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 远在天穹之上的四位神灵,永远失去了他们的手臂。
善见国中的生灵看着那座似乎创世之初就已经屹立在那的朱红色城池,在一声巨响后, 便如被人推倒的积木, 毫无预兆地轰然倒塌。
在天空之中, 隐隐出现了一道由白色云雾组成的阶梯, 那道阶梯自下而上, 一路延伸到云海中, 再往上就不知道要去到哪里了。
几个视力极好的精怪,隐约看到那云梯上似乎有两个人影一闪而过, 要看清对方的形貌时,那原本就缥缈的人影转瞬消失了。
许多人撑着船往原本的善见城划去, 他们脸上或惶恐或欢喜, 无论是谁都知道,今天之后, 这个世界就与过去全然不同了。
在帝释天将构筑着善见城的四条神灵手臂全部化为灰烬时,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能够掣肘神王的东西。
如同所有创世神话中所说的,神王的呼吸便是风, 神王的视线便是光,他目之所及之处,皆要俯首称臣。
空中缥缈的云雾在神王的视线里凝成直达天穹的阶梯, 帝释程解意伸出手,就将程解意带上了那高耸的云梯。他们脚下是不停向下崩塌坠落的善见城, 他们的头顶上则隐隐看到天穹上的琼楼玉宇。
越过云海,就到了另一个时空。
原本享受着笙歌乐舞, 喝着琼浆玉液的神佛在四个八部众失去了手臂的瞬间, 就重新感受到了昔日神王笼罩整个宇宙的赫赫之威。
可是就这样对帝释天再次俯首是不行的, 那位神王会怎么对待他们呢
已经叛乱过一次,神灵的骄傲也只能把错误继续延续下去。
重重云海上,身染金赤之光的神灵对着帝释天举起手中的权杖,星辰沉落,风停云止,一切就看这一战之后,是哪位还能立于云端。
红发的神王看着那些原本宝相庄严的神佛,通通换了修罗夜叉般的相貌,不由掩唇一笑,他将程解意放在自己身后,沙甜的声音回响在这浩瀚云端。
“闭上眼睛,一会就好。”
这句话过往帝释天在想要对程解意做些什么的时候也说过。但这一次到底不同了。
这是神王对过去臣属的复仇。
这位神王也许没有权欲,但依然有神灵的自尊与骄傲。
他自混沌时代就从未将视线向下看过,却被那些心生阴暗的臣属放逐封印,无论什么原因,他都要来纠正自己的错误。
那些朝帝释天手持权杖与雷霆袭来的神佛,在触到神王身前十步远的地方就瞬间化为点点白光,那些白光又被帝释天吸纳到手中,化为一条赤红的长鞭。
“啪”一声响,长鞭破空而去,被那长鞭触碰到的神佛就如老旧的雕塑,瞬间化为齑粉。那摧枯拉朽的强力让神佛们回忆起混沌时代,这位万事不管的神王是怎么杀灭自己身边那些“苍蝇”的。
混沌破开的时候,分给神灵们的力量就是注定的,这位神王却如眷恋胎中温暖的婴孩一样最后才出生。
命运偏爱于他,他手中也握着更多的神力。
其他神灵的诅咒他听不见,其他神灵的攻击在他面前都将消于无形,一如现在。
不过短短数千年,帝释天又恢复了过去的神力,仿佛还比过去更强,那原本清净的神力中还带着肃杀的血腥气。
站在帝释天身后的程解意没有乖乖闭上眼睛,他看着乾达婆与紧那罗等八部众,想要再次炮制过去的封印,可是帝释天的长鞭便直接窜过了乾达婆的胸膛,将那神灵胸腔里的充作心脏的宝珠击碎,让那过去的封印再也没有重现的可能。
这样一边倒的局势,在神佛们全数倒下,唯有几个还勉力依靠着自己的神杖站着的情况下,程解意仍是没有听到任务完成的系统提示音。
程解意帮助帝释天脱离了囚笼,帝释天也恢复了过去所向披靡的神威,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任何人事物能够伤害到他。
那么他来到这个世界的任务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让他流下一滴血。
开玩笑谁有这个能耐
帝释天看着倒在他脚下的神灵,他十分清楚,即使他现在把神灵们打散,数万年后也许这些神灵也会在造物们的供奉与信仰中重生。
因此过去八部众们才会选择将帝释天封印放逐,所以现在帝释天也只会封印他们。
“吾王吾等无错错的是您”
“杀了吾等封印吾等”
“您恢复了几成神力做得到吗”
那些神灵们叫嚣着,像是坦然领罚,却眼含挑衅。
“我倒也不需要你们认错,也确实要封印你们。”
帝释天对于神灵的挑衅不予理会,和以往那些神灵封印他一样,他要封印其他神灵,也要用到血肉。不过他还用不着付出自己的躯干,只需要用血就行。
帝释天抬起手,亮出自己的手腕,另一只手并指成刀,像是要朝自己的手腕割去。
程解意看着帝释天的动作,那纠结的乱线总算捋顺,他一把扑上去,用自己的手紧紧捂住了帝释天的手腕。
这个世界没有人可以伤害这位神王,那么如果神王本人想要自伤呢
之前程解意不明白完成这个任务的要点在哪,现在看着帝释天的那红宝石般的眼睛,原本瑰丽的色彩像是消失了,其中透出重重血色,而那些挑衅他的神灵,眼中却满含着某种期待。
像是巴不得帝释天流出血来。
一滴红血自雪白的手上落下,但流下的并不是神王的鲜血,而是程解意的。
神王的指尖落在程解意的手背上,虽然在程解意冲上来的时候,他立刻收势,但那扬起的利风还是割破了程解意的手背。
帝释天惊得紧紧捂住程解意的手,程解意手背的伤势瞬间愈合,落下的那滴血也化在了帝释天的掌心里。
“你在做什么”
帝释天第一次对程解意露出一点怒色,他当然不会认为程解意是要救下这些神灵,他只生气程解意这样突然撞出来。
要是有个万一
“你叫我一声就好,无论你要说什么,我都会听。”
帝释天蹙起精致的眉尖,他缓缓松开手,即使程解意的手背全然看不出半点伤痕,他还是忍不住用指尖摩挲,像是担心哪里还没痊愈。
“我只是认为,只是封印他们,用不着伤害您的身体。”
程解意抿起唇,转头看向那些面容已变成罗刹鬼般凶煞的神灵,他们原本希冀地看着帝释天,想要看到那位神王体内的鲜血流出,但这点希冀也被程解意打碎,他们登时用尽最后一点力量,挥舞着神杖想要割破帝释天的皮肤。
“封印吾等封印吾等”
神灵们尖利的叫声响彻云霄,帝释天看着自己的掌心,又看着那些神灵。这些落败的神灵不像坦然面对失败的样子他的血怎么了
帝释天过了一会,他低头嗅闻着自己的手腕,像是能透过皮肤闻到底下的气味,他终于明白了什么,轻叹一声。
“是吗原来我已不净。”
在下界数千年的污染,帝释天吸食神香,被那满怀仇恨的造物供奉,他的血肉已不复过去的琉璃净体。
他的血肉只要泻出,无论帝释天身在何处,那些污血都将沿着过去神王神力的足迹,覆盖整片宇宙,所有过往帝释天神力创造的星球与造物都将死去。
神体中的血液原为创生的甘露,现在只是死亡的剧毒。
这是那些神灵垂死的报复。
“已被污染的神还有资格端坐云端吗”
“您爱着那些造物与星球,可是今后您再也无法创造新的生命。”
“只能带来死亡”
被削了半身的迦楼罗顶着残破的身躯怨毒地看着帝释天,他伸出手,似要触碰帝释天的衣角,将他扯下云端。
在封印帝释天时,八部众早已想好了之后的对策。
即使帝释天真的恢复了力量,神体也不复从前,就算脱出封印,也不过是顶着神王之名的强大魔物
“封印了我们,您又用什么身份行走于世”
迦楼罗的笑声尖利,然而不等他再说,程解意则弯起唇角,笑着说道。
“鼓噪。”
兑换封印道具
因神体残缺,需要点数减半
扣除一百万点点数,获得“神灵的星球”
残缺的神灵啊,小小的神灵啊,被赶下云端的神灵啊
睡吧,睡吧,沉睡在这为诸位构建的星球中吧
这里没有苦痛,只余美梦,是只供给神灵居住的小小星球
程解意一抬手,那些散落在半空中,四分五裂的神佛们就化成了一粒粒小小的圆珠,程解意捧着那些圆珠,就像给神王供奉宝珠的天女。
“给您,无聊了每天用来打弹珠也好。”
新雪般的少年仰起头,笑吟吟地将那些圆珠放到神王的掌心里。
帝释天看着掌心中那些温热的圆珠,能看到那些神佛撞击珠壁的残影。
“我不会。”
帝释天轻轻摇头,他望着程解意,眼中的血色渐渐褪去,程解意看着神王渐复清明的眼睛微微一笑。
“我教您。”
少年看着帝释天微笑,就像刚才将诸天神佛封印是件多么微不足道的小事。
检测任务对象神体污染程度
污染程度正在倒退
百分十七十,百分之六十
虽然不知道帝释天的“不净”为什么倒退了,不过程解意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已经明白了这个位面任务的真正意义,不只是要解救帝释天,更是要阻止帝释天在不净消失前,受到半点损伤,以免让这个位面死亡。
“神体不净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因为您之前吸食那些香气的缘故。脱离了那里,您的身体会恢复的。”
“不必听那些家伙的话,他们拥有干净的身体,但心却比污泥更为不净。”
看着眼前的少年十分认真的宽慰他,帝释天被程解意的血液滴过的掌心,如同火焰烧灼般疼痛。
帝释天知道自己的不净,正在被那滴血液烧灼。
和脱离下界,不再吸食神香带来的自然净化不同,那是来自更高纯度的神血的排除。
原来如此。
“你对我这样好,我该怎么报偿”帝释天微垂眼睫,轻轻拥住程解意。
程解意耳边已经响起了系统的电子音,提示任务已经完成。
“不需要您的报偿”
程解意正说着,却觉着耳垂一热,他戴着耳钉的那点耳垂被帝释天轻轻揉捏。
“因为你完成了任务,就要回去了吗您从高位而来,下降救我,却什么也不要”
沙甜的声音在程解意耳边响起,他猛地抬头,背后已出了一身冷汗。
帝释天十分灵巧地取下了程解意耳上的耳钉,看着那小小的红宝石。
“真奇怪,以前我还不知道这个东西还会说话。现在却突然能听见了。”
帝释天看着程解意瞬间煞白的脸色,安抚幼猫一般抬手轻轻抚着程解意的后颈,在他颈侧深吸了一口气。
“你身上像是还有未经人事的气味,但之前你那样和我激烈的玩耍”帝释天轻咬一口程解意的耳垂,举起手不让程解意拿到耳钉,“原来都是靠了什么来蒙骗我吗”
“是什么呢”
妖冶的王眼波流转,落在手中的耳钉上,现在那耳钉里却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请还给我。”
程解意用力一挣,尽力不动声色,却见帝释天直接将耳钉摁在自己的耳垂上。
“这就是当做是你给我的信物了。”
“如果想要,就自己取回来。”
至于怎么取,帝释天十分大方地在程解意耳边说了。
只要用舌头这样,然后那样,就可以了。
看着眼前的少年呼吸一乱,像是十分生气,但又拿他没办法,脸颊飞红的模样,帝释天的心里就像被猫挠了一样,兴奋得不能自已。
“虽然你什么也不想要,但我却是要报偿的,我现今什么也没有,但还有这副身躯。”
红发的王眨着眼,纤长的羽睫如蝶翅划过程解意的脸颊。
“总是要给出些什么才行。或者把你的真名告诉我”
过去帝释天从未问过程解意的名字,现在却索要真名了。
程解意心知自己的身份大约已经暴露,但无论如何他什么也不能说。
“不不不,不管什么都不用了”
程解意双手放在帝释天的胸膛上抵抗,却见红发的王本就松散的衣领彻底松脱,露出无俦的上半身来。
“这么着急”帝释天轻抿起唇,眼波荡漾得就像三月的春水,无论谁看了,都要融化在那汪春水里。
不行了,程解意对付不了这个
这一次不仅不能兑换道具帮忙,甚至连系统都落到任务对象的手里。
他抬起手正要不管不顾地取下耳钉,却见帝释天玩笑般转过脖子,不让程解意碰到,程解意却看到了帝释天的后颈。
帝释天雪白的后颈总是被艳红的长发遮盖,往常哪里看得到。现在程解意却看到了他后颈上横亘着一道赤色的疤痕。
那就像是被什么利刃从后割过留下的伤疤。
“怎么了”帝释天微挑眉。
程解意愣愣地看着那道伤疤,眼前却闪现了在造梦者学院第一年,和阿宴同一个宿舍时,阿宴刚洗完澡就穿着长裤赤着上身,手里拿着一条毛巾擦身喊热。
程解意当时坐在沙发上看书,听到声音抬起头,就看到阿宴背对着他擦拭头发,撩起发尾露出后颈。
“你的脖子怎么了那是伤疤吗”程解意皱起眉,那道赤红的伤痕有些可怖,像是原本的创口有些深。
怎么会伤到那里
阿宴则擦着头发,随后把头发一顺,毛巾搭在脖子上,那道伤疤就被盖住了。
“啊那是我以前做了坏事时被教训的勋章。”
“我心甘情愿的。”
阿宴耸起肩膀,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
程解意觉得那是阿宴的隐私,也不好追问。
可是现在他却在这位神王的脖子上,见到了一模一样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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