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蘅笑道“你把烛火都熄了, 我能拒绝么”
话虽这么说,可谢蘅还是乖乖的将头发取了下来。她头发外面一层以及发梢已经半干,发根这会儿还湿着。
赵瑾拾起了谢蘅床头的一张帕巾, 给人盖了上去。
两人开始闲聊了起来。
“你先前在敌营,头发如何清洗”
军营里的床其实就是一块木板, 上面垫着稻草,再铺上棉被, 谢蘅随手扯了一根稻草出来,“就这样洗呗,还能怎样洗。”
赵瑾动作一顿, “没人怀疑”
头上有人服务, 谢蘅便捣鼓起了手里的稻草, “我戴了去青州时的人皮面具,单看外面, 就是男人, 再加上我特意表现出生人勿近脾气不好的样子, 没什么人会和我走得近。”
“对了”
回答了赵瑾的话, 谢蘅猛地想起了另一茬, 她话音一转, 抬头看了赵瑾一眼,“别光说我,樾阳伯母呢你和伯父都过来了, 岂不是只留她一人在京城”
“西秦兵犯大魏, 她现在应是去了青州。”
谢蘅有些诧异, “伯父知道么”
“你说呢”
西秦与大魏, 二十几年前才打过仗, 彼时还是长公主亲自带兵, 对边境的情况要比其他人清楚许多。
长公主与平阳侯伉俪情深,赵瑾这么一说,谢蘅就反应了过来,“瞧我这话问的。”
“那这次西秦带兵的人是”
“西秦兵马大元帅,宗如迟。”
“赫连屿呢”谢蘅又问。
赵瑾双眸微微一动,“暂时没他的消息。”
没消息,有时其实也算是好消息。
要真听到赫连钰也上了战场,对长公主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见谢蘅一时没说话,赵瑾将帕巾从左边换到了右边。
“你去敌营,为何瞒着我。”
“哈”
赵瑾看起来轻飘飘的提醒道“明明已经在敌营,还让人给我送信”
意识到人说的是什么,谢蘅讪讪笑了笑,“这不是怕你担心么”
“那会儿隔得又远,我总不能让你瞎担心几个月吧。”
赵瑾动作慢慢停了下来。
察觉到动静,谢蘅拉住了赵瑾的手,把人带到了自己身旁,两人坐在了一起。
“生气了”
营帐内漆黑一片,借着帐外的烛光,赵瑾能看见谢蘅脸上大半的轮廓和那双明亮的双眸。
他反手握住谢蘅的手,垂下了自己的眼帘,“再有这种事,无论是好是坏,不要瞒我。”
不同于之前的淡然,赵瑾的语气,这会儿格外的认真。
谢蘅晃了一下神,直到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她才回过神来笑了笑,“我不瞒你可以,但你也不许瞒我,能成交不”
“可以。”
得到肯定的回答,谢蘅往赵瑾身旁挪了挪,两人挨在一道,“我还有一事要问你。”
“什么”
“太子没了,现在局势动荡,司马辰是嫡子,为何会来战场”
“朝中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与我说说。”
谢文能在现在这个年纪做到御史的位子,和他的立场分不开。
他是非常坚定的保皇派,谁争权夺利他都不站队,只衷于天子,换言之,谁成为皇帝,他就衷于谁。
谢蘅身后系着谢萧两家,她当下又是这两家年轻一代的翘楚,如今朝廷动荡,局势不明,走错一步,很可能都会导致谢萧两家步入不同的境界。
赵瑾思忖了片刻,最后尽量用最简洁的话,把个中关系和谢蘅说了个大概。
听完赵瑾的回答,谢蘅皱了皱眉,沉吟道“司马辰作为当今圣上唯一的嫡子,现在离京,若后面有人选在大魏动荡时弑君篡位,岂不是十分容易”
“圣人惜命,对朝中的诸皇子都有设防,他不会让自己这样轻易被杀。”赵瑾微微颔首,耐心解释道“再者,退一万步说,便是有人这么做了,你以为,为何圣人让司马辰选择跟着我爹的十万兵马到益州”
这话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因头顶有位十分优秀的太子长兄,司马辰人生前十几年,活得十分肆意,没有任何压力,这样造成的结果便是,他处处都和自己兄长差上一大截。
如今太子没了,按祖宗法制,他该是第一个有资格继承大统的皇子。
然而,论谋略,论学识,论治国之道,猛地面临大事的司马辰却没一个合格。
若非如此,朝中的其他皇子,也不会觉得自己也有立储的希望。
当下让他来益州,看似是发配他,并失去储君继位的资格。但实际上,宣帝也不乏有锻炼他的意思。
有那么一个兄长在前,司马辰是怎么样,朝中的大臣心下都有数。立储看似容易,若没有那么些让人信服的能力,这个皇位决计坐不长久。
让司马辰来益州,一来,是为锻炼这人的能力,二来,也是为他找一条后路。
若其在此处表现差劲,无法成长起来,那么,即便是回到长安,宣帝也不会选其作为储君。
可若是其能转变众人对他的看法,并在南蛮与魏的交战中,获得一定的功劳,后面的路铺起来,则容易的多。
同时,作为皇后嫡子,失去储君资格,有嫡子这个身份在那,其余皇子也不会对其放心,因此,但凡司马辰聪明一些,也应该知道,在益州收拢自己的心腹,届时即便是旁的皇子上位,他也至少有自保的能力。
最后,若是在这期间,其他皇子谋反,弑父夺位,益州的十万兵马,就将是司马辰最后的倚靠。
他若有那野心,大可两国战事结束后杀回长安,重新夺权,若没有,占下益州也未尝不可。
总之,派司马辰来益州,看似是让其远离权力争夺之地,可若是细想,这里面有很多东西值得慢慢揣摩与品味。
听完赵瑾的话,谢蘅沉吟了片刻。
“司马辰是什么想法”
赵瑾与司马辰二人关系匪浅,这在整个朝堂都不算是什么秘密。
原先司马辰无意皇位,赵瑾和人走的近,现在这个局势下,若司马辰有意争夺皇位,赵瑾作为好友,又是平阳侯和长公主的儿子,很难置身事外。
赵瑾顿了一下,他此间没有具体回答谢蘅的问,只给出了一个自己大概的看法
“他近来成熟稳重了许多。”
谢蘅看向赵瑾,缓缓问出了一个问题,“你要帮他么”
不得不说,这个问问的相当精准。
谢蘅并不是那么想去掺和这些皇权的争夺,她没那么闲心,但以赵瑾的身份来看,他的决定,必然会影响二人今后的许多选择。
赵瑾握着谢蘅的手,轻轻摩擦了一二,他喟叹了一声,“皇室争斗,向来是你死我活,再好的关系,在皇权面前,也会不堪一击。”
“我娘和圣上,便是最好的例子。”
这句话,其实透露出了许多信息。
就比如,长公主和当今圣上的关系,并没有世人想的那样亲切。
二人虽是一母同胞,可经过岁月的洗礼,和无数权力的侵噬,哪怕长公主曾经为宣帝做了许多事,但在宣帝心里,到底还是没抵过自己对皇权掌控的野心与欲望。
长公主与宣帝一母同胞尚且走到如此地步,赵瑾与司马辰只是表亲,即便现在关系不错,可谁又能保证今后会一直不变
谢蘅直觉赵瑾应该还有话没说完,她伸手环抱住了他的腰间,“你的打算是什么真不管他”
赵瑾叹了口气“没那个能力,坐上那个位子也坐不长久。”
“现在说帮他,还为时过早。”
谢蘅在人怀里抬起了自己的脑袋,笑着问“那他要真有那个能力了,你怎么说”
赵瑾低头,四目相对,他看着她,轻轻笑了一声,“我总得为我二人今后考虑,你说对不对”
若司马辰真有那个能力,有两人曾经的交情在,这件事,赵瑾便不可能做到完全置身事外。
到时即便司马辰不为难他,和司马辰共同争夺皇位的皇子,也不可能就这样轻易放过他。
这场权力的争夺,早在宣帝让司马辰跟着平阳侯到益州的时候,就已经将他们绑在了一起。
司马辰若是成功了,倒也还好,若没有,也刚好可以借此拔出所有长公主曾经的势力,怎么看都不亏。
这就是帝王的算计。
不仅为锻炼司马辰,连带着一应所有人,都算的死死的。
谢蘅挑了挑眉,她眼底带着笑,明知故问道“我二人今后”
“什么今后”
赵瑾看了谢蘅一眼,“你明知什么意思,还问”
谢蘅稍稍动了一动,满眼戏谑道“我怎知你想的和我想的是不是一个意思”
人才绞了头发,这会儿有些乱,谢蘅一动,赵瑾便注意到了。
他替怀里的某人认真的理了理,“我还有两年弱冠。”
“两年后,你十七岁。”
谢蘅抬眼,“然后呢”
“然后”理好头发,赵瑾把手放了下来,在谢蘅的注视下,他按住了她的肩膀,并把人往床上推去。
“这个年纪,婚嫁刚好。”
“不至于太早,也不至于太晚。”
他认真的看着她,“后面的话,还要我说么”
谢蘅眨巴了两下眼睛,没忍住笑了笑,“你继续呗。”
“我听着呢。”
赵瑾虚眯了眯自己的双眼,慢慢反应了过来,“我是不是太顺着你了”
谢蘅装起了傻,“有吗”
“我看”
帐篷外突然传来一道脚步声,谢蘅的话说了一半,神色就变了。
赵瑾的反应要比谢蘅快上一些,他直接拉起了一旁的被子给谢蘅盖了上去。
“赵校尉,谢小将,您二人可睡了”
声音比较陌生,赵瑾双眸微动,出声问道“什么事”
士兵解释道“这边元帅和监军有请二位过去一趟。”
谢蘅掀开盖着自己的被子,露出了她的眼睛。
二人对视了一眼,谢蘅随即坐了起来。“好。”
她开始找起了自己头上的绑带,“你去告诉元帅和监军一声,我与赵校尉,马上就来。”
赵瑾帮谢蘅捡起了落在地上的绑带,“这里。”
谢蘅接过绑带,边绑边道“元帅和监军这个时候找我们,会是什么事”
赵瑾站了起来,给谢蘅让出了地,“去了才知道。”
谢蘅几下弄好头发,“走。”
主帅营帐
由于先前的动乱,这会儿还灯火通明。
赵瑾与谢蘅来到主帐,只见季老将军和平阳侯还在看着上面的沙盘。
两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注意到了。
简单的寒暄此处不再赘述,等到大概了解了情况后,谢蘅与赵瑾再一次对视了一眼,随即二人双双弓手抱拳,点头应道“承蒙元帅监军信任,我二人,信不辱命”
季老将军在一旁脸色凝重的补充道“此行人数不宜过多,动静要小,若能成功再好不过,若不能,也不要强撑。”
谢蘅点头,“元帅放心,我们必当竭尽全力,想方设法助我军取得第二次大捷。”
平阳侯在季老将军身侧,闻言对赵瑾谢蘅招了招手,“你二人过来。”
两人闻声上前,来到了沙盘旁边。
“南蛮援军从南蛮东部过来,数万大军,连夜过来,如今离我们还有四十里。”
“此次南蛮援军人数号称八万,这里面有无蹊跷暂且不知,你二人现在要绕到他们后方,斩断粮草补给,只能走齐云山,也就是这次南蛮军队暗中翻过的山脉。再走水路,度过湖山河。”
“庸川是他们的粮仓,他们的粮草,应该会走这几条路过来。”
“南蛮这边,没有细致地形图,具体如何,还得你们随机应变。”
赵瑾认真的记了下去,末了问道“敢问监军,我们何时开始行动”
“天亮以后,军队会进行重新整编,严重的伤兵被运回虎啸关,余下的往前线压进。”
“届时,你与谢小将,各自去选50人。”
谢蘅想过人不多,但没想到,烧敌军粮草这种任务,竟然只给100人。
“监军,这人会不会”
“你们是从敌军前线往后绕,人多了不是什么好事。”季老将军上前了一步,语重心长道“且营里有敌军细作,人越多,行动反而越容易暴露。”
他拍了拍谢蘅的肩膀,“若不能完成,成功绕到了敌军后方,制造一些混乱能扰乱军心,也未尝不可。”
“好”
话先前就说明白了,没有强求他们一定要烧掉对方粮草,若能最好,若不能那就试图弄出一些动静来。
这个任务,办好了绝对是大功一件,从主帅营帐出来,谢蘅脑子里就装起了事。
她现代的行军打仗的纪录片看了不少,这古代的,她还真不大擅长。
都知道粮草的重要性,南蛮必然是重兵把守,她要怎样做,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呢
谢蘅在思考时,赵瑾也没闲着。
两人重新回到营帐,随即简单交流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可无论是哪一种法子,这会儿都得面临另一个问题
南蛮的粮草在敌营后方,他们一百人带的东西有限,那么多粮草起码是论吨来说,绝不可能光凭一百个人带的东西就能解决。
他们先得翻山,再得过河。现在大魏又没有这种东西,即便是有,过一趟河也得湿,所以,最后一通商量,也没能得出合理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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