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处。
“你就是白校长送过来的雏?”罗卅(sà)目光深深地打量青年。
青年鼻挺唇薄,眼角下有一颗很淡的红痣,乍眼一看,犹如腊梅寒雪,骨子里满是清贵矜持的气质。
尽管如此——
“你有21岁了吧,我说了要十八·九岁的雏。”罗卅说。
“你认错人了。”
与容貌不相衬的是,青年声音嘶哑,听上去就像喉咙被割断后发出的哀嚎,让人毛骨悚然。
然而青年的嗓音刚一响起,罗卅便心神皆震,他盯着青年不断耸动的喉结,目光逐渐变得灼热,甚至伸出手摸上了青年的脖子。
“你干什么?”青年慌张地后退了一步。
“你的声音真好听。”罗卅答非所问,“你再多说几句话。”
青年明艳的凤眼里闪过一抹难堪。
他的嗓子早就被人用毒·药毁了,根本就不可能好听,这个人是在耻笑他吧。
青年转身就走。
罗卅霍地抓住青年细瘦的腕骨,语气急促:“谁允许你走了?”
“放开我。”
青年激烈挣扎,但为了保护嗓子,他不敢大声呼喊,以致于那细弱粗糙的嗓音听上去,竟是多了几分欲迎还拒的韵味。
罗卅将青年禁锢在怀里,英俊的面孔透出几分病态的迷恋之色:“对,就是这样,再大声一点。”
见状,青年相信对方没有耻笑他了,因为这人根本就是变态。
这是个科技高度发达的多种族星球,除了占据统治地位的进化人,还生活着兽族,以及一大批机器仿生人,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极度迷恋声音,甚至可以因为声音而爱上一个人,哪怕对方长相丑陋,人品低劣,反之,声音难听者,则会受到唾弃和歧视。
所以像他这种“刮锅挫锯驴叫唤”的嗓音,除了有特殊爱好的变态,又怎么会有人觉得他的声音好听?
青年抿起嘴使劲推着男人的胸膛,但没想到对方看上去身材削瘦,力气却出乎意料的大,青年根本就无法挣脱对方的钳制。
罗卅见青年不说话,内心有些焦躁,他伸出手反复摩挲伍刃的喉结。
指尖下的皮肤柔软细滑,不过动作稍微粗鲁了一些,便染上潮红之色,让人看了不免感到怜惜,然而罗卅却不为所动,甚至还粗声粗气地说:“再多说几句话,否则我就捏碎你的颈骨。”
闻言,青年终于忍不住低吼:“你试试?”
总算听到对方的声音,罗卅享受似的眯起了眼。
这个人的声音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不是似曾相识,他可以确定自己以前从未听过这把声音,应该说青年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他体内的血肉都发出了共鸣,就像绵延不断的春潮,不断冲撞着他的灵魂。
就连日夜纠缠他的疼痛,都减轻了不少。
就在这时,罗卅的耳边突然传来凌厉的风声,他脸色一凛,准确无误地抓住了青年挥过来的暗器。
“痛。”
青年沙哑的声音里带着颤音。
罗卅猛地睁开眼,随即瞳孔紧缩——青年的身后不知何时张开了一双巨大的翅膀。
翅膀的羽毛是白色的,但边上有几根黑羽,衬得青年肤色白皙透明,整个人如同融入空气之中似的,仿佛只要他稍微松开手,青年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罗卅一阵心慌,下意识收紧了手指。
“好痛。”青年身体颤抖了一下,“你可以先放开我的翅膀吗?”他没想到这具身体竟然如此敏感,只不过情绪激动了一些,就忍不住抖出翅膀。
罗卅这才发现之前挥过来的并不是暗器,而是青年的翅膀,他没有松开手,却暗自减轻了力气:“你是哪个鸟族的兽人?”
他不是兽人。
伍刃这次穿的是一只丹顶鹤妖,原主不仅和他姓名、长相一样,更巧的是这只丹顶鹤也来自地球,只不过和伍刃死后绑定报恩系统穿越不同,这只倒霉的丹顶鹤妖是受牵连的。
当时原主还是一只带了灵气的丹顶鹤。
他正在河里打盹,谁知道附近一只大妖刚好渡劫,几道天雷劈下来,顺手把他劈到了这个星球上,原主也因此拥有了化形能力。
罗卅打量着青年身后的翅膀,说:“你果然不是雏。”
“是雏,我真的是雏。”青年无措地咬一下嘴唇,“你能不能不要把翅膀的事告诉别人?”
罗卅目光幽深地盯着青年嘴唇上浅浅的牙印:“不可能。”
青年不知道这句“不可能”是指前者还是后者,他露出为难的表情,终于在罗卅的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变回了一只肥嘟嘟的黄毛雏鸟。
小雏鸟的绒毛十分蓬松,看上去就像绒呼呼的毛球一样。
“嘎叽嘎叽。”即使变成雏鸟,叫声依旧难听的青年,连忙用两只肥短的翅膀捂住自己的小尖嘴,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响起的声音变成了“叽叽嘎叽嘎叽叽啾”,你看看我,我是雏,我真的是雏。
原主被天雷劈过来之后,虽然拥有了人身,但就像揠苗助长一样,他的体内还没有来得及结妖丹,这导致原主的体质很弱,兽型无法维持稳定,只能在成年体和幼年体之间互相切换。
“你……是只鸡崽?”罗卅迟疑道。
“伍刃!”
一道突兀的男声插入两人之间。
一人一鸟看向匆匆跑来的班纳特·迪兰。
班纳特长相端正,只是此时惊讶的神色,却让眉目有些扭曲:“小叔?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叔?
小雏鸟睁大了黑豆眼。
“避暑。”罗卅笑了笑。
这座别墅庭院修建在半山腰。
夏天时山里蝉鸣花开,平均气温也比市区低5°,所以每年夏天罗卅都会过来小住几天,只不过这里距离市区较远,别墅装修好了以后就没有人来过了,所以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认错人。
闻言,班纳特在心里轻啐了一声,他和这个小叔平时很少来往,这时候也找不到什么话要说。
于是为了避免尴尬,班纳特简单介绍了一下双方的身份,就表示有事要做,带着伍刃离开了。
等到走出很远的时候,伍刃悄悄回头瞅了瞅罗卅。
罗卅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斑驳的树影在他的眉骨和鼻梁间打下深深的阴影,让本就冷峻清癯的面容染上了浓重的阴鸷。
就在这时,罗卅抬起了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伍刃觉得对方的左眼有点发红,就像哭了一样。
伍刃忍不住眨了眨眼。
罗卅盯着站在侄子肩膀上的小肥鸟,小鸟崽目光复杂,黑亮的小豆眼在阳光的笼罩之下,似乎泛着一池濡·湿的水光。
如果让他哭的话,那双眼睛一定很漂亮吧。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句话。
罗卅露出捕猎者的微笑,嘴唇微动:“我们还会再见的。”
伍刃一下子就将脑袋扭了回去,脖子上的绒羽都炸起来了,心里却腹诽道,死变态反派,就怕你不来找我,要不是我还能故意给你留把柄?
罗卅看着小鸡崽消失在拐角处,才陡然依靠在树旁,就像脊椎承受不住压迫似的,他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双手也跟着颤抖起来。
班纳特说有事要做,这话确实是真的。
“你怎么跑那边去了?我找你很久了,差点就要错过和顾医生见面的时间了。”班纳特带着伍刃坐上悬浮车,“小叔没对你做什么吧?”
伍刃已经恢复人形,他想起庭院发生的一切,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班纳特也不觉得罗卅能对一只幼鸟做什么,他很快就将这事抛诸脑后,同时换了话题:“一会到了诊所,我们就可以先去做喉镜了。”
“谢谢你。”
伍刃轻声说道。
乍然听到伍刃的声音,班纳特的眉头下意识皱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将这份厌恶掩饰了起来,然而这一切都被伍刃收入了眼底。
伍刃在心里冷笑,呵,这就是我要“以身相许”的救命恩人。
两人一到医院,伍刃立即被带去做检查,检查十分繁琐,等到一切完毕,已经夕阳西沉,伍刃捏着手中的诊断报告,果然还是和之前相差无几的结果,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没事的,我这里还有几个医生的名单,到时候我们再去检查。”班纳特看向纤弱的青年,晚霞透过玻璃窗,打落在他的侧脸上,显得青年的神情有些落寞。
班纳特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青年的脑袋。
伍刃垂下目光,在光脑上打字:算了吧,就算再查多少遍,都是这样的结果。
“不会的,一定还有办法的。”班纳特安慰道。
伍刃的手指久久停在按键上,半晌后打下了一行字:已经三个月了,我累了,我想退学。
“为什么要退学?”班纳特脸色沉了下来,他烦躁地来回踱步,再次劝道:“才三个月而已,也许下一个医生就有办法了呢?再说就算你不想留在音乐系,我们还可以去作曲系,你为什么就一定要退学?”
伍刃捏紧手中的报告,手背上甚至浮起了黛青色的血管。
班纳特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他缓了缓脸色,双手搭在伍刃的肩膀上,说:“这都怪我,如果我那天能早点去学校的话,你就不会喝下那瓶有毒的饮料了。”
【这事和你没有关系。】伍刃翻出光脑,在上面飞快打字,【如果那天不是你救了我,我可能连命都没有了,而且你还帮我到处找医生看病。】
打到这里,伍刃顿了顿,对于感谢的话,一定要亲口说出来才显得有诚意:“我是真的很感谢你的。”
“嘘,你别说话,医生让你这段时间少说一点话。”班纳特说,“难道你不知道我做这么多事,都是为了什么吗?”
“发布……支……线……任务。”伍刃海中突然响起妖精报恩系统断断续续的机械音,“让班纳……特陪你……一个晚上。任……务失败……的话,将会……被惩罚。”
一副苟延残喘快要故障的模样还想着让他完成任务,真是系统界的劳模,伍刃敛起眼底的嘲讽,眼梢立即浮起水光,他抬起头看向班纳特。
班纳特和伍刃对视,心中一阵窃喜但很快又懊恼起来,早知道就让人把药换了,现在搞成这样,他还怎么玩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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