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就那样结束

    哒哒哒。

    房门被敲响。

    陈培沛从被窝里钻出来, 漆黑的房间里,周围墙上挂着窗户后面容阴冷的女人,挂着黑红抽象的线条组成的藏在碎尸里的恶鬼, 挂着狰狞冷峻的魔鬼一样的森林版画。

    但这一切都不可怕,这所房子里住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陈培沛尽管害怕,但更害怕对方觉得自己不听话的后果, 他拥着被子哆哆嗦嗦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薄郁被他吓一跳。

    “为什么不开灯”

    陈培沛难掩悲愤, 弱弱地说“开灯更可怕。”

    薄郁点点头,将手中的餐点递给他“你吃到一半就走了。”

    看到好吃的, 陈培沛瞬间忘记了恐惧, 立刻接过来,幸福满足地吃了一口“你人真好,刚刚正饿呢。”

    a4纸真是的,这样蠢蠢的,真的是重生者吗

    薄郁看着专心吃东西失去防备的陈培沛“来找你还有一件事想问, 先进去吧。”

    他和a4纸走进陈培沛的屋子,顺手打开灯,看到屋子里的画风,微微一僵。

    a4纸也微微一哆嗦我收回刚刚的话, 能住在这样的屋子里还不开灯, 不愧是重生者。

    陈培沛一边吃一边问“什么事”

    薄郁冷静下来,尽量忽视房子的软装,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昨天我们都不在, 家里只有你,所以找到了吗”

    陈培沛叼着肉排, 愣了一下“所以你是故意拉走他们, 给我制造的机会吗”

    薄郁没有说话, 只是看着他。

    陈培沛松开咬了一口的肉,表情稍微认真了几分“那个,所有可疑的地方我都找遍了,虽然没有找到,但我已经大致知道在哪里了。”

    薄郁不太抱希望,但还是问“是哪里”

    “蒂娜。”陈培沛认真的表情,这一刻很像一个潜入富豪家的星际海盗,“蒂娜是非常高级的防御安保ai,这种程度的ai一般应该出现在军事要塞,但却出现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房子里,她一定不只是一般的安保工作,肯定守护着一个相当重要的地方。所以,保险箱就藏在那个我们现在都看不见的地方。最可能就是,这个军事要塞的地下室。”

    薄郁听呆了,眨了眨眼,一脸平静面瘫。

    他无声叹息,拍拍陈培沛的肩“好好吃饭,吃完喝点热水,早点休息。”

    陈培沛面对他的关心,又迷惑又呆滞,感动不已“我会的。”

    薄郁“多喝热水。”

    从陈培沛房内走出来。

    a4纸你不相信他说的话吗

    薄郁军事要塞,你觉得呢

    a4纸呃

    薄郁最主要是,就算他说的是真的,蒂娜也不可能告诉我。

    a4纸这倒是真的,我们ai是很忠诚的。

    薄郁隔着衣服攥着两尾小鱼,不知道是不是松一口气“去睡吧。”

    a4纸其实,你可以问牧雪城的,他既然一开始让你去盗牧月森的那半块钥匙,现在你到手了,他应该知道怎么去开保险箱。

    薄郁这是不行的

    薄郁还没有说为什么不行,转头就看到了牧雪城。

    牧雪城就靠在薄郁的房门上,百无聊赖的在等他。

    “你为什么在这里”

    牧雪城一脸乖乖的无辜“等阿郁一起睡。”

    他已经换上了恶狼睡衣,耳尖随着略微低头垂下来,薄郁控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

    他抬了抬,勉强克制住“那个,先进去吧。”

    打开门进去,薄郁转身一手撑在内门上。

    突然被壁咚,牧雪城站直了,微微僵硬,睫毛浓密纤长,乖乖的,有一点无措,抬起眼看着他。

    薄郁眼神关切认真“雪啊,有个问题想问你。”

    牧雪城亮晶晶的眼睛睁大一点,迫不及待“喜欢。”

    薄郁一顿。

    牧雪城疑惑地看着他“不是要问有没有喜欢过你吗一直喜欢啊。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

    薄郁眨了眨眼“不是那些电视上乱七八糟的问题,是很正经的事,假如,我是说假如,我真的弄回来了牧月森的那半块钥匙,你会做什么”

    牧雪城无辜蹙眉,迷惑又诚实“立刻破解找到保险箱的位置,查看里面的东西,如果写着我是主人格,就拿出来甩给牧月森看,如果写着牧月森是主人格,就立刻篡改修改毁灭证据。”

    薄郁毫不意外,看向一旁的a4纸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问他了吧。

    a4纸目瞪口呆,但又不怎么意外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牧雪城狐疑又乖乖地说“为什么这么问放牧月森身上,他也会这么干的。”

    薄郁点头“我知道。”

    他对a4纸说所以,这件事只能我们自己来,这两个人哪一个都不可靠。

    “那你知道,保险箱藏在哪里吗”

    牧雪城摇头“这件事只有蒂娜知道,除非我和牧月森一起站在蒂娜面前,拿出钥匙,否则蒂娜是不会打开保险箱的密室的。”

    a4纸重生者居然说对了。

    所以薄郁虽然有了完整的钥匙,一时半会却还是无法接近保险箱里的秘密。

    不知道为什么,他反而松一口气。

    牧雪城没心没肺的“说完了吗”

    薄郁点头。

    牧雪城立刻一个恶狼捕食扑过去抱住他“那我们去睡觉吧我坚决不回去”

    薄郁被他带着往后退了好几步,摔倒在软软的床上,摸摸撒娇的恶狼脑袋“我还没洗澡呢,你刚刚喝完牛奶吧,去刷牙。”

    牧雪城垂着眼睛,无辜又委屈“刷过了,特意刷完之后才喝的。”

    “为什么”

    “我喜欢奶香味,甜甜的,睡觉的时候会做好梦。”

    薄郁无声叹息“会蛀牙的恶狼。”

    这一天的早晨一切都很正常。

    薄郁醒来的时候,恶狼耳朵扫过脸颊,那只冰奶糕香气的恶狼枕在他的肩上,试探地去咬他的脖颈。

    “你在干什么”

    那只恶狼的动作很轻,只是有一点痒痒的,并不疼,所以薄郁并没有闪躲。

    牧雪城乖乖地说“在找阿郁腺体的位置,模拟一下标记的动作,跟它搞好关系,说不定就会分化出奶香的甜味信息素。”

    薄郁的手放在他的脑袋上,用力rua了一下“说不定是辣椒味的。”

    牧雪城躺在床上,想了一下“辣椒味的也没关系,只要是阿郁的话,但,能不能不要太辣轻轻咬一口就泪汪汪的话,会很丢脸的。”

    说完,他打个哈欠,滚进被子里“好困啊,没有睡醒。”

    薄郁给他盖上被子“那就再睡一会儿吧。”

    薄郁看了眼时间,六点三十四分,并不是正常的起床时间。

    他从房间里出来,二楼餐厅还没有准备好食物,也没有看到莎莉女士的ai清洁小机器人。

    整个屋子都很安静的沉睡着,好像就只有他一个人一样。

    他出来的时候,a4纸也睡在自己的小床上,还没有启动。

    薄郁自然的走到了昨晚和牧月森聊天的阳台,微微一顿。

    漫天的朝霞,霞光灿烂,一片梦幻的粉色。

    像是有风,朝阳的光漫射而来,洒在站在阳台边的穿着白衬衣的男人身上。

    有一种清凌冷凉又温柔安宁的味道。

    天空也是这种冷冷的清透的蓝。

    薄郁走到牧月森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白云霞光和灿烂的阳光之间,有一道一道白色的流星划过天空,离他们越来越近。

    “这么美丽,是什么流星雨吗”

    牧月森从容宁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那些流星“不是,是末日。”

    “什么”薄郁以为自己没睡醒,或者他没睡醒。

    但下一瞬,漫天唯美的流星雨坠落在房子周围,像是撞上了什么透明的结界,瞬间崩裂出一朵一朵白色的水莲花。

    唯美又纯净,灿然又未知。

    “是末日。”牧月森轻轻地说,声线淡然,看向薄郁,“快走。”

    薄郁看到他的表情和眼神,牧月森没有笑,也没有任何轻慢玩笑的意思,低靡冷凉,清润的眼眸认真。

    在他背后,越来越多的流星奔赴而来,撞击在透明的结界上,迸出一朵又一朵水色的莲花,一朵莲花还没有消散,另一朵就开了,叠合成美丽的冰蓝色。这美丽的诡像,却给人一种危险毁灭的预兆。

    “快走。”牧月森又说了一遍。

    与此同时,整个房间都地动山摇了一下,薄郁不得不后退扶着阳台的门,看到玻璃出现皲裂。

    牧月森站得很稳,仍旧站在阳台边缘,安静地望着他,从容不迫的样子,没有任何危机感,但身上的气息空前冷峻。

    整个房子开始响起了一阵警报声,无数半透明的青蓝色蝴蝶飞出,那是蒂娜。

    半透明青蓝色的蝴蝶群全都向着被流星攻击的屏障而去,像是输入能量。

    警告,有未知力量进攻,请立即进入地下掩体。

    在蒂娜说话的时候,a4纸也冲了出来,挡在薄郁身前。

    发生了什么事

    薄郁微微蹙眉“不知道,忽然一阵流星过来了,牧月森说这是末日。”

    a4纸向着天空发出一阵波动,扫描之后,忽然惊叫不是吧

    薄郁怎么了

    外,外星人入侵

    薄郁一脸麻木你们一大早,约好了跟我开玩笑吗

    是真的a4纸的惊呼和冷静郑重的态度全然无法作伪,我一开始就跟你说过的吧,游戏世界逻辑崩塌了,这种突如其来的末日就是一种体现,你快跟牧月森走,这里交给我和蒂娜,我尝试修复一下。

    说完,无数张白纸飞了出去,就像是整个图书馆的书都散开了飞出去那么多,层层白纸飞向屏障,像是贴纸一样围着屋子上空层层叠叠的糊上。

    连a4纸都这么说了,再匪夷所思,难以置信,薄郁也不得不信了。

    他在地动山摇中,挣扎站稳,上前拉住牧月森的手“知道是末日,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牧月森不做任何挣扎被他拉着走,一声闷哼,很快薄郁就意识到了什么。

    他看向牧月森“又发作了吗”

    牧月森点点头,松开他的手“我动不了,你应该是想去找他吧,那就去吧。”

    薄郁的确要去通知牧雪城,但也不可能放着牧月森不管。

    他背起牧月森“忍一忍,先告诉我地下掩体入口在哪里”

    “三楼左侧第三个房间,地板入口。”

    三楼左侧第三个房间

    薄郁一怔“那不是我的房间吗”

    牧月森淡淡地说“嗯,这座房子的心脏位置,的确是你的房间。”

    那没事了,薄郁松一口气,毕竟那只傻乎乎的恶狼就睡在他的床上。

    薄郁背着牧月森往上走去,进入三楼,往左边走去,却感觉到牧月森挣脱了他。

    “你”

    牧月森靠在沙发上,站在三楼的中轴线,平静地看着他“我过不去,三楼开始分左右领域的,那边是他的地盘,我没有权限,所以,一开始就没有这个打算。”

    薄郁愣了一下“但地下掩体,怎么可能只给一个人设置,不给另一个人进入的方式还有其他通道吗”

    牧月森微微轻慢挑眉,淡淡地说“因为一开始修建好,不是防着这种情况的,是为了防着我。”

    薄郁“”

    牧月森说“我可是,真的会弄死他的,爷爷显然比任何人都清楚。”

    薄郁摇摇头“你在这里别动,我先去找牧雪城,让他打开权限给你。你也是,收一收中二的想法,明明每次发病都宁愿自己一个人抗下痛苦,为什么非要让人觉得你要杀死弟弟”

    牧月森平静地说“你不是已经知道了,我跟他并不是兄弟关系。”

    薄郁无声叹息,看着他“牧雪城显然比你更清楚,你要是真的一心一意要弄死他,他对你的态度,不可能一直这么忍让。”

    虽然两个人每次都吵架,没有一刻和平共处过,但牧月森没有采取过强制手段,牧雪城虽然气鼓鼓的却主动退让。

    是因为不管说得多讨厌对方,牧雪城心里也总记着,牧月森是一百年就会死的,所以心甘情愿让着他,宁愿顶着牧月森的名字,不被知道存在。

    这一点,相信牧月森也是明白的。

    虽然嘴上说着是因为担心对方的智商带给自己麻烦,才宁肯忍受痛苦也不让牧雪城分担,实际上到底是保护了牧雪城。

    薄郁往左边房间跑去前,先去了右边陪衬衬的房间敲门。

    但很意外,房门是开着的,里面空无一人。

    a4纸的消息传来情况不太对劲,这些东西是冲着牧月森和牧雪城去的,好像有内鬼给敌人引路,否则,对手不可能精准定位。

    薄郁心下一沉“陈培沛的屋子里没有人,像是连夜走的。”

    那就是他了。

    薄郁快步往回走,看到牧月森“阿纸说可能是陈培沛引来的。”

    牧月森并不意外,淡淡地说“他是二叔的人,那些轰炸的流星,是二叔弄出来的。”

    二叔,这个熟悉的称呼,薄郁从第一次见到牧雪城起就一直隔三差五听到这个称呼了,一直锲而不舍给他们安插内线。

    但因为那些卧底的智商都不太高的样子,导致薄郁对这个二叔的印象一直很谐,现在看来,却是个阴险可怕的大反派,连世界末日都能弄出来。

    薄郁“你清楚就好,我先去找牧雪城给你权限。”

    薄郁跑进左侧第三个房间,却没有看到床上睡觉的牧雪城。

    “糟糕,他难道出去找我们了吗”

    薄郁立刻就要往回走,但一出来就发现不对劲,整个房子都扭曲了,走廊变得无比陌生。

    当他走到客厅的时候,别说牧月森了,连熟悉的客厅都没有了,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图书馆,看到图书馆,薄郁反应过来,刚刚的走廊好像变成了一个学校。

    穿着蓝灰色t恤的牧雪城从书架间走来,有些怔怔地仰着头。

    薄郁走过去拉着他的手“快走,世界末日了。”

    “嗯”牧雪城显然不在状态。

    “边走边说,地下掩体安全通道在我的房间,但因为是你的领域,牧月森进不来,你给他暂时开通一下权限。”

    “好。”牧雪城果然乖乖答应了,没有任何迟疑犹豫。

    “但现在环境一变,我找不到他了,先把你送去地下掩体再说吧。”

    就像是a4纸说的那样,那些流星开始朝着他们上空精准轰炸,完全是针对牧雪城的。

    甚至他们跑向哪,流星的轨迹就移动向哪里。

    虽然走廊变成了一个个教室,但薄郁到底清楚自己的房间位置,带他快步走入,入眼一看,房间里面却是出口的样子,而且是通往学校大门外面,尽管大门外一片漆黑。

    牧雪城反手拉着薄郁往前走“跟我来吧,是地下通道没错。”

    他们走出学校大门,走进漆黑的夜色里。

    仰头还能看到天上的繁星。

    星星倒是真的,正是那些在牧家上空轰炸的流星。

    薄郁阿纸,我和牧雪城已经进入掩体了,你们还好吗牧月森我找不到了,这里变得很奇怪。

    a4纸声音严谨认真我这里还可以,那些火力全集中向你的房间上空了,看来是追着牧雪城的,牧月森不管在哪里,应该是安全的,你先带着牧雪城往里走。

    整个世界都在地动山摇,他们在黑夜中奔跑,身后不断有漏网之鱼的流星追着他们而来。

    牧雪城本来拉着薄郁跑在前面,不知不觉落后,忽然闷哼一声,扑在薄郁的背上。

    薄郁一愣,望着眼前尽头的一堵墙,他们走到终点了。

    “就在这里吧。”牧雪城说。

    薄郁望向道路两旁黑暗中影影绰绰的房屋人家。

    “是假的,类似陈培沛房间的壁画一样。”

    薄郁微怔,仰头望向四周“像是真正的苍穹下的城市外景。”

    黑色天穹是房屋真实的墙壁,厚重的白云是a4纸的屏障,露出来的星星点点的光,是那些洞穿屏障的流星。

    牧雪城靠着他不动,声音很轻“嗯。”

    薄郁看着他“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牧雪城淡淡地说“嗯,不能动了。你怎么每次都能把我认错。”

    这语气,还有认错的话

    薄郁微微一怔“牧月森。”

    可是,他明明穿着牧雪城的衣服。

    牧月森语气很轻,平静从容的样子“屋子变成这样,是因为双子空间技术被彻底破坏了,蒂娜也没有办法再维持权限。我跟他碰到的时候,优先是我出现。我告诉过你的。”

    薄郁点头“是,他现在安全吗”

    牧月森“嗯。”

    薄郁“我到现在都难以置信,怎么会突然这样,你们那个二叔下手也太狠了,争夺家产而已,居然整出世界末日,外星人入侵的架势。”

    牧月森淡淡地“谁让爷爷信任他。”

    他语气里倒没什么恨意或者愤怒,准确说,没有任何情绪。

    薄郁顿了顿“会死吗”

    “牧雪城不会死。”

    薄郁“难道你会”

    牧月森躺在他怀里,安静地望着星空,黑暗中的眼眸也清透温润“你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我一百年就会死。”

    听到他说得是这种死,薄郁松一口气“那应该还有很久。”

    牧月森眼眸微动,望着他的眼睛,笑了一下。

    他虽然平时也会笑,每次笑都是有目的,礼节性的,或者为了让人放松戒备,或者为了让人觉得亲切。

    这个笑容也没有太多温度,但是是因为他自己想笑。

    薄郁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没有像上次密室里那样多的汗“现在保持不动,不太疼了吧”

    牧月森望着他,带着清浅的笑容,轻轻地说“我小时候见过你。”

    薄郁平静地看着他,试探地说“是幼儿园,小学一年级跟我同学,后来被我忘记,这样的吗”

    牧月森幅度很小摇头。

    薄郁松口气“那就好。”

    如果牧月森也有和牧雪城一样的幻觉,那薄郁就不得不相信,自己真的干过这种事了。

    牧月森精神倦怠,尽管面容的神情静谧平和,不大看得出来,因为笑容连往日的低靡都淡了不少“是很小的时候,生了病,每天都要按时注射三次药。有一天在学校里耽误了点时间,放学的时候比平时晚注射了半小时,走到一半发作了,一动也动不了,在那时候遇见的。”

    薄郁“这不可能,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医院,你坐在那里看散文诗集,我走过去,问你是否要找家教。更早之前,我们不可能有交集。”

    就算是在他进入游戏之前,根据a4纸所说,这个以薄郁为原型的游戏nc,和他们也没有任何交集,毕竟a4纸带他来的时间点是最早他们相遇前。

    牧月森神情安静,琥珀色的眼睛蒙着一点清澈的笑,轻轻地说“是真的见过的。一开始只是想找到地方躲着,等药效发作,应该就不会那么疼,应该就可以走路了。但是很疼,一直很疼。等了很久,天下雨了,你跑到我旁边避雨”

    那个小镇的民风并不好,或者说很糟糕。

    薄郁搬过很多次家,在那个地方住的时间不算长,一直断断续续的,但一想起来就没什么好印象。

    老师会因为转校生的口音带头嘲笑,家境不好的孩子在学校里被公然霸凌,不懂事的小孩子跟野兽一样,全凭本能释放着天真的恶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甚至听他们骄傲地提起,班里曾经有一个女孩子没有妈妈,爸爸根本不管她,于是全班同学每天都可以欺负她,吐口水,不给她让路,让她钻桌子底下,谁心情不好都可以去找她出气,有一天女孩的妈妈偷偷回来看她,给她买了唯一一件新裙子,班里最富有的女孩子可以公然向她索要裙子,被女孩子鼓起勇气拒绝后,就吐口水扔泥巴,毁了那条裙子。

    他们意犹未尽地说,不过很可惜,那个女孩子被她妈妈带走转学了。

    薄郁是外地转来的,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在对自己杀鸡儆猴,故意这么说的。才不到十岁的小孩子,应该不至于吧。

    但还是听得发毛,决定离这些不正常的同龄人远一点。

    薄郁一辈子唯一出格打过架的地方,就是在这个小镇。

    他总是独来独往很冷淡,小孩子们发现他并不怕他们,弄不清他的背景,不确定他是不是可以欺负的,稍微有人试探就讪讪地回来了,所以只是远远好奇,不敢接近他。

    学校里每天都有人打架,小镇里面的成年人也一样,对薄郁而言,都是一群一样面目模糊不清的人,只有一个人有一点点特别,白白净净的小孩,额角地方受伤了,像是被石头砸的,凝成血痂,表情很凶,像是一只落单的没长大的猛兽。

    薄郁有些困惑,自己只是表情冷淡,那些人就不敢惹,这个小孩明明这么凶,他们每次找他打架都输,为什么还总是不厌其烦找他麻烦呢难道自己比他还要可怕吗

    他们坐得很远,从没说过话。

    薄郁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隔一段时间就会因为大人之间复杂的关系被带着换一个城市,在这个地方算是没有学籍的借读生。

    他其实不想去学校,宁肯在家自学,但父母会说,这样不利于他的病情。

    薄郁觉得,他之所以记不住人的脸,就是因为从幼儿时候开始,不断像抛皮球一样被他们在各个亲属之间来回寄养造成的,这种不断搬家,不断换新环境认识新的陌生人,还不熟悉就要换个地方的生活,只会让他更不愿意记住任何人。

    但他知道这两个人同样的固执己见,我行我素,几乎天生一对,要不然他们也不会结婚,不会在他刚出生就闹离婚,不会明明谁都没有完整地陪伴过他一星期,还非要争夺他的抚养权以此来要挟对方,彼此拉扯纠缠,十年都没有离成婚。

    所以他什么都没有说,他们让他上半年去姥姥家,他就去。让他下半年搬去爷爷家,他也搬。

    爸爸的兄弟姐妹,妈妈的兄弟姐妹,几乎每一个亲戚都接收过他。

    他们都是好人,没有哪一个苛待过他,但大家都知道他记不住人,于是很多人也从不对他真情实感,彼此都是客客气气借住人和收钱办事的临时监护人。

    但也有人不在意在他眼里他们是面目模糊的陌生人,真切地疼爱他,比如爷爷奶奶,比如妈妈的几个阿姨,他们都不同程度给过他温暖和关爱。

    他很喜欢他们,可他一样也记不住他们的脸,或者说,半年的时间刚刚可以记住那张脸,就要再次分离,重新陌生。

    薄郁的感情从小一直很淡,所以也没有为这种事伤感过,一直活得平静。

    在那个有点可怕和疯狂的小镇,也一样。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谁都不理不说话,那个特别的有点酷酷的小孩坐在靠墙的位置,和他隔着整间教室。

    他们一开始没有说过话,但薄郁其实很想跟他说话。

    有时候他回头,会发现对方也恰好移开视线,会忍不住想,会不会对方也觉得自己特别,想跟自己说话。

    但每次只看到那张白净的脸上眼神冷漠。

    让薄郁也有点退却的,桀骜不逊的脸,像是不需要任何人。

    在他眼里,我也是和这些人一样讨厌的小孩吗

    他们第一次说话,是在夏天,傍晚放学。

    晚霞的颜色很美,但很快风吹云聚,白雨下得突然。

    薄郁没有带伞,因为放学打扫卫生放学晚了,最后一个离开,他临时找了路边一个草垛避雨。

    他跑进去,意外地发现这里已经有了主人。

    那个额角有血痂,表情又酷又冷,像只恶狼幼崽的小孩,面无表情坐在草垛下的石台上,安安静静,一动不动。

    薄郁走过去,那小孩就看到了他,立刻说“我先来的。”

    嗓音清冽干净,还有一点奶气,一点也没有薄郁想象中的凶狠可怕。

    薄郁看着他,示好地笑了下“我知道,但是下雨了,我可以暂时一起躲一下吗”

    对方一开始的警惕稍稍放松,嗯了一声。

    薄郁后知后觉,小孩刚刚那样说,是觉得自己想要霸占这个地方赶他走吗

    我看上去,长得很坏吗

    薄郁再次自我怀疑。

    为了扭转自己相貌可能给人的坏印象,他决定之后说话要带着笑容,显得温柔亲切一点。

    雨越来越大,薄郁脱下外套,罩在头顶,走过去靠近小孩,让对方也置身撑起的衣服下。

    小孩仰头,安静地看着他,白净的脸上没有任何冷酷的痕迹。

    薄郁弯着眼眸对他笑,努力传达自己的善意“你长得很帅气啊。”

    小孩抿了抿嘴,别开头,奶气,又凶巴巴地说“不讨厌的话,一起坐吗”

    “好啊,谢谢。”

    薄郁在他身边坐下,这样撑着衣服也轻松很多。

    像是一起在一张叶子下避雨的两个小动物,距离的拉进,让彼此都觉得安心很多。

    夏天的雨来得很快,停得更快,前后甚至不到五分钟。

    云层散开,落日金色的余晖在天边倾洒而来,他们还看到了彩虹。

    那是薄郁记忆里,最后一次看见彩虹。

    “雨停了,你要走了吗”小孩说,清澈的眼睛很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瘦,他的皮肤比班里最娇气的女孩子还要白,明明那么酷打架那么厉害,却让人想到易碎的玻璃杯。

    薄郁那时候,还不明白,这叫脆弱感。

    他只是觉得,这个酷酷的小狼,其实更像是他看过的童话里的白雪公主,这是他在现实中第一次看到和书里一样的人。

    薄郁的声音也柔和了许多,看着白雪公主。

    “你不走吗”

    白雪公主的小脸上没有笑过,淡淡地说“我走不了,要等人来接我。”

    薄郁并不懂,他打架那么厉害,为什么走个路还要人接

    但他想着书里面落难的公主也是要人来接的,可能白雪公主这种生物就是这样的吧。

    “我也不走,在这里陪你吧。”

    他当然发现了,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白雪公主的手在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天快黑了,应该是一个人会害怕,想要他陪着的吧。

    “可能要等一会儿。”小孩犹豫了一下,这样说。

    薄郁弯着眼睛对他笑“没关系的,没有人等我的。”

    小孩露出一点错愕的表情“你也没有爸爸妈妈吗”

    薄郁“虽然有,但他们不跟我一起生活。那些人总是找你打架,因为你没有爸爸妈妈吗”

    小孩垂下眼睛,点点头“我有的,有过的。”

    薄郁虽然不明白,但是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个人也和他一样,和这个小镇格格不入,不是这里的人。

    落难的白雪公主吗

    天一点一点的黑了,并没有人来找他们,好在天上还有月亮。

    薄郁听说,小镇外面有一片森林,里面可能会有狼。

    “你还要等吗”

    小孩睁大眼睛看着薄郁,意识到这个人或许要走了“嗯。”

    薄郁叹口气,摸摸他的头“虽然没有人来接你,但我送你回家吧。”

    小孩犹豫了一下,雪白漂亮的小脸一片安静,又冷淡又乖巧“我不是不想走,我的腿生病了,走不了路,一动就会很疼。如果遇到其他人,打架会输的。”

    薄郁有些错愕,看着他的腿“原来是这样吗那我背你回去吧,如果路上遇到其他人,我帮你打架,不会输的。”

    薄郁背着他的白雪公主往小镇里走,学校建在小镇最外面,和小镇之间隔着一大片麦田。

    夏天的夜晚,麦田传来白天阳光晒过麦穗甜甜暖暖的香味,做梦一样。

    白雪公主的手乖乖环抱着他的脖子,小脸挨着他的肩膀。

    “哥哥,我重吗”

    “不重,很轻,你要多吃点啊。这样背着走,会疼吗”

    “不疼。”小孩轻轻地吸着气,其实是有一点痛的,但是这是第一次有人背他,他好喜欢啊。

    头顶的银河清晰,在没有被污染的年代,这是最后关于星空的记忆。

    他看着头顶的星空,在令人安心地背上,忘记了腿上的感觉,走到了“家”里。

    “可以了。”不能让这个人知道,他的家人是那样的,这个人会讨厌的。

    薄郁放下了背上的白雪公主,看着有些气派的大门“你家很有钱呢。”

    白雪公主固执地拉着他的手,雪白漂亮的小脸不笑,隐隐蹙着眉,大大的眼睛清澈,认真地说“明天也要一起玩。”

    薄郁笑着说好。

    他看着对方额头的血痂,害怕自己明天会忘记,努力记住。

    他们挥手,在星空之下的黑夜中告别。

    彼此都很高兴,终于和那个人说话了,还成为了朋友。

    但是,薄郁直到再次被转学,也没有再见那个小孩。

    很遗憾,连告别也没有办法。

    那个年代,虽然有彩虹和银河,但是没有无论相隔多远,都让两个小朋友不失去联系的手机。

    对白雪公主来说,有没有手机都改变不了,说好了要做朋友的,但薄郁从他身边视而不见走过,并不理会他的事实。

    他并不明白,那个笑容温柔的转校生明明答应了他,为什么在他休假一周结束治疗回来后,那个人就看都不看他一眼了。

    他为了干干净净的和那个人做朋友,连额头的血痂都努力治疗了呢。

    还特意让家人带了礼物给老师,把座位搬到了薄郁后面呢。

    “是我太坏了吗总是打架,所以,他也不喜欢我,不想跟我做朋友吗”

    眉眼丧丧的恶狼,趴在桌子上,连打架都不想打了,委屈地望着前面的薄郁冷淡好看的侧脸。

    “我长大后,会努力变得温柔有礼貌的。”

    并没有等他长大变温柔,下午的时候,前排的座位就空了。

    那个转校生,只是临时借读,悄无声息离开了这个小镇,老师甚至没有在班上解释一句,就像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这个人一样。

    但恶狼一直一直记着他。

    记得,小学一年级的时候,那个远远的坐在窗边的人,皮肤雪白得像是半透明,有些孤独的样子,衣服总是干干净净的,生得很漂亮,班里最调皮的男孩子也不敢对他太凶,不是怕他,是担心他不喜欢自己。

    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白雪公主,逃亡流落在外。

    薄郁并不知道,在那个小恶狼的眼里,他也是白雪公主呢。

    牧月森面带微笑,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像是慢慢意识不清,说着不可能发生在这个世界上的,薄郁和他的初遇。

    “我们就这样分开了,在你离开后,我也被接回了家,离开了那个小镇,很多年过去,都没有你的消息。我不记得你的名字了,但还记得,你坐在窗户边,安安静静写字。我趴在桌子上,隔着整个班级,会偷偷的看。你笑起来有些冷淡,但是很好看。皮肤很白,阳光下有些透明。我们坐在草垛躲雨的时候,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看着你。像是冬天的雪,像林间里的月光。”

    薄郁有些分不清,那些模模糊糊似有若无浮现的画面,到底是真的曾经发生在记忆里被遗忘的过去,还是只是因为这个人的声音太过动听,幻想出来的画面太过真切。

    牧月森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点虚弱,但薄郁觉得他好像比上次鬼屋时候还要严重。

    空气里有烧灼的血腥味。

    他垂眸看着牧月森的脸,牧月森的脸上没有冷汗,带着温润清浅的笑容,嘴唇的颜色也是鲜红的,但是,曲起的手指按着的心口,灰蓝色的t恤有一小块鲜血泅湿的破损。

    薄郁握着他的手,牧月森的手指冰冷苍白,移开后,薄郁的瞳孔微微一震,看到一个洞穿整个心脏的伤口,伤口因为烧灼止住了大部分血。

    他瞬间想起来,牧月森有一个扑到他背上的动作,如果是牧雪城会是撒娇,但牧月森从不这么做,除非是那一瞬间,替他挡住了什么。

    “伤口是从背后洞穿的吗”

    牧月森的脸上还有笑容,轻轻地说“不用在意,本来就是冲着我来的。你说的没错,我才是副人格,一百年内就会被治愈。前二十年过得很慢,想到还要过一百年,觉得有些厌倦。如果你来得早一点就好了,我会愿意活一点,会愿意挣扎一下,也许就能活到一百年再消失。”

    薄郁一直很想知道,他们谁才是主人格,但听到了答案,却无法释怀。

    “你在做什么啊虽然并不想你们自相残杀,但如果可以,希望你和牧雪城都能活着。”

    牧月森的脸上仍旧带着笑,笑容很淡,平静地说“在前面的草垛里,藏着你想要的保险箱,去开吧。”

    a4纸的声音传来,带着迫切阿郁,情况有些严重,我检测了一遍,问题出在这个世界的信息核上,你快去打开保险箱,必须拿出那份遗嘱,不然真的要世界毁灭了

    薄郁回过神,小心将牧月森靠着墙壁放下,向着壁画画着的星河走去。

    在尽头,果然看到一个草垛样子的保险箱。

    他拿出脖子上的两尾鱼,在草垛的石阶上,像是彼此追逐的两条鱼,钥匙放进去的那一刻,整个草垛分崩离析,露出一个小盒子。

    和牧雪城房间里装着怀旧玩具的盒子一样。

    薄郁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个病历本,还有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请回答,谁才是主人格

    薄郁拿着旁边的笔,迟迟没有翻病历本。

    “阿郁。”身后传来牧雪城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其实已经很能分清他们了。

    靠在墙上,心口破开洞的牧月森,不知不觉被牧雪城占据了意识。

    恶狼弯着眼眸,笑容可爱,微微皱着鼻子,不太开心地说“其实,他骗你呢,我知道的,我才是副人格,虽然不确定他是不是主人格,但我肯定不是。填牧月森的名字吧,不然,他可能真的会死。就算要死,至少也要按照说好的那样,一百年后再死吧。”

    薄郁望着他“如果写了他的名字,你会死吗”

    恶狼无辜地摇头,乖乖地看着他“当然不会。被洞穿心脏的时候是他。我,可能会休息一阵。但阿郁不会忘记我的吧。”

    薄郁一眨不眨看着他“当然不会,已经记得很牢了。但是,我们是不是真的一起上过幼儿园,还有小学一年级,抱歉,这一点无法记起来了。”

    牧雪城的脸上露出笑容,恶狼的笑容,灿烂又可爱“记不起来没关系的,未来,要找到我啊。”

    薄郁点点头,心里空落落的,在a4纸的催促下,写上牧月森的名字。

    整个世界开始崩塌,连同这个地下掩体,彻底隔绝了牧雪城和薄郁。

    a4纸压着气恼,冷静地说整个世界崩塌没救了,但我们也算完成了计划任务,准备好,我带你脱离这里。

    “等一等,一分钟。”

    箱子里的病历本,他还没有看。

    薄郁怕脱离以后,无法带走,会永远错过,匆忙翻开。

    至少也要看一眼,真相到底是什么。

    他翻开了病历本,里面很薄,并没有几页,里面也并没有记录什么病症。

    只是画着几副画。

    稚嫩初学者的笔触,画着一个模糊的插画,彩虹,银河,草垛下躲雨的两个小孩。

    像是以坐在石阶上的人的视角画的,站着垂眸笑着的那个人,眉眼很好看。

    第二三页,只画着那个站着笑着的人。

    十几岁,二十几岁的样子。

    像是想象中,某个人长大的样子。

    跟薄郁神似。

    这就是保险箱里的秘密。

    这就是,游戏架构师藏在这个世界的最重要的数据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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