,跟一帮同学参加完一个趴出来,几个小年轻最大的十五岁,一边喝酒一边狂笑,开车的人酒驾,撞上大货车,那天……”
车祸发生的前一刻,赵曜坐在后座透着窗户看着外面,车上在放艾薇儿的一首歌:
Why should I care
我干嘛在乎?
If you don't care then I don't care when I going anywhere
反正你不在乎那麼我也不必在乎
下一刻,眼前一阵强光,几乎要把人的灵魂照透,刺耳的喇叭声,轮胎和地面的摩擦像是尖叫。
赵曜顿了顿,他收回了自己思绪,睫毛颤了颤,继续说:“我们的小车差点被撞烂,车上五个人,只有我一人生还。”车上其他人全死了,只有赵曜活下来,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后背留下了烧伤一样的疤痕。
他爸爸把赵曜送回国一大半是因为在美国,他管不住赵曜,那边环境太乱。赵曜在初中的时候有段时间自我堕落,那时候他不像是现在这么乖,在美国你要真的想要混乱,能够混乱到极致,如果没有人约束他似乎能一直堕落到最深处。
那次的车祸把他爸爸吓得半死,不过车祸之后,赵曜自己收心了。他变得很乖,很无所谓,很自在,但偶尔也很迷茫,不知所措。
窗外狂风大作,屋内谁都没有说话。
谢玥感觉那次车祸是赵曜人生的节点,如果谁想对赵曜坐什么手脚,事情应该是那时候发生的。
赵曜说完好受了很多,这不算什么很好听的故事,顶多算是个很惊悚的事故,赵曜就是这么倒霉,所到之处没什么好事,连他同班同学都不例外,赵曜时常想为什么那次他没有死在车祸。
谢玥没有对此发表任何意见,他问:“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
赵曜不满:“谢老师,你今天话好多啊。”
赵曜没有直接拒绝他,谢玥问:“你当时把一个家教打进医院是为什么?”他想知道赵曜身上到底有没有暴力因子。
赵曜听到这个问题停了两秒,然后勾起一个谢玥看不懂的微笑,“你真想知道?”
谢玥没看懂他这个表情。
“唔,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赵曜说着这件事突然笑起来,“他想猥//亵我来着。”
什、什么?
谢玥问之前没想过会听到这个回答,也没想到这种答案能被人用轻佻的口吻说出来。
“怎么?没想到我是个问题学生,但过错方不是我吗?”
“他先告白,然后我让他滚,他不滚想强来,我就把他揍进了医院。”赵曜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脸上没有什么阴霾,甚至有点乐,“赵付舟赶回国给我擦屁股,赔了好几十万,不过我一直没告诉我爸为什么打人。”
当时赵付舟一直指责他,他懒得去解释。不过那之后他就没有家教了,谁都不愿意来他家补习,直到他遇到了谢玥。
谢玥顿了顿,赵曜应该算是受害者,根据人类的礼仪,谢玥应该出口安慰,可惜赵曜根本没有给他那个机会,“他说我漂亮来着。”
被子一直盖到脖子,只露出一张小脸,赵曜长得不是那种精致样子,脸部线条长得很锋利,他眉峰一挑,显得整个人有点邪,好像是露出獠牙的小兽。
“谢老师,我漂亮吗?”
隔壁那对正在进入高//潮,“快一点,再快一点。”
谢玥心虚。
他没法对这张脸说出不漂亮。
“睡觉。”谢玥啪得一声把灯关掉。
赵曜在黑暗中露出一个无声的笑,被欺压了这么久赵曜总算是翻身把歌唱,谢玥的反应未免也太可爱了。但他笑着笑着又笑不出,他想起了叶连召对他最后一个忠告。
他说:小心谢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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