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第一美人(3)

    澡房里的水声终于停了下来, 门外已经无人,于是万秋声就这么赤着高大矫健的身躯走到了隔间里。

    与月江涟那冰雪雕就般的雪肤不同,万秋声的肤色是玉石般温润的白。

    他抬手把湿漉漉的水蓝长发往后一梳,露出了那张慵懒华贵的面容。

    万秋声是住在西方笙歌长乐山的乐民, 那的人们传说是极乐甘露在天上落地所化, 个个温润如玉, 清丽无双。

    远远看去, 那形貌昳丽的美人坐卧山间抚筝弄弦的模样,仿佛天上仙宫才能看到的美景。

    国中的商人们却不太喜欢去笙歌长乐,虽然那里的玉石极美,但他们还是有些害怕。到了那里, 除了采玉,怎能不看那些玉人。

    只是一旦看了他们,听了他们手中流泻的歌谣, 便会缓缓闭目倒地,就此在那玉石矿中沉沉睡去。

    永享笙歌长乐。

    当然, 这不过是民间传说, 乐民们只是喜爱弹奏乐器,至于能与他们永享极乐的, 唯有心爱之人。

    万秋声把长发擦拭半干, 便穿上了摆在隔间里的轻衫,便踩着干爽的木质地板, 端起一旁的茶冻走到了长廊外摆放的蒲团与小几上坐下。

    万秋声总是很困,刚才光是洗澡就已经睡了两回。

    真难为他居然起兵造反,一路打到王城。要不是真过不下去了, 谁会干这麻烦事。

    万秋声想起早前王还健在时, 居然下令要他们精选出三千姿容曼丽的乐民前往王城祭天。

    祭天, 便是人牲。

    万秋声听着王城来使的话后,当场便杀了使者,随后起兵造反。

    这世上还是有比睡眠更重要的事,比如把愚徒全都杀了。

    而那位王不仅蠢,还丑。

    简直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万秋声造反得很顺利,路上的城池在看到他的旗帜时就立刻开城门投降,偶有顽抗的,在听到乐民们弹奏的乐曲时,也都乖乖成了傀儡。

    万秋声在岔路口遇到了山楼夜和月江涟。

    暴躁老哥,有病变态。

    万秋声只看了一眼,便给山楼夜和月江涟定了性。

    因为谁也不想损耗自己的兵力,他们只好“结伴”上路,前路便有更多王属军正等着他们。

    之后便是战火缭天,他们这三人出征时还是青葱少年,七百年过去也成了矫健的青年。

    “真是岁月不饶人啊也没什么合胃口的漂亮美人可以看看。”

    万秋声拿起提神的茶冻吃了好几口,直冰得他头疼。

    慵懒的水色美人垂手靠在栏杆边,路上有经过黄鹂愁雨的路人远远望见那人的模样,便痴痴地站在原地,难以动弹。

    “说起来,这里为什么要叫黄鹂愁雨名字真奇怪。”

    万秋声仰头看着屋檐,便见天色突然暗沉下来,厚重的乌云遮盖了整块天空,王城已经将近百年没有下雨,现在这哗哗落下的急雨,倒像是庆贺新王登基一般。

    等雨滴落在黄鹂愁雨的屋檐上时,万秋声才算明白为什么这栋小楼要叫这个名字。

    屋檐有厚薄之分,这的屋檐有的做的薄一些,有的做的厚一些,雨滴落在屋檐上,便响起错落有致的响声,旁人听起来也许会觉得悦耳,但对万秋声来说难听死了。

    万秋声看向长廊一侧,手指敲了敲栏杆,便有清丽的侍女捧着琵琶上来,恭敬地递到万秋声面前。

    万秋声看了一眼那奉上琵琶还未退下的侍女,侍女便恭敬道。

    “三日后需入宫觐见新王。”

    “知道了。”

    万秋声一摆手,待侍女下去后,便拨弄起琵琶来。

    这乐声一出,那些守在外间的侍女与仆从们便像被抚慰了身心一般,微阖眼细细聆听起来。

    要说笙歌长乐乐器弹奏得最好的人,便唯有他们的主君万秋声。

    楼外的行人不都即使冒雨,也要站在附近听曲吗

    山楼夜刚沐浴换好衣裳,便在这漫天雨幕中隐隐听到了一点琵琶声。他皱起眉,当即骂了一声。

    “骚狐狸。”

    程解意经过那么多世界,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侍奉。

    即使程解意沐浴说了要自己洗,但月江涟还是等在外间。浴池中的水像是被人操控一般,水柱自池面升起,巨细无遗地给程解意洗身。

    直到程解意的皮肤都被洗上了嫩粉色,程解意才被那些水流轻轻送到岸上。

    程解意轻轻擦拭着身上的肌肤,然后就想不擦那些香膏什么的东西,就穿上衣服。

    月江涟却像是能看到程解意在做什么,清雅的声音缓缓响起。

    “还请您注意养护肌肤。明语王子。”

    程解意悠悠叹了口气,只好拿起香膏自己随手涂抹。

    明语是程解意随口告诉月江涟的名字,他的名字并没有登在族谱上。

    但也没什么奇怪,这个世界的大多数王子王女,在还没到二十五岁时,都不能把自己的名字登在族谱。

    因此“明语王子”也只是其中一员。

    因为程解意的恳求,原本要斩杀的王子王女也没有死去,而是继续留在王宫一角。

    他们在见到程解意时,程解意用道具施加了暗示,他就成为了这些王子王女中的一员,明语王子。

    等身份认证完毕后,月江涟便带着程解意去沐浴,刚才山楼夜的火焰烧化了珠帘,让程解意的衣衫都沾了一点污渍。

    月江涟本身想抱着程解意去紧急收拾好的浴池,但那只火凤魂鸟不许月江涟这样亲密地靠着程解意。

    程解意看着月江涟一副就算被烧死也要跟去的模样,便忍不住弯起唇角笑了起来。

    和月江涟比,程解意的年纪小得多,在月江涟眼中那笑便如绽在冰原上百年难得一见的春花。

    “我自己可以,月将军等等我吧。”

    少年软软地说,被那双春水琉璃的眼睛望着,月江涟便连手掌的烧灼疼痛也感受不到了。

    于是月江涟就在外间与魂鸟边对峙,边手指微动,操控着水流,去替程解意洗身。

    程解意收拾完之后便走了出来,却看到那只原本威风凛凛的魂鸟长嘴已经被冰块冻住,正在地上一边翻滚一边用翅膀试图把冰块拔掉。

    可惜全然无用。

    月江涟见着程解意出来,便朝程解意伸出手来。

    程解意之前试用不靠近月江涟,月江涟就会直接欺身而上。

    这就是意思意思客气一下。

    这位将军的控制欲极强。

    程解意把手放在月江涟手上,便见月江涟将程解意拉在身侧坐下,在这个角度月江涟能看到微微敞开的衣领。

    少年郎自己擦身的时候,大约过于用力,锁骨处都有些微微泛红。

    之后他再也不会让程解意这样伤着自己。

    月江涟金银异瞳的眸色越加深邃,他轻轻捧起程解意的长发,用小巧的玉梳沾上淡粉的桃花油,给程解意梳理着头发。

    绸缎般的长发自他指尖和指缝间缓缓滑过,配上桃花的淡香,就像拥着一树压枝的桃花。

    月江涟在程解意背后微张口,红艳的舌尖轻轻扫过玉白的牙,他的喉头轻轻吞咽着,像是要咽下眼前这少年的馥郁芬芳,也像是要咽下自己的满腹欲念。

    还得再等等等他把王城内外收拢之后

    月江涟将程解意的头发放下,刚才梳理时已将程解意的头发弄得干爽,如今月江涟便给程解意编起发辫来,等那松散黝亮的发辫编好,月江涟便在程解意的发尾编入了几缕坠着金铃的金绳。

    这样明语王子便算是装扮好。

    “明语王子平日这时候在做什么呢”月江涟轻声问道。

    程解意看着窗外那徐徐落雨的天空,如果他真的是那个自小便生活在冷宫中的王子,那么每到这时,应该会站在屋檐下看雨吧。

    不过现在程解意没有看雨的时间,他还需要多了解这个世界的事,还有这三位能够左右王位的将军的事。

    “会看书。”

    程解意朝月江涟轻轻一笑。

    “我从未去过王宫的书馆,将军待会要是无事,能再与我多说说关于其他将军的事吗”

    “我总担心他们,不满意我。”

    “但我会努力的,会成为配得上这王座的王。”

    少年神色认真,一副真的要肩负这个国家的模样,月江涟便抬手摸摸程解意的发顶。

    “他们会满意你的。”

    程解意下午与晚餐后的时间便都在书馆中度过,但那其实不算什么从容阅读的环境。

    王宫里的清洗还未结束,大批宫女与仆从都被绞着送出宫外,等待流放。

    那些凄厉的叫声,即使在幽深的书馆里也依然听得到。

    但程解意已经救下了年幼的王子与王女,却不能阻止月江涟将宫女仆从流放。

    “新王登基总要大赦,因此我不会杀了他们。”

    但却不能再让祸患留在宫中。

    脱下铠甲,换了一身轻软黑色长衫的月江涟抬手轻轻捂住程解意的耳朵。

    “只是他们确实太吵,您便再等等吧。”

    月江涟神色温柔,但手指的温度却是冷的,就像无感情的冰冷玉石,冬日冻湖上的冰。见着程解意瑟缩了一下,月江涟便将手收了回来,眉头微皱。

    “冷着您了”

    “还好,”程解意揉揉自己有些发红的耳朵,“将军的体温好低啊。”

    月江涟便笑了笑,抓起一旁还在试图拔下嘴上冰块的魂鸟放到程解意身边暖暖。

    “冰原上的人总是这样,唯有的时候才会热起来。”

    月江涟隐去中间的话,屋外的人听不见,但程解意却是听见了的,他下意识地抱紧魂鸟,却见月江涟面上表情不变,依然拿着地图与程解意说着这个国家的事。

    仿佛刚才程解意听到那些有些过火的话,月江涟一个字也没说。

    “山楼夜虽冲动,但观他今日对您,大约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月江涟便卷着地图便说道,只是在指尖碰到笙歌长乐山的地图时,还是停了停。

    “唯有万秋声您需要多加小心。”

    “他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晚上程解意被月江涟送回寝殿里,这座属于新王的巨大寝殿,铺满了白玉石,内里隔着书房,会客房,两间左右对齐的耳房,还有摆满了软垫,还有高床软枕,红丝绒床帘从高处直坠到地面。

    空气中还有新家具才有的松香,程解意站在原地,便听月江涟道。

    “布置匆忙,您今晚便先将就一夜。”

    程解意摇摇头,直说“很好”,月江涟便想到过去程解意住在那只有一株桂花盛开的破败小院中,不知过了多少凄风苦雨的日子,便对程解意更为怜爱。

    “今后您只会有更好的。”

    月江涟说完之后,并没有在寝殿内多待,他不想让程解意初登基便有新王不检的名声。

    等身后的门关上,月江涟的脚步声渐渐消失,程解意便觉这座寝殿实在安静极了。因为听不到半点声音,他还是有些不适地走到寝殿旁的雕花窗格边。

    他脱了鞋站上软榻,抬手轻轻顶起窗户,便看到殿外的风雨已停。

    殿外院中满是雨后泥土的气味,雨淋得院中的花蕾都已缓缓绽放。浅白淡粉,月蓝艳紫的花在窗下一朵挨着一朵盛放着。

    天上银白的皎月光辉洒在花瓣上,像是给它们镀上了银辉的外衣。

    “您喜欢花”

    程解意听到这声音的时候微微一愣,这声音委实好听,等他循声望去时,便见到一人自殿外的墙头上一跃而下,轻盈地踩着一地花瓣走到程解意窗下。

    “哎呀原来我等的新王,主公原是生得这般模样。”

    那名穿着水蓝色长衫,一头水蓝长发用银色发带绑起马尾,那张慵懒华贵的脸在银白的月光下越发曼妙美丽。

    只是这人在看清程解意的脸时便忍不住微瞪眼,上下打量着程解意,就像看着自己未来的恋人一般眼神炽热。

    “我就说月江涟怎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山楼夜又怎么没有毁了半座王宫就走”

    “原来如此。”

    “幸好我今夜没忍住好奇提前入宫来看”

    万秋声正想与那美的不似凡人的新王再说些什么,却见那窗户就这么突然砰一声合上了。

    我做了什么虽然刚才确实起了轻薄之心,但何必这样急急关上窗户

    万秋声微挑眉,却见那窗户又被那美丽的少年缓缓抬起。

    “窗户太重,我有点撑不住。”

    程解意抿着唇,有些不好意思。

    “您便是万秋声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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