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玥的眼睛是绿色的,赵曜早就知道这一点,但被这样近距离的注视是前所未有的。他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想要后退一步。
谢玥没给他这个机会,一只手绕到他后脖子,慢慢把他压向自己,主导权变了,赵曜的手掌撑着后面的台阶,不平整的小石子磕着他的手心,有点疼。
谢玥的舌头探进来,缠上了他的舌尖,咬着他跑,存在感很明显,那是凉的。
一只手搂着他的后腰,他被慢慢压在台阶上,谢玥倾覆下来,加深了这个吻。
远处的夜市炸开了一朵烟花,在吵闹的炮竹声中赵曜晕头转向,他想逃跑跑不掉,想更进一步却无法,只能定在原地,一点点的被大妖蚕食掉内心。
他要崩溃了。
片刻之后谢玥停止了进攻,但他没有后退,一手搂着赵曜的腰,一手撑在后面的台阶,依然维持着最初的姿势,鼻梁磕着鼻梁,额头抵着额头,鼻息间都是彼此的气息。
爱一个人的时候世界的范围好像会缩小,眼里只会有彼此。
赵曜感觉谢玥很沉,后腰抵着台阶有点疼,他没出声也不太敢出声,只要谢玥不说话他似乎就能维持这个动作到死。
谢玥注视着他,像是融化的湖泊,赵曜从不知道谢玥会露出这种表情,他看着赵曜像是要看到地老天荒,过了两秒,他突然抱住了他,下巴放在赵曜的颈窝,像是个小孩儿一样。
他说:“无悔。”
赵曜像是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他颤抖着手不知道是不是该回抱谢玥,哑着声音问:“你叫我什么?”
谢玥没有再说话,他冰凉的下巴还放在颈窝,他睡着了。
谢玥失去了意识,在醉酒的状态下唯一能喊出的那个名字是“无悔。”
我只是他的替身而已,赵曜冷静的得出了一个答案,他们胸膛相贴,却只有赵曜一个人的心跳,强健有力代表着健康,谢玥的胸前空荡荡的,那里什么都没有。
失去心脏的妖怪不会爱一个人,连心都没有了拿什么来爱?
谢玥是谢无悔的,到死都是谢无悔的。
吹萨克斯的老头已经走了,嘈杂的人声逐渐消失,赵曜像是个被遗落在河边的孩子。
兜里的情书紧紧贴着他的大腿,甚至有点微微发烫,那是他第一次尝试着写一封情书,里面的文字他还记得,很短,又很土。
“我从未想过要跟谁度过一生,因为我没有一生,直到遇到了你。你的寿命上万年,我的寿命最多百年,我于你来说是飞虫是落叶,何其短暂,你对我来说是更古不变的山川大海,哪怕斗转星移也不曾改变。”
“我想和你在一起,义无反顾,夏蝉爱上山川。”
现在,这封情书突然变得可笑起来。
·
“啧啧啧,大妖怪和高中生滚在一起了啊。”在河对面的茶楼,全楼景最好的位置,蒲潇撑着栏杆遥遥望向这边。
白诺诺端着茶水坐在对面,完全不懂蒲潇到底是什么恶趣味,问:“老大,你找我来就是看这个?”
攻略林宝差一点就成功了,期间蒲潇突然把白诺诺叫出来说是有要事,可惜白诺诺跑来就看着俩酒疯子滚在一起,都是男的,有什么好看的?
“诶?他怎么一点都不开心?”蒲潇望着那处,看到赵曜心如死灰的一张脸,他表情发怔,呆坐了好一会儿,然后露出了一个苦笑。
赵曜笨拙地扶起谢玥,但谢玥有点沉,所以他的动作不太利索,好几次险些把谢玥甩出去。
“感情失败了吧?”白诺诺没有任何的兴趣,随口说了句。
“你怎么知道?”蒲潇不懂人世间的情爱,他喜欢时刻保持优雅,盲目的爱情会让人和妖失去理智,不符合蒲潇的审美。
白诺诺三百多年的道行,期间恋爱谈了一千多次,完全可以拍成《兔子精和她一千零一个爱人》,白诺诺说:“被我甩掉的男朋友经常露出这种表情。”
蒲潇若有所思,白诺诺看不懂蒲潇到底想干什么,问:“你专程追过来就是为了看这集狗血连续剧?”
“是啊。”蒲潇回答得很理所当然,“错过一集要后悔很久。”
白诺诺翻了个白眼,蒲潇是个纯种神经病,问:“你接下来要干什么?”
蒲潇摇了摇头,说:“不是我要做什么,是他们要做什么。”
蒲潇像是在围观一局牌,四方人马为了上面的筹码杀红了眼,叶家率先出局,牌桌下暗流涌动,牌要一张一张打,事情要慢慢来。蒲潇并不着急,他不在牌桌上,可以惬意的哼着小曲,有随时随地可以掀桌子的权利。
蒲潇敲着窗台,眼看着赵曜把谢玥背上一辆车,说:“谢笙活下来了。”
白诺诺感到有点发冷,她听说谢笙进了厉鬼道,进那地方就算活下来也不算活着了。
“接下来要麻烦你了。”蒲潇是个很好的老板,下命令都这么文质彬彬。
白诺诺听不懂什么打牌翻牌子,也听不懂什么谢家之争,只听懂了这句话,露出了一个乖巧的笑容:“得令。”
·
谢玥太重了,以赵曜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把他带回家,最后他打电话联系了老爸在国内的方助理。
对方没有多问一句,好像一个高中生在半夜十二点和一个不省人事的长发男人在一起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方助理驱车开往谢玥所在的公寓,安顿好一切之后悄无声息的退下。但赵曜猜测他回头一定会告诉老爸,不过他现在也无所谓了。
谢玥睡着的时候很安静,赵曜很少能这么近距离的看着他这么平静的样子。
谢玥半张脸陷入枕头里,他呼吸声很浅,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赵曜的手被他牵,不是很重的力道,就是让人不想挣开。
又把我当谢无悔了吧?
奇怪的是,赵曜根本不吃醋,也不讨厌这一切。
赵曜陪他在床头坐了会儿,他实在是没什么事可做,只能盯着对面的神龛,里面的红苹果和圣诞围巾鲜红依旧。
真是的,他怎么对人这么好?连这种东西都不肯扔掉。
赵曜没想起来十年前圣诞节,但他大概明白了谢玥对自己的感觉,像是养宠物把他养出了感情。理论上来说,他跟外面的缅因猫是一个作用。
他看了一会儿,认清了这个人不会属于自己。
想到这里他就通畅了很多,他也算是“行走江湖”多年,靠的就是理智。他站起身环顾着家,觉得没什么好带走的,衣服可以再买,课本可以借,家里没有什么东西绝对属于他的。他绕了一圈无事可干,只能给缅因猫“猪肉”加了点猫粮。
煤油灯似乎察觉出他要走了,很着急地撞上了赵曜的后背,赵曜有点不耐烦,“你能不能别烦我?”
心灯很委屈,悬在空中围着他转圈儿,像是一只快被抛弃的小狗。
赵曜叹了口气,“你干嘛老缠着我?我上辈子欠你的啊?”
这灯一开始就不正常,赵曜最初以为煤油灯跟着他是图个新鲜,后面琢磨一下,这厮是要认他当主人了。
心灯不会说话,灯芯闪烁了一下,好像在回答赵曜的问题。
“别碰瓷啊。”赵曜一手指着他,“我跟你可没什么瓜葛。”
心灯像是听到了什么新思路,灯芯一暗,啪嗒一声掉落在赵曜的脚前。
……
真特么碰瓷吗?
谢玥的内心为什么这么二?
“滚开。”赵曜像是吓小狗一样。
心灯不为所动,灯芯越来越暗,像是即将熄灭,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找你真正的主人去。”赵曜指着卧室门,从这边还能看到谢玥的背影,道,“我有心。”
心灯看苦肉计没用,得寸进尺,竟然一头撞上赵曜的胸口。
“没完了是吗?”
赵曜话音刚落,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牛顶着,这心灯一直很霸道他是体验过的,他的方向挺明确,想把赵曜推回谢玥的房门,一副要把他送上谢玥床的架势。
赵曜一手撑着门框,但他曾经被煤油灯控制过身体,面对这盏灯竟然一点胜算都没有。
手指一根根弹开,在最后的小拇指被松开时,赵曜被一股怪力甩到床上,砰地一声,他陷入了软绵绵的床垫,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害怕谢玥突然醒过来。那瓶酒的后劲儿足够大,谢玥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放手。”赵曜压低声音低吼,他的双手被一股无形的蛮力死死按在床上。
妈的,他还没恋爱就失恋,就想维持住尊严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静一静。
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他。
心灯悬在他头顶,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赵曜感觉这盏灯比以前力量更强了,当他乐意的时候他就是个萌宠,当他发威的时候他就是个杀器,和谢玥那个杀胚一脉相承。煤油灯的外形都无法阻隔那股霸道,不知道是不是赵曜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是一只被豺狼盯上的猎物。
赵曜放柔了声音,打算走怀柔政策,他不信自己养这小东西这么久会没有感情,“让我走吧,我明天过来看你。”他还以为心灯被抛弃太多次魔怔了。
心灯没理他,悬在他正上方,随着火焰燃烧,唰的一声,赵曜听到了柜子被拉开的声音,那是谢玥放领带的抽屉。
心灯一直在赵曜的正上方注视着他,好像害怕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就跑了,一边无声的像是个挑剔鬼一样在里面挑挑拣拣,他终于挑到了心仪的货色,一条昂贵的爱马仕领带。
妈的 ,黑化了?赵曜一看就知道他想干什么,心里发毛,声音都不太平稳,“你不至于吧?”
爱马仕领带绕着赵曜的手腕打了个结,技法娴熟把他双手束缚在头顶,挣扎没有意义,妖法之下领带像是铁一样无法撼动,赵曜就像是任人宰割的大闸蟹。
草……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一盏灯欺负成这样,赵曜挫败地摔回床上,看到眼前突然出现的水果刀噤若寒蝉。
水果刀贴着他的大动脉,他甚至能感觉到冰冷的刀身和他脉搏的跳动。
赵曜不敢刺激他,软着声音央求,“我真不走,要走也带你一起走,你……”
刷的一声,刀锋划破了他的衣领子,人类纺织品在他眼里不值得一提,像是在做一场精致而优雅的手术,破碎的T恤朝两边散开。
猛地接触空气,他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前胸完全暴露出来,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栗。
“嘶……”他叫出声,刀锋在他身上游走,在漂亮的锁骨流连然后不断向下。
力道用得很巧,没见血,只划出一道又一道的红痕,在赵曜的皮肤上显得尤为瑰丽。
腰部传来一阵酥酥麻麻的痒,冰冷的铁质品一点点地钻进来,赵曜嘴唇发颤,差点把后槽牙咬碎:“你真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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