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白诺诺是不敢质疑赵曜的杀心的，他心底的猛兽是让她唤醒的。
此时公共广播喇叭突然响起，喇叭就在他们所坐长椅的上方，那声音尤其清晰：“非常抱歉地通知您，游乐园部分设施进入维修阶段，为了保障您的安全闭园三天，请大家有序离开并在网上办理退票服务，为了做出补偿，今天的客人不仅能够全额退款，还能获得三倍赔偿并且免费领取烟花大会门票一张……”
这一听就是临时打的草稿，语言都不太书面，播音的人大约也不正经，坐在那儿开始胡诌。
人流逐渐汇集，大家都有序地进行离场，现在都下午五点了，因为补偿给的还不错，所以大家配合度还算高。
赵曜皱了皱眉，他再清楚不过了，这是清场手续的惯例，游乐园占地390公顷，如果这里被清空就是一个巨大的格斗场。
“这次不是我啊，我哪儿有这么大能耐。”白诺诺被赵曜看得心虚，她说的是实话，她就是个可可爱爱小兔子，能把园区关闭这事儿对她来说超过她服务范围了。
广播还在一遍又一遍地播放：“非常抱歉地通知您，游乐园部分设施……”，
赵曜看了她一眼，问：“林宝呢？”
“天天哥哥？”白诺诺道：“给咱俩买吃的去了吧。”
赵曜给林宝打电话，不论多少次对面都只有一个声音：“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跟谁通话呢？赵曜有点烦躁，他留在这里没关系，但现在趁着还没清场完毕，林宝应该跟着大部队一起离开，他站起来：“他去哪个方向了？我去找他。”
白诺诺一指左边，说：“那个蓝色的店面，我看着他走进去的。”
赵曜抬脚刚要走，又说：“你跟我一起。”
白诺诺抱着兔子玩偶激灵了一下，感觉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本来就是来干这一件事，蒲潇大人让她勾出赵曜的妖元，这事儿结束她就应该回去领赏。但看现在这个架势，好像有什么别人的势力卷进来了，她想到了蒲潇打牌的那个比喻，又想到了他说谢笙还活着这件事，她有点退缩。就像是她的任务是去打开关老虎的笼子，并不意味着她愿意跟老虎同行！
“嗯……我脚崴了。”她给了一个很蹩脚的理由。
赵曜面无表情：“我可以抱你。”
……
他身上还有伏妖血的血气，白诺诺想到被他抱就起一身鸡皮疙瘩，腾地站起来：“我好了，一起去吧。”
他们这个园区已经没人了，平时人挤人的游乐场突然之间空了，大家都往大门的方向走，只有白诺诺和赵曜的行动轨迹是相反的，而他们在逐渐深入园区。
疏散广播已经播放完毕，取而代之的是一首轻音乐，没有什么台词，只有一些调子，这调子曲调很古老，带着点古代民乐的味道，不太像最近流行的曲目。
这条路并不长，他远远就看到了林宝，正戴着耳机打电话，他这边距离广播喇叭比较远，估计刚才没听清，不然肯定会回到他女神旁边。
赵曜松了口气，刚想过去打个招呼就闻到了空气里一股腐臭味儿。
“好臭啊。”白诺诺也闻到了，捏着鼻子娇声道。
他们走过的路旁边有一排灌木丛，伴随着白诺诺嫌弃的声音突然土地松散开裂，一只腐朽的右手陡然爬出来，右手探出土地，左手一并伸开，猛地抓住了白诺诺纤细的脚踝，白诺诺爆发出一声尖叫：“啊！”
赵曜低头看去，那只手已经烂的不成型了，腐肉里甚至能看到森森白骨，此时跟白诺诺白嫩的脚踝形成鲜明的对比。
白诺诺左脚被抓着，右手不知道怎么幻化出一把斧头，在赵曜惊悚的目光之下一斧头把对方脑袋砸了个稀巴烂，头骨碎裂，恶臭的脑部组织像是一颗烂掉的西瓜仁一样涌出来，白诺诺破口大骂：“丑东西别碰我！”
不知道是不是真有什么心有灵犀这回事儿，还是林宝对白诺诺真的是真爱，本来连广播声都没听到的林宝突然回头，猛地看见了这一幕。
白诺诺还是他喜欢的那个样子，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此时拿着一把斧头，地上趴着一个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玩意儿，而白诺诺疯狂舞动斧头大骂，斧头尖上还缠着肉芽。
……卧槽？
他女神是个病娇，他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
赵曜看他呆立在原地，似乎正在经历三观重组，大脑被刺激得不行，好几次想重启，差点把脑仁给烧穿。
背后爆发出一阵巨响，地板砖被暴力打破，越来越多的腐尸从地底爬出。就算游乐园以前是个坟场也不会有这么惊悚的效果，这时候他仔细听，感觉广播里那首纯音乐不太对劲，像是什么人在做古老的吟唱，那一瞬间赵曜确定了，有厉害的驭尸官在现场。
驭尸官像是谣传的湘西赶尸人，湘西赶尸人是真是假众说纷纭，但驭尸官是真的，这功夫不外传修习起来又艰苦，这世上能大规模驭尸的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赵曜身上的伏妖血对腐尸群没什么用，对方明显是针对他来的，跟他想的一样，游乐园变成了狩猎场。
狩猎场第一要义，先让子弹飞一会儿，先让猎物跑一会儿。
赵曜决定遵守优良传统，他干脆利落地从林宝书包里拿出他刚在周边店买的棒球棒，砰地一声打烂了就近的腐尸。对方脑袋被砸出了一个明显的凹陷，摇摇欲坠之后砰地一声倒地，但就像是打不死的丧尸一样，倒下后竟然手臂抽动还想挣扎着站起来，后面的林宝张大嘴，赵曜来不及跟他解释，说：“人你自己选的，你回头慢慢自己消化，先走。”
林宝木讷得不行，这辈子就没这么蠢过，只能被赵曜拖着跑。
赵曜走了两步发现不太对劲，一扭头看到白诺诺在大战腐尸群，她左手一把斧头，右手拎着兔子毛绒玩具，白色连衣裙溅起恶臭的人体组织，挥舞斧头好像不知疲惫，她歪着脑袋，也没有什么恐怖神色，一直挂着笑，好像不知道疼也不知道怕。
她在玩游戏，赵曜心想着，她总会体力不支然后被冲上来的腐尸咬烂四肢。
赵曜心软，喊了一声：“白诺诺！”
白诺诺幽深地看他一眼，好像是电视剧里被留下来善后的队员，说一句：“你们先走，其他的交给我。”然后大义凛然地面对丧尸群，看着队友安然离开后露出满意的微笑，最后只能悲惨地死去。
停下来的一秒钟都让人有机可乘，刚倒下的腐尸抓住了赵曜的腿，赵曜一脚把他踹开，又喊：“你在玩什么义薄云天的戏码？快去广播室！”
白诺诺红色的眼睛亮了亮，她愣了两秒，有了一种全新的感受，好像她是队伍里的一员，总有人在乎她是不是离队。
赵曜过来找她了，他没有那么不是个东西什么都让白诺诺担着。带着林宝这个拖油瓶有点碍事，有个腐尸抓烂了他的手臂，鲜血涌出来，他引以为傲的鲜血没什么用反而让腐尸更兴奋，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那只残缺的腐尸扔下去。现在腐尸还不是很多，但白诺诺跟他们死磕一定撑不下去。
白诺诺感觉自己的手腕一热，赵曜抓住了她的手腕，带着她往前跑，跑了两步之后她才想到，好暖啊，难怪蒲潇大人对他这么上心。
门砰地一声被关上，他们躲进了一家便利店，找了些重物堵住大门，但景区里的建筑本来就不太结实，外面的腐尸在不断冲撞着铁质卷帘门。
进来的时候要安检，身上所有的武器都遗留在外面存储柜，赵曜现在一把美工刀都没有，他刚进门就开始搜刮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当武器用的。
林宝呆呆地坐着，听着外面腐尸的撞门声就像是在听丧钟，他试着拨打电话求救，但现在已经没信号了，他回头看着赵曜，他太冷静了，冷静得不像是个正常高中生，林宝恍惚间才想到他们刚过了十八岁生日，自己只比赵曜小了一个月。
他突然出声：“赵曜。”
“嗯？”赵曜找到了一把消防斧。
“你以前干的事儿就是这个？”林宝坐在柜台下，靠着柜子喘气，他现在是一点贵公子的优雅都没了。
赵曜拿不准他在想什么，说：“嗯。”
“他们是谁？”林宝问。
“不知道。”赵曜每次被追杀的时候都不知道来的人是谁，他都习惯了。
林宝苦笑一声，“你真牛。”他自认自己做不到，这一天天都过得什么日子？难怪赵曜说他是在拯救自己，如果林宝是赵曜他可能早就自我放逐了。
赵曜把消防斧给他，说：“给你防身。”
林宝瞥他一眼，那表情好像在说你是不是在搞笑？他长这么大这双手弹过钢琴泡过妹子，唯独没拿过大斧头。
赵曜只能想方设法安慰他：“接着吧，你女神同款。”
赵曜不说还好，一说林宝就头皮发麻，他现在还记得白诺诺挥舞斧头的样子，白诺诺刚好也在瞅他，白诺诺很像小孩儿，铁门已经被抓烂了，有些腐尸的手臂探进来，她蹲在门口拿着斧头一个个砍下来，面无表情得像是在做什么枯燥的割草工作。
林宝是个绅士，一直到这时候都没忘记这一点，他不想让女生……不，女妖难堪，为了照顾到白诺诺的面子，硬着头皮接过了斧头，问：“现在怎么办？”
赵曜笑了笑，说：“别看我，我没计划，要么写封遗书？”
他是想活跃下气氛，林宝还真的拿出手机备忘录开始编辑了，他想了两秒，除了写下一句爸爸妈妈我爱你，根本写不出个什么蛋来，没文化到死都没文化，他单薄的人生在临死之前竟然无话可说。
草，林宝把手机给扔了。
他发泄了一通，偏头问：“你情书送了吗？”
赵曜愣了下，说：“没。”死了也真挺可惜的，连情书还没给谢玥，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给人写情书。
卷帘门已经被挠出了一个洞，白诺诺守在门口，探进一个脑袋砸死一个脑袋，探进一条手臂砍断一条手臂，但卷帘门坚持不了多久，他们是在负隅抵抗。
赵曜安慰林宝：“你死不了。”
林宝兴致缺缺：“你怎么知道？”
“我对象送你了一块护身符。”赵曜想到了那天谢玥说的话，白诺诺死一百次林宝都不会死。
林宝一愣，说：“现在是男朋友了？”
赵曜有点霸道，说：“等我出去就是了。”他想清楚了，管谢玥到底跟谢无悔什么情况，谢无悔当年背叛了谢玥，让谢玥难受的连心都剖了，这么大的伤也该长好了。
“闪开。”赵曜在对白诺诺说。
白诺诺一愣，她天性就是个小跟班，喜欢服从命令，但等丢了斧头还以为赵曜有什么大动作的时候，才发现赵曜什么都没干，他在呼吸，很专心地在呼吸。
赵曜不想频繁地使用妖元，那样让他身上人的部分越来越少，越来越像是个妖怪，但现在等不了，他在呼唤自己的另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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