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餐的时候越热闹，散场之后的倦意越是会加倍地涌上来。
洗完澡，散掉一身的烟火味，杨柳歪在床上，一边百无聊赖地玩手机，一边打着哈欠随时会睡着的模样。
快要睡着的时候，周梦许抱着枕头来敲她的房门，说想和她一起睡。
宿舍提供的是单人床，但比学校寝室要更宽一些，两个女孩子倒也不算挤，杨柳就把她放了进来。
和她不一样，周梦许显然一直持续到了现在都还很亢奋，不过躺在她旁边的时候倒也很乖巧，只是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外加有点话多罢了。
哎，这就是内向型和外向型的区别吗？杨柳懒洋洋地想着。
周梦许：“嘻嘻，我早就想这样子了！但平常又不好跟别人提，也怕别人会误会……”
杨柳这会儿的反应有点慢半拍：“唔……为什么……”
周梦许：“万一别人喜欢的是女孩子的话，就会有点像欺骗别人感情啊……我跟以前的学姐打听过了，说这里实习的话，第一个星期一般都是在参观，然后会把我们打散，分到不同的部门去。”
杨柳：“……不知道……还没参观完吧……你呢？”
周梦许：“我想去新产品的宣传部门！一看就很有趣的样子！”
杨柳：“……这样啊……Zzzzz……”
那天聊着聊着，杨柳就睡着了，不知道后来又说了些什么。不过周梦许在参观宣传部时表现得很积极，后来也确实被人家组长给要走了。倒是杨柳自己，一直泯然于众人，最后却分到了……主桥所在的项目研发部。
她寻思着：就她人物设计那门课的成绩，这种一看就是重点项目的小组，是怎么挑上她的？
玉桥作为总设计师，提出了在AI芯片中植入虚拟记忆，以达到混淆自然人与人工产物的区别，让定制男友更加有血有肉的目的。这个项目被她们称之为【时光之匣】，其中又划分出了三个系列，对应着“现在”、“过去”、“未来”，【青春之约】正是她们已经完善成熟并正在市场上推行的系列之一。
【青春之约】虽然编造的是关于过去的回忆，但对应的其实是“现在”。这个系列是“时光之匣”三部曲中，与现实最密切相关的部分，它所构织出的记忆立足于真实的回忆，只是抓取了一些经典的故事桥段，将两者融合到了一起罢了。
而真正对应着“过去”的，是目前仍在研发阶段的【千年忆梦】，也是杨柳加入到项目组时，大家正在紧密商讨、为此几乎每天都在开会的系列。这是一个纯幻想性的系列，要杨柳说的话，可能叫它“前世今生”更贴切一些，简单来讲就是“你上辈子的爱人穿越到了现在，他自带你完全不知道的剧情故事，虽然你不记得了但反正他认定你就是他今生的挚爱了”。
至于还未启动的【未来回响】系列，杨柳听说是一个辅助女性成长、给予她们信心的系列，具体的不太清楚，但它有一个别名叫做“梦想鼓励师”。
这三个系列都和晋江文学城有版权合作，虚拟记忆的剧情都是由计算机程序从那些文学作品中抓取出来的。
总的来说，【青春之约】、【千年忆梦】和【未来回响】，就是天空之城和晋江文学城，以定制男友为载体，合写的一堆校园文、古穿今和未穿今。
主导整个项目的设计总监玉桥，自然不可能亲自带杨柳一个实习生。她只是开会的时候，顺便交代了两句：“辛笛，新来的实习生，这两个月你负责带她。”
被点名的辛笛，坐在会议桌的最后，挖着脑袋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听到自己的名字，辛笛一脸懵逼地抬起头：“啊，好的。”
杨柳蹑手蹑脚地搬椅子，坐到辛笛旁边的时候，玉桥一句废话都没有讲，直接就宣布会议开始了。她们讨论的时候专业术语满天飞，像风暴一样激烈又快速，思维仿佛具化为实体不停地碰撞着。
杨柳摊着自己的笔记小本本，仿佛在听天书。她看上去倒是挺认真的，但其实就是一个没有思想的摄像头，看谁张口眼睛就转向谁。
而负责带她的辛笛，却表现得比她还要咸鱼！
辛笛悄悄地抓了一把小零食，放在杨柳的小本本上，悄声道：“放轻松，别为难自己，听不懂就算了。”
说着，辛笛猫着脑袋，往自己嘴巴里塞了一颗。
杨柳转过头，略有些无语：“……”
辛笛：“你跟着我的话，那就主要负责的是监测。她们在这儿讨论的，都是些AI方向的技术问题，跟我们没什么关系的。”
说话间，坐在她们桌对面、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将视线扫了过来。
辛笛察觉到了，立马把小零食往桌子下藏了藏，梗直了脖子，稍微正经了那么一点儿。等到那人的视线转移开，辛笛又瘫了起来，只这次没再把吃的拿出来。
她戳了戳杨柳，指了指杨柳的小本本和笔。
在杨柳的默认下，这位老油条在纸上写下一行字：[对面那个男人，是我们监测中心的主任知音。你放心，他脾气很好的，很好说话，从来不会生气。]
杨柳：“……”
——她看出来了，脾气要是不好，怎么会养出这么老油条的下属。
好不容易等到会议散场，辛笛表现得像是做了五分钟的平板支撑似的，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长气：“终于结束了。”
辛笛示意了一下，让杨柳跟着自己：“走吧，带你看一下我们的睡美人。”
走在路上的时候，辛笛和她闲聊着：“实习生？是新入职的？”
杨柳摇了摇头：“大三的，暑期实习。”
辛笛“嘶”了一声，表情微妙：“哦，那你应该就是来刷个资历的。谁送你过来的？”
杨柳：“呃……”
辛笛：“不方便也没关系，我就随便问问。”
……不是，她自己也不知道啊！！！
只是辛笛这么信誓旦旦，觉得她肯定是有关系的，杨柳自己也不是很确定。毕竟看样子，柳君也是这里的大客户，真有什么七拐八绕的打了什么招呼，倒也不是不可能……
辛笛：“我们监测的工作很轻松的，基本也就是每天抄一抄数据啊，写一写观察报告啊什么的……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无聊而已，得自己找点儿乐子，不然时间很难混的。”
辛笛把她带到了监控室。监控室的面积虽大，却很空旷，只有靠墙处竖着一面面监视屏和操作台。但比那些监视屏更让人一眼瞩目的，是辛笛散落在台子上的一堆零食和杂书。
“咳咳！”辛笛手忙脚乱地收拾了两下，把散在一边、没吃完的开袋零食扫进垃圾桶，“稍微有点儿乱，平常这里就我一个人，而且事情也不多……等到她们把‘睡美人’叫醒以后，才是我们真正开始工作的时间。”
“现在其实没什么好看的。”辛笛将一面屏幕放大，显露出波光荡漾的培养仓来。
培养仓只一半盛着淡蓝色的营养液，正中心则是一块透明的玻璃台面，平台上躺着一个插满输液管和呼吸机的男人。他所在的地方似乎温度有些低，白色的冷雾在他身边浮动着，他的面容安详，似乎还带着些许笑意，脸上的皮肤甚至微微地透出一丝粉色。
辛笛：“本来应该躺在休眠区的，不过AI芯片应该快写完了吧，所以把他挪了出来。”
“唔……”辛笛看了一眼时间，“应该快开始了。”
杨柳：“什么开始？”
辛笛：“类似复健？或者这一类的？反正把他移出休眠区以后，我同事每天都要给他从头到脚按一遍，好让他的血管肌肉都软化一点。”
说话间，杨柳便看见监视屏上出现了几个白大褂，无一例外都是男性。
“哎，”辛笛摇了摇头，“你以后要是真的入职的话，千万不要选这个部门，女人在这里没前途的。监测中心是这里最阳盛阴衰的一个部门，其次是医疗中心，因为只有男人才能直接接触那些‘新生儿’，我们女人只能在监控器后面看着，写写报告哪有什么升职空间？”
辛笛说：“连我们领导都是个男的，这就能看出来了吧？”
“等到我们‘睡美人’醒了，他还得在内场呆两三个月，基本自理以后就能送到他们的主人手上了，严严实实地装进包裹里，等着别人拆封。”辛笛将内场的监控视频也放大了，现在那儿是空的，只能看见各种磨成圆角的设备，以及地面铺设的又厚又软的地垫，“所以呢，我们这个部门，有时候又被叫做胎教部门。直到主人拆封的那一刻，这些‘新生儿’才算是真正地出生了。在那之前呢，得先由我的同事，把该教的都教清楚了才行。”
辛笛想了想：“不过这个好像有点不一样。我听她们说，‘睡美人’的芯片里不会写入主人的信息，而是会用某种特殊的Key替代。”
她不由得吐槽一句：“因为有人说，既然是寻找上辈子的爱人，那么不可能一开始就知道是谁的。一定是要在见到以后，通过某些特别的方式辨认出来的……但什么前世记忆不都是编的吗？搞得这么认真干嘛？”
杨柳看着画面里，被人摆弄来摆弄去、显得毫无尊严的“睡美人”，莫名觉得有点悲哀：“……他有名字吗？”
“有。”辛笛随口道，“梦浮生。”
“人生如梦，浮生若寄。”杨柳托着腮帮子，“虽然对我们是假的，但也许对他来说，那些都是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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