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妖血

    伏妖血碰到谢玥的那一瞬间腐蚀了他的前胸，妖怪的皮肉在高浓度的伏妖血下开始溃败，直至腐蚀进了骨血，巨大的痛苦从胸前传来，谢玥没有放手，相反他感到一阵安心。

    好像他天生就应该被赵曜呼唤，十年前的圣诞节，从赵曜把苹果放在他手里的那一刻，命中注定的牵绊就已经开始。

    只要你呼唤我，我就会出现。

    跟随赵曜一起跳下来的腐尸群没有扑到人，赵曜被谢玥凭空接住，腐尸砸在地上变成稀巴烂。

    尸体不算是什么精贵的东西，也不像士兵那样难以培养，躲在阴影中的驭尸官看到谢玥出现竟然还不放弃，嘴里的吟唱换了个腔调，腐尸便又凝成一股摆了个阵法。

    谢玥羽翼煽动如同狂风，树木被他吹得几乎弯折，只有在他怀里的赵曜是好好的，他看着眼前的腐尸阵眼神变得狠厉，他最烦巫师鼓捣出的这种东西，似人非人，人死了也不给个安生。

    一个腐尸朝他冲来，谢玥眼睛眨也没眨，只是伸出一只手，像是打太极一样轻轻推出，然而动作轻柔效果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在谢玥手掌触碰到腐尸的那一刻，腐尸额头突兀石化，灰色瞬间蔓延至全身，下一刻，如分崩离析般灰飞烟灭。

    而灾难般的湮灭还在扩大，像是病毒一样迅速在尸群中蔓延，十米内的尸群都被波及，一时间数十个腐尸灰飞烟灭，好不壮观。

    尸群算是有点智慧的生物，他们看到谢玥之后竟然不顾驭尸官的命令，趋利避害一般缩回阴影中，甚至有些半个身体陷入土地，颇为忌惮地望着谢玥。

    千年前人和妖混战，谢玥第一次入世就看到饿殍遍地的场景，那时候他看到路边奄奄一息的人或者妖总是给他们念往生咒，那些困在驱壳里的灵魂会被他放逐。

    他干这事儿干了千百年，几乎都变得有些灵性，那些腐尸连他一根毛都碰不得。

    宫小树冲过来时就看到了这一幕，她本以为赵曜必死无疑，果然老大不会放弃他，她刚叫一声老大，就听到谢玥说：“人在西园。”

    宫小树马上理解了谢玥的意思，宫小树找不到驭尸官准确的位置，理论上他们都处于一个能够纵观全局的高处，这样便于操控，但现代科技如此发达，他们只需要看到监控就行。驭尸官的障眼法在谢玥看来是雕虫小技，她带着白诺诺朝西园走，而白诺诺莫名其妙变成跟班的角色，被动跟着宫小树走了。

    不知道是宫小树顺利抓住了驭尸官还是他自己撤退，腐尸一下变得很安静。

    而威胁不止这一个，谢家悬赏令下刺激得全城的逃犯都往这边赶来，他们看到谢玥时愣了一下，也有几个不怕死的想试试。他们是巫师，谢玥是妖怪，巫师和妖怪天生就是对立的。

    三阴府的人也到了，祁休姗姗来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打了个哈欠从牧马人走下，好像对这事儿兴致缺缺，拿着个大喇叭，对着这边瞎嚷嚷：“放下武器，你已经被包围了。”

    孟极刚下车被祁休这一副做派给惊了，很快他就明白了祁休的想法，三阴府一直是个擦屁股的角色，今天逮捕赵曜或者谢玥都是大功一件，就算这两个刺儿头抓不住，旁边这么多逃犯带回三阴府今年KPI都不用愁了，果然祁休一直秉承着社畜本色，年底冲冲业绩怎么方便怎么来。

    在场的有谢家遗留下的巫师，有在逃的逃犯，有三阴府的府衙，还有谢玥这个一品大妖，外加混种赵曜。

    什么品种都汇聚一堂。

    场面僵持住了。

    饶是谢玥都有点哭笑不得，几方人马秉承着敌不动我不动的默契，谁都不敢妄自动手，一旦动手就是混战。

    而对谢玥来说，相比较外面那帮人，赵曜对他的伤害更大。伏妖血源源不断地渗透过来，谢玥这种情况下都忍着疼没有放开赵曜，问：“没事吧？”

    赵曜低垂着脑袋，反应不是很及时，过了两秒之后似乎才听懂了谢玥的话，摇了摇头，他被谢玥箍着有点疼。

    谢玥放了点心，遥遥望着百米之外的人，问：“怎么打？”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是传音入耳一样准确的传进在场每个人的脑海里。

    他有点狂妄，好像不论怎么打他都无所谓，事实上也确实无所谓。

    祁休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他估摸着从谢玥手上抢走赵曜到底要付出什么代价，谢玥身上杀气暴涨，他杀过的妖兽和巫师数不胜数，并不把这几个巫师的命放在眼里。

    妖兽骨子里都有点暴力因子，捏碎一切是刻在基因的，特别是在谢玥逐渐濒临失控的情况下。

    “你等我一会儿。”谢玥像是安抚小孩儿一样对赵曜说，他本想把赵曜安放在安全的楼顶。

    下一刻，谢玥的手被拉住了，赵曜用干净的右手拉住谢玥的手腕，对他说：“回家吧。”

    赵曜垂着头，刘海遮住了他的表情，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但谢玥正在抱着他，感觉他的呼吸越来越不太象是人类正常的频率，呼吸很急促，流的汗很多，体温很高，像是发烧了。

    他是混种，跟谢玥这样的纯种妖怪有本质区别，他们集中燃烧了体内的妖血最大程度接近妖物，但体内没有源源不断的力量，他在濒临奔溃的边缘，快坚持不住了。他可以一个人面对谢笙，一己之力对抗整个谢家的巫师，但他只有在面对谢玥时才会露出这种脆弱的表情。

    谢玥一愣，赵曜肯呼唤他，是在使用当年谢玥许诺他的一个愿望，一个和他灵魂等价的愿望。每一次人类对他许愿都是为了让他出来手刃自己的敌人，他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事情受理过不少，每次出手都必定要见血，头一次遇到赵曜这样的。

    赵曜抱着他的手臂，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勉强站着，他的声音很轻：“回家吧。”

    谢玥像是一个恪尽职守帮他实现愿望的妖兽，收敛了杀气，他说：“好。”

    青色的羽翼把赵曜包围，在温暖而安全的怀抱中，下一刻两人突然消失。

    祁休对这个好像没什么意外的，当时来的路上他跟谢玥就达成了某种奇妙的默契，他手里的大喇叭换了个音量，还是那句话：“放下武器，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你真不管？”孟极动也没动，有点发愣，他原本寻思着这场仗打起来怎么也不会比上次谢玥打叶家差。

    “人要一个一个抓，抓人讲究策略，直接从谢玥手里抢人劳民伤财的多不好。”祁休揉了揉他那乱糟糟的头发，在孟极迟疑的目光中突然回头，“你说谢家和三阴府赵曜会选哪个？”

    孟极打了个激灵，祁休敢放赵曜走是因为他知道赵曜会回来，因为他没得选。

    “愣着干什么？我进来的时候布了阵法，没有哪个巫师能逃出去，全逸城的逃犯都在这儿了，谢家真给我送了份大礼，”祁休一摆手，说：“将功补过去，争取抓到头奖。”头奖指的是那个一口气虐杀三十个人的巫师。

    祁休活动了下肩膀，一点那种吊儿郎当的气派都无，说：“干活！”

    ·

    赵曜说想要回家，谢玥把他带回了自己家。

    赵曜的状态不太好，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无数，在妖血和谢玥的帮助下已经愈合，但疼痛不会减少。谢玥给他放了洗澡水就出去了，赵曜没脱衣服，一个人抱着膝盖蹲在浴缸里，水面上飘着一个黄色的小鸭子。

    真奇怪，谢玥那样的人为什么浴室里会有黄色小鸭子。

    浴缸里的水早就变得冰冷了，赵曜盯着自己的手腕，谢玥给他治疗和他自己愈合的伤口有区别，他自愈会留下疤痕，而谢玥治疗什么都不会有，干干净净的好像根本就没受过伤。

    赵曜看着手腕上崎岖不平的疤痕，突然做了一个神经质的举动，一口咬上了手腕，鲜血涌入他的口腔，从下巴流淌下来的鲜血啪的一声滴进浴缸。接着在空气中闻得到了一股香甜，香味来自于身上的鲜血，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咬的更深，磨牙吮血般啃食着腕骨，而他像是个瘾/君/子。

    他深深喘息，诡异地发现自己对鲜血有一种渴望，在游乐场不论被谢笙伤成什么样妖元都会帮他补齐身体，妖血燃烧到了一个极致，体力开始流失，消耗妖元总要付出代价，现在是到了索取的时候，身体在提示他补充一些食物。

    他饿了。

    什么时候能够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了另一个物种？在当你原始的欲望开始改变的时候。

    他把手抽离开，离自己远远的，不敢承认手是他的一部分。他感觉世界变得更混乱了，他想咬破自己的皮肉，然后伤口再自己愈合，像一个不断伤害自己的瘾/君子，更像是山海经里的饕餮，自己把自己吃掉，然后自己再长出身体。

    刷的一声，浴室门突然被人从外部打开，赵曜惊了一下，回头看到谢玥站在门口。赵曜不喜欢暴露在灯光下，浴室里没有开灯，好在外面的灯光透露进来把浴室照得冷冷清清的。

    谢玥闻到了空气中的伏妖血赶来的，他脸色有点阴沉，看到赵曜手腕上的新伤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问：“你是想杀了自己吗？”

    赵曜没说话，有点神经质地偏头看他。

    谢玥绷着一张脸，他打开水龙头放出热水，浴室一下子变得热气腾腾的。他半蹲在浴缸前，赵曜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谢玥换了一件衬衫，之前沾上伏妖血的衣服已经被处理了。谢玥掩藏的很好，从肉眼来看看不出他曾经受过伤，伏妖血对他的腐蚀很难愈合，他又使了一次障眼法。他看着那样好，文质彬彬一丝不苟，不论怎么样也不露破绽，跟赵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谢玥沉默地捏住他的手腕，上面的出血量经过流水的冲刷并不算很多，但赵曜还是闻到了烧焦味。

    自己又把他弄伤了。

    “别……”赵曜想躲开那双手，后背牢牢抵着冰冷的瓷砖。

    谢玥的手像是铁一样不可撼动，冰冷的触感像往常那样熨帖着他。

    赵曜在愈合，谢玥在流血。

    赵曜觉得谢玥根本不明白现在发生了什么，谢玥靠近他的时候传来一股香甜味儿，像罂/粟花一样迷人，赵曜很快就反应过来，那是因为谢玥身上的妖血更纯，远古大妖与天地同寿，在人世间灵气最旺盛的时候出生，根本不是赵曜这种肮脏的混种能够相比的。

    谢玥对于他来说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赵曜想把他吃掉，字面意义上的意思，一口吞下，一点残渣都不剩下。

    快走吧，离开这里。

    我快控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