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纸醉金迷(8)

    今日圣上罢朝, 大臣们大多收到了容傅君容都督被裴回捉拿的消息。

    圣上一派自然脸色铁青,皇后一派则满面春风,四处相约待会家去吃酒。

    穿着一身红袍绣金麒麟的裴回入了宫门, 无论是哪个大臣见了他,也不敢贸然上前搭话。

    一是害怕牵扯进什么案子里, 二是今日裴回的脸色实在糟糕。

    “裴都督求见。”

    御书房中, 小太监朝御书房里脸色铁青的圣上禀报。

    “宣。”

    不等小太监出去,圣上话音刚落,裴回就拿着折子进了门。

    “臣裴回,有折”

    不等裴回说完,圣上已冷声道。

    “拿上来。”

    侍立的小太监立刻上前接过, 将折子放在圣上手中。

    瘦弱的圣上拿着折子, 过了好一会才打开, 看到第一行“原锦衣卫一品都督容傅君,谋逆证据确凿”

    圣上便立刻把折子合上, 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一把抓起折子,就要朝裴回扔去

    “圣上”

    皇后的声音更快,那娇柔的女声突然变得尖利起来, 仿佛这要那本折子一扔出去,某些事态就再也无法控制。

    孱弱的圣上拿着折子, 胸口剧烈起伏, 一旁的小太监担心得快叫出来,但不知过了多久,圣上最终将那折子狠狠扔到桌上, 随后将那御桌上的东西全数挥袖甩到地面, 便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御座。

    裴回腰也未弯一下, 依然站在原地,看着满地狼藉与那空荡荡的御座。

    这还是那位圣上第一次在还有大臣和皇后在的时候,离开了御座。

    这象征着他对于权力掌控的退却。

    “你可有伤着”皇后端坐于帘幕后,柔声问道。

    “无恙。”

    裴回说完便微侧身,便听身后珠帘响动,帘幕被用玉如意挑开,皇后裴婉从珠帘后走了出来。

    裴婉身为裴回的姑姑,与裴回长得自然有些相似。她肌肤似雪,气质华贵,面容娇美,和裴回一样,耳垂上也有一点红痣。

    “皇后娘娘。”裴回叫了一声。

    裴婉则弯起红唇微微一笑,裴家人似是连笑也一样,同样温和有礼,眼中却没有半点感情。

    “阿燕今日留下用膳吧。”

    裴回听了这话,突然抬眼上下打量起裴婉,直到裴婉都有些不自在。

    “可是还有什么要事要谈”

    裴婉惊讶于裴回还站在这里,以往他可是毫无留在宫中的兴致。

    怕不是朝野里自容傅君归案后,又掀起什么风浪。

    毕竟圣上一派势力更弱,剩下的人想必也到了要奋力一搏的时候。

    裴婉朝身后的宫女使了个眼色,等人走远了才道。

    “六枚虎符我已拿到四枚,加上裴家边军,若是到了真要出兵的时候,也无需再等。”

    裴婉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裴回却毫无兴趣,淡淡问道。

    “家中是否曾与我定过亲”

    裴婉一脸茫然,过了好一会才回忆道。

    “你刚出生的时候是定过一门,不过女娃娃福薄,刚落地半年没立住,已去了。”

    “如此,知道我小名阿燕的,也只有家中亲长。”

    裴婉点点头,不过就算家里人知道,他们也很少再叫裴回的小名了。

    裴回五六岁的时候出门看花灯,结果被拐子趁隙迷晕带走。

    当夜五城兵马司全数出动,裴家的下人打的打罚的罚,全都赶出去找裴回。

    只是三天过去,都没有裴回的消息。

    这人海茫茫,若是被送上船,许是早就到了南州,这样还能去哪里寻人

    裴婉的母亲,裴回的祖母早已哭得起不来床,她也难受得落了几滴泪。

    虽然裴回总是不爱说话,与家中长辈也不亲厚,但到底是她大哥留下的唯一一个孩子啊。

    只是在傍晚时分,家中大门突然被人叩响,门外一阵喧哗。

    裴婉正侍奉母亲,一听这杂乱的声音便气得一掀帘子走了出去。

    “没规矩母亲还在病榻上,你们却这样喧闹成何体统”

    只是裴婉一出门,便看到站在小院里被人簇拥着的裴回。

    小小的孩子身上染了半身的红血,玉人似的孩童无视身边大人的狂喜哭叫,只静静侧头看着裴婉。

    “姑姑。”

    裴回是自己孤身一人回来的,身上的血也是那些拐子的血。

    家中一部分人顺着裴回说的位置去寻那些拐子,另一些则给裴回洗澡,驱邪,上熏香,给他好饭食。

    裴回的祖母一听裴回回来,也能起得来床,来裴回的小院里看他。

    “阿燕啊,你是如何回来的”

    祖母紧紧抱着裴回,裴回手里还拿着一个剥好的果子。

    祖父裴松鹤也已从宫中赶回来,见着裴回全须全尾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

    “老太爷”

    门外有下仆并兵马司的官差来到,他便走到院外,听他们禀报。

    “那地方距城不过五里,藏在山腹内,我们才未曾寻到。”

    “不过下官赶到的时候里边五、六号拐子,全都死了。”

    裴松鹤眉头一皱,裴婉也向外张望,细细听来。

    光天化日下,正是大暑时节,那兵马司的人居然额上落下冷汗来。

    “看起来像是自相残杀。”

    裴婉立时回头向裴回看去,裴回依然若无其事地吃着果子,他干干净净如小仙童一般,随便祖母抱着他“心肝宝贝肉”地喊。

    待得祖母回去歇息,院中只剩下裴回与裴婉和裴松鹤时,裴松鹤才轻声问道。

    “阿燕,你是怎么回来的”

    裴回想了想,便对祖父说。

    “您曾说,这世上只有圣人与真君子不会被利所诱。”

    “那些将我带走的人,可没有君子与圣人。”

    裴回被迷晕带走时,在路上就已醒来。

    这是一群熟手,知道兵马司的搜查习惯,便藏身于附近的山腹洞中,一部分人则上了南下的游船,将搜查的人诱走。

    真货则一直留在城外,待得四五日过后,再把人运出去,那才是真的谁也找不到了。

    裴回醒来时,先是打量了一圈四周的人,随后摸了摸身上的饰品衣物,便将几样小巧的东西藏在了嘴里。

    待到了山洞中,裴回身上的衣服饰品全被搜刮,换上了破旧的小孩衣物。

    谁也没想到他在嘴里还藏了东西。

    待得第二日,裴回醒来就哭,将那些小巧的贵价物藏到衣裳里。

    那些人早就不是看着孩子哭便心软的人,反而觉着这孩子年岁小却一身细皮嫩肉,连带其他孩子都能卖个好价。

    等裴回要出去方便时,机会便来了。

    他将那些饰品分了几个地方埋起来,做了标记。

    然后趁着有拐子落单的时候,便告诉他。

    “我被打了,有个叔叔藏了我的金子,不许我告诉你们。”

    那拐子在地上一挖,果然看到了之前未搜出来的东西

    “还有别的,叔叔都拿走了,我不知道在哪。”

    之后每一个,每一个拐子,裴回都如法炮制。

    最后裴回对着他们说。

    “那叔叔知道我家中巨富,想将我送回去,取了钱后告知你们在此。”

    裴回之前让那些拐子挖出贵价物的地方都是真的。

    他们也从未想过这个孩子骗了人。

    若真有这笔钱,那还是其他人死了才好

    一人开始动,其他人也都动了手

    因此一场内部厮杀开始了。

    裴回坐在一旁,看着那些拐子互相扭打,抽刀,最后红血溅了一地。

    看着实在无人起来了,他才让一旁早已吓得哭也哭不出来的孩子,带他下山。

    “走吧,我知道你们是附近村中的孩子,我要回城,带路。”

    院中一片寂静,还是裴回先笑了。

    “我用了好计,祖父却不夸夸我么我想了许多法子,还是这个法子能最快回来呢。”

    此后,裴松鹤就对裴回严加管教起来。这孩子多智近妖,识人心,他明明能有别的计策逃出来却偏选了这一种。

    这样下去,裴回会站得太远,远得再也入不了城,近不了人身。

    裴婉则从那天起,再也未把裴回当做孩子。

    裴回从裴婉处知道额答案,便转身离开,脸上神色像是早就猜到了。

    “原来如此,不过我倒是也没信过,他能知道。”

    “这便回去了”裴婉叫了一声。

    “嗯,家中还有人还在等我。”裴回头也不回说道。

    裴婉连忙几步追出来叫道。

    “你逮了谁家姑娘,再怎么也该下了文书”

    “不是姑娘,”裴回笑道,“姑姑今后将登御座,成一代女皇,却还要我守人伦吗”

    裴回离开后,皇后看着一旁空置的御座。这里无人,她随时都可以坐上去,但她知道她还需要再等等。

    等到那衰弱的圣上,即使被人扶着,也再没有力气自己坐上去为止。

    程解意醒来时,仍以为现在是夜里。

    但是身体却感觉已经得到了充分的休息。

    他的嘴里有些发苦,像是喝过什么药剂。他想起昨夜裴回教他喝酒的画面,登时脸一红,下意识地想抬手捂住,手脚却突然同时一滞,腕处发出一串悦耳的铃声来。

    等等。

    现在即使是夜里,也实在太黑了,连一丝光也没有。

    程解意微微转动着手腕和脚腕,这种熟悉的被绑缚的感觉,好像以前也曾有过

    “小公子真非常人也。”

    一声轻响,烛台上的蜡烛被人点燃。

    室内迅速被这亮光充盈,程解意微眯眼,过了一会才适应这光线。

    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暗室。

    有了亮光,程解意才看清坐在对面的裴回。

    裴回换下红袍,在家中穿上了宽松柔软的广袖长袍。

    他坐在这间密室里,不知看了程解意多久,直到他醒来才出声。

    “昨夜我带小公子饮了酒,亲手洗了身,喂了醒酒汤,还当小公子知道了我的情意”

    “可是,那阿燕是谁”

    见着程解意瞳孔微张,裴回单手支着下颚,那点烛火在他手边轻轻闪动。

    “我不知道”程解意一脸茫然,借着烛火,他这才看见自己手腕脚腕上套着什么东西。

    那是四只纯金的手镯与脚镯,其上嵌了大颗红宝,镯子边沿则是一圈细碎的如流苏般的金铃。

    还有四条细细的金链子拴在床边四柱上。

    他确实是被困在这了。

    程解意看着裴回的脸,心里一阵狂风暴雨。

    昨夜他喊了阿宴吗他是醉糊涂了谁知道那些酒那样烈性他都说不要喝了,人也晕乎乎的,可是裴回却还是顶着他的舌尖送进来

    程解意气得发抖,却见裴回拿着烛火走过来,将那金黄的烛火放在地上后,便一俯身压在程解意身上。

    “小公子若有心爱之人,又为何与我归家,说要报答我将我一颗心都骗了去,嘴里却还叫别人的名”

    “我真的不知都督是不是听错了”程解意眨着眼,强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我从未认识什么叫阿宴的人。”

    裴回却笑起来,那笑声在这密室里实在响亮,还隐有回声。

    裴回低头在程解意套了手链的雪白细腻的手腕上落下亲吻,他就像在准备包餐一顿的野兽,面对珍馐佳肴,要十分十分小心地,一点一点地舔过每一个指尖,每一条指缝,手背,手心,再在腕上落下亲吻。

    “我也料到小公子大约不会说实话,便将你从院上移到这府里的湖底来。”

    “小公子,告诉我吧,那人是谁我知道之后,就将他寻出来,切了手脚,剖了心,再将他扔给林间山兽食用,最后剩下一副不值钱的碎肉骨头架子”

    “到时再看看,小公子仍是喜欢他,还是我”

    程解意已惊到不知如何回话,他知道裴回精神似乎有些异于常人,但没想到会因为一句酒后呓语就变成这样

    裴回吮吸着程解意裸露的肌肤与锁骨,依然保持着脸上温和的笑容,只是那一字一句,却有如地府吹来的冷风。

    “若是小公子不肯说,我便将这密室的闸口拉开,届时湖水倒灌而入小公子可是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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