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针已指向凌晨一点,偌大的餐厅只亮了一束灯。
长形餐桌上摆满精致的菜品,色相俱佳,却没了热气,显然已放置许久。
顾萤孤坐在餐桌前,形单影只,灯光下的身影透着寂寥。
她凝视着对面摆放整齐的碗筷,胸前挤压了一口郁气。无法疏解,憋得心脏生疼。
“太太,先生今天不回来了。”赵伯出现在身后,弯腰提醒,“已经很晚了,您还是快点休息比较好。”
顾萤不为所动。
赵伯叹了口气,贴心拿过一条毯子披在她肩上,旋即离开餐厅,重新将空间留给了她。
悬挂在头顶上方的壁钟滴答滴答不住响动,顾萤睫毛慢垂,缓缓伸手抓起桌上手机。
[老公你什么时候回来?]
编辑。
发送。
没有回复。
在一干已发送到信息里,无一例外都是未读。
她深深吸气,犹豫着点开微博,特别关注那一栏里,江冷的最新微博停留在一个月前,评论已过百万。
虽然他的个人账号冷冷清清,工作室账号却一直在发布合作推广,一个小时前刚好发了江冷的工作状态。
[江冷工作室:首映顺利,希望能有机会再与@孙茗依女神合作。]
照片是两人的合照。
女人蓝裙貌美,站在她身边的男子瘦高挺拔,眉眼冷峻,他神色很淡,隐约透着几分孤高。
难以接近,宛如立于天山之上遥不可触的雪松。
望着屏幕里近在咫尺却触不可及的面庞,顾萤心中微动,情难自禁,食指尖小心翼翼碰了碰他轻薄性感的嘴唇。
旋即快速离手,目光被下方的评论所吸引。
——CP粉心满意足。
——傲娇夫妇冲鸭!!!
——之前都叫依依是小顾萤,现在她总算摆脱别人的影子,有了自己的成就,看她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真的好感动。
——顾萤?就是那个两年前突然结婚的顾萤?
——EMM,麻烦不要把不三不四的人和我们依一比好么,就她那螃蟹一样的身材配吗?
——哈哈哈哈,不是说嫁入豪门了,结果老公是谁都不敢说,可别是村东口那个豪门。
——那天看爆料,起码250斤吧,猪都没她胖得快。
“……”
肥宅,大妈,身材走形。
无数恶意的字眼聚集在一起形成密密麻麻的刀刃,一片接一片割裂着她的血肉,捅刺着她全身上下每一块皮肤。
鲜血淋漓,疼到发不出一点声音。
顾萤对着手机陷入沉默,迟迟没有操控的手机自动灰屏,暗下的屏幕映出张苍白无血的脸。
她那头漆黑浓密的发丝紧贴在脸上,一双桃花眼挤在肥肉里,已看不清原来的绝色,只剩生活堆积下的丑陋油腻。
江冷不喜欢她……也是自然的。
顾萤泄气般靠着椅背,头顶光晕令人炫目,她摊开手掌,对着那肥胖的身躯发呆。
呆了会儿,眼泪涌出。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有不甘,也有对自己的蔑视。
她与江冷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十四岁情窦初开时便一颗心吊在他身上,他喜欢演戏,她便也跟着进了那圈子,想凭借努力与他站得更近一些。
她的喜欢是卑微的也是廉价的;所爱之人是凉薄,也是孤冷的。他们注定不是一个世界,可顾萤偏偏想和他纠缠在一起,甚至利用家族关系强行嫁进江家,成为人人艳羡的江太太。
顾萤原本以为只要她靠近地多一些,就能得到回应……
然而三年来有名无实的婚姻让她意识到江冷不会爱她,只会恨她。恨她闯入他的世界,更恨她夺走他的自由。
过度地悲伤令心脏绞在一起,她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往嘴里塞着冷菜,好似只有食物才能纾解这让人压抑不安的情绪。
饭菜很油腻,入嘴没有半点美味。
胃部难以忍受,一股一股翻涌出酸水。顾萤想吐,然而强烈地欲望仍没有让她停下咀嚼,直到身体发出抗议,她才丢下筷子跑去洗手间大吐特吐。
顾萤捂着肚子,支撑着虚浮的双腿走到洗手台前。
雪白的镜子倒映着她狼狈至极的神情。
顾萤怔怔对着自己那过度肥胖的躯体发愣。
她也是美过的,媒体总喜欢用人间绝色四个字来形容她,但凡和她有几分相似的小花都会给自己加上“小顾萤”的标签进行营销,譬如孙茗依。
曾经不管什么阿猫阿狗都想和顾萤这个名字沾上关系;现在这些人避她如蛇蝎,往日利用过这个名号牟利的女星恨不得立马摘得干净。
顾萤觉得可笑,鼻间发出轻嗤。
她随意捧了把凉水泼在脸上,没有擦拭,任水珠贴在脸上,无所顾忌,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客厅只留了壁灯,略昏暗。
她重新来到厨房,冰箱里的酒早就喝空了,只剩下满满堆积的零食。
叮。
桌上的手机响了声。
顾萤心脏微缩,匆忙夺起。
[那个地方我不会再回去。]他说,[忘记告诉你,我已经委托律师拟定好了离婚协议。]
这是结婚三年来江冷对她说过的最长的话。
顾萤指尖冰冷,咬紧牙关继续向下看。
[如果你想找姑姑或者爷爷,我不会拦你。]
最后还有四个字。
[好自为之。]
冷漠无情。
啪嗒。
手机从指尖坠落到地面。
顾萤紧盯着拖拽于脚下的影子,眸光空洞。
这种结果是早已想到的。
但是……
她不甘心。
此刻顾萤急需些酒精麻痹自己,她踉踉跄跄向别墅外走,顺着暗淡蜿蜒的小路直接来到藏酒窖。
地窖的灯似乎坏了,她凭借着直觉摸黑向下,木质楼梯踩在脚下发出刺耳的呻.吟。
突然——
一脚踩空。
脚下失重,身体翻滚,整个人没有重心地顺着楼梯向下滚去。
砰!
后背与铁架剧烈冲撞,五脏六腑瞬间挤压在一起,后脑勺被凸起的短钉穿入,感觉不到疼,却能感受到粘稠的血液浸湿后背。
黑暗中,她喘息急促。
顾萤四肢并用,挣扎着想要起身,然而体重限制了她的行为能力,就像一条濒死的鱼,在缺水的河岸上做着无谓的抗争,直到体力耗尽,安静等待着死亡……
死寂的空间里,呼吸声开始变慢变缓。
顾萤看见一道白光隐没在夜里,最后只留下浓稠如宙的漆黑暗淡。
***
一个月后。
悦诚私人病院。
“这都一个月了,估计很难再醒来了吧……”
“真可怜,才二十三岁。”
女性轻柔的声音由远至近,从模糊变清晰。
顾萤沉睡已久的意识骤然被惊醒,指尖微动,强撑起沉重的眼皮。
窗外暖阳明媚,枝桠上的花儿温柔舒展花叶,旁边穿着浅蓝色制服的女护士调节着旁边设备。
她们还没有注意到顾萤已经苏醒,安静做着手头上的工作。
“咳……”
嗓子发哑,顾萤不自觉咳嗽声。
护士动作一停,不可置信看了过来,安静几秒吼,惊喜低呼:“醒过来了!!”
“十五号病房的病人醒过来了,快去通知医生与家属!”
伴随着这道呼喊,安静的病房很快变得忙碌起来。
顾萤神知尚未完全回归,全程懵懂茫然地接受着一系列检查。
“各项指标都处于正常水平,今晚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进行观察了。”医生问,“家属还没来么?”
护士说:“刚才已经打过电话了,我再去联系一下。”
护士正要出去催促,门突然被推开。
来人着急,动作也格外粗暴。
顾萤看了过去,进来的是一男一女,三十岁左右,气质优雅,脸颊很陌生。
她不认识。
“萤萤醒了吗?”
女人上来抓住顾萤的手,哭啼半晌才开始说话,“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江冷一会儿就来了。”
她的举动过于亲密,顾萤不喜,皱眉将手抽出,脸上是不加掩饰地排斥。
女人一愣:“萤萤?”
顾萤大脑清明不少,尽管脑海中一片空白,单也知道这不是她的名字,放下冷着表情说:“你认错人了。”
“我是你姑姑,这是你姑父,你不认识了?”
顾萤后脑勺钝钝的腾,什么也记不清,只是觉得烦躁。
江玥无助般的眼神落在了旁边的主治大夫身上。
“患者后脑遭到撞击,海马体受损,是会产生失忆的情况。”
“那什么时候可以康复?”江玥着急询问,“还是说一辈子都这样?”
医生说:“要视情况而定,有的人只是短期记忆丧失,也有人是永久性失忆,不过你们并不用担心,记忆缺失并不会影响到日后的生活情况。”
两人的交谈顾萤听不懂。
她闭着眼,全程静默。
直到房门再次打开,她才睁眼看去。
男人站在光影之下,长腿窄腰,修长挺拔。黑色口罩遮了半张脸,长眉下是一双风眼,眼尾勾得很长,微微向上翘起。
性感。
更凉薄冷清。
顾萤心尖动了下。
他合门进来,摘了口罩,一张脸完全暴露在空气里。
很是英俊。五官像被精心打磨过,挑不出丁点瑕疵。
奈何神情过于疏离冷淡,令人毫无想亲近的欲望。
顾萤的眼神明目张胆,江玥眼神一亮,强行把他拉到床边,“萤萤,这个人你还记得吗?这个人你肯定记得对不对!”
面对着江玥期待的表情,顾萤微微一应,“嗯,记得。”
江玥喜不自胜,正要说话,又听她哑着嗓音讥讽。
“柳云书你这个狗东西,竟然还敢出现在朕面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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