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以前, 无数位面还未曾迎来造梦者的时代,阿宴出生在一个偏远的位面。
这里大约是所有位面的最下层, 人们还未发展出科技,也没有学会魔法,或者别的什么可以促进位面进化的神秘力量,更没有知识。
大约就是刚刚学会穿衣,对自然与神灵无限崇拜的时代。
“今天轮到你去打猎。”
村中的青年拍拍坐在家门外,正在捆箭头的黑发少年。
少年抬起头,那双清冷冷的眼眸比冬天的湖水还要寒冷。青年不免俗地打了个激灵, 随后在同伴的呼声下离开了那里。
“别管了反正决定”
黑发少年听着风中飘来的只字片语,随后他站起身,背上箭,腰间戴着短刀,往村口走去。
村里的人会统一安排人每隔三天出村子打猎, 但打猎在这个时代大多有生命危险。
人们的武器不够锋利,猎物又实在庞大。
而且最近总有天神降下灾难。
村口的成年人大多骑着多玛兽, 他们看到黑发少年出现时,就用粗棍打着多玛兽的侧腹。
高约三米长满黑毛形如野猪般的多玛兽痛苦地嚎叫着,粗壮的蹄子踩踏着大地,随后这些多玛兽便全数窜了出去, 没人管留在最后的黑发少年。
黑发少年没有坐骑, 但他跑得很快, 因此也没有落下队伍。
今天他们的猎物是一头正处于繁殖期的山龙蜥蜴。
这种蜥蜴的视力和寻常物种不同, 能够捕捉百米以外的任何动态物体,嗅觉听觉也同样灵敏。因此它通常会占据一整座山峰, 成为那里的王。
山中的物种大多数都是它的食物, 它不吃的只是因为不好吃。
在繁殖期的山龙蜥蜴每天需要吃下超过体重三倍的食物, 因此这段时期它们总是很饿。
黑发少年啧了一声,天知道这些成年人是不是在找死,为什么要瞄上这头猎物
但很快黑发少年就知道为什么。
他被偷袭的成年人绑在陷阱上方,成为了引诱山龙蜥蜴的饵。
说来奇怪,这个世界有那么多可供山龙蜥蜴食用的食物,但它们就是喜欢吃人。
爱极了。
黑发少年没有被杀掉,因为鲜活的猎物更吸引人。
大人们除了想要杀了山龙蜥蜴,他们还想将村子扩建到这片土地上。
“一切为了村子。”
“天灾越来越多,土地和食物却越来越少。”
“村子里的人不能都死了。”
大人们不管说什么,黑发少年都不想听了,他专注地看着前方,山龙蜥蜴已经爬出洞穴,只要全速狂奔,用不着两个呼吸时,那只山龙蜥蜴就能吞了他。
黑发少年默数着,他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却能在村子里独自活下来,不只是因为他的弓术绝佳,而是因为他“看得见”。
看得见山龙蜥蜴张开大口要吞吃他的那一刻,看得见那只山龙蜥蜴会因为天边的一道火柱彻底烧成灰烬。
“轰”
一道火柱从天而降,将那条足有十米长的山龙蜥蜴瞬间化为灰烬,高温溶解了捆绑黑发少年的绳索,他的衣物,他抓准时机跳了出去,却见藏在远处的大人们也同样被那火柱焚烧,变成了半空中如蚊翼般的飞灰。
黑发少年仰起头,看着天空中那不停降下的赤色火柱,就像看到了一场赤色的雨。
只是这场雨不会丰泽大地,只会让这这个世界消亡。
黑发少年走向自己看见的路,那里安全,不会有火柱落下。
等到了夜里,这场火雨终于停下,黑发少年曾经待过过森林,山峰也全都化为了灰烬。
他站在一条小溪里,清洗着身上的污浊,他没有衣服,想用树叶遮身也找不到一片,他变成了没有村子的“流离”。
可黑发少年本来也不打算返回村子,他无所谓。
那里从未有人给予过他什么,他看着村子的时候,眼里只有空荡一片。
“天灾”越来越频繁,黑发少年看到了许多逃难的人,他混入车队拿了一件衣服,一把小弓,用自己捉来的地穴鼠交换。
车队的人问黑发少年要不要一起走,黑发少年看着领队的脸,他没有“看到”对方的死亡,这段时间这个车队应该是安全的,可他最终还是拒绝了。
无人知晓这个独自穿越了森林,草原的黑发少年要去向何方,只有黑发少年望着天空,有意识地寻找着“天灾”的源头。
黑发少年五岁时就无人教导,他除了知道要活着,也没有别的执着的事物。在被大人们当做饵食抛弃的那一刻,没有人来救他,除了“天灾”。
他突然想去看看这“天灾”的来处。
黑发少年就这样踏上旅程,因为看得见,他会提醒过路的人“天灾”将来,有些人把黑发少年当做神灵膜拜,有些人将黑发少年当做招来“天灾”的恶魔。
但黑发少年并不在意,在死亡来临前,他已经看到离开了。
这个时代的人寿命都很短暂,食物,衣物,医学知识都不足以帮助他们延长寿命。
黑发少年有一天突然看到自己死亡的情景。
那是一个布满冰晶的洞穴,他倒在那里,他的身上放着一只手。
黑发少年还不知晓该如何形容美丽,虽然那情景只有一瞬,但他下意识地觉得那只手的主人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黑发少年开始期待死亡,他的精神没有疲劳,但似乎已经到达了极限。他实在走过了太多地方,想找一个地方停一停。
也许那个地方就是他的埋骨地。
最后黑发少年强撑着来到了冰冷的山川之中,这里遍地都是白色的雪与冰,能够刺伤人的眼睛。
他在山川中走了一段,最后迫于风雪不得不进入一处巨大的洞穴里。
黑发少年曾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他熟悉死亡的气味,今天应该就是他寿数的尽头。
“怎么也比死在雪地里强”
眼前发黑,几乎失去呼吸的黑发少年往洞穴深处蹒跚而去。
在本该无人的深处,他看到了那只手的主人。
那是个穿着白色长袍,长着一头及地黑色长发,赤脚站在冰面上的人。
黑发少年说不出什么形容的话,这个时代还未曾有形容的语言,他只能心里不停地想着这人“很好”,好到他难以直视。
那个人正用那双美丽的手在洞中编织什么,这个冰洞的上空洞开,看得见晦暗落雪的天空。
天空早已在无数“天灾”落下时,形成了大量的黑色空洞。
黑发少年在看到那些空洞的时候说不上来是什么,只觉得在那空洞中一切生物,一切土壤,甚至连空气和光都不复存在。
而随着那人的编织,空中的孔洞一个又一个消失,很快这个世界“稳固”下来了。
黑发少年说不上来这到底是什么感觉,就像木匠看到坏掉的椅子,重新修正了椅腿,让这把椅子可以平稳地放在平地上。
对于那个人来说只是一件小事。
就像修好一把椅子一样。
黑发少年愣愣地看着那人的背影,那人办完事之后,才像是一头巨型猛犸突然看到自己脚尖有一只蚂蚁一样,轻描淡写地侧过头来。
就像这世界的所有鲜花同时绽放。
就像冬日冰封的冻河被春日融化。
就像所有的空气在一瞬间被抽干。
“,”
那人像是在说话,但在黑发少年耳朵里是听不懂但让人忍不住匍匐跪地的曼妙仙乐。
你好像寿数已尽你叫什么名字
这一次黑发少年的脑海中直接响起了那人的声音,他能听懂了。
“yan”
黑发少年艰难地发声,他在困惑自己是否应该在这个人面前说话,他的声音很难听,发声也含糊得让人根本听不清,他甚至觉得连呼吸都是不被允许的。
“宴”太阳下山,月亮未起的时候
那人缓缓向黑发少年走来,他雪白的赤脚实际上并没有踩在冰面上,而是微微飘起,没有触碰这个世界的任何东西。
这个世界已经修正好,将往正面的方向进化。
很可惜你不能看到往后的世界,我会安置你,宴。
那人的声音再次在黑发少年的脑海里响起,他想说他的名字其实叫“炎”,是焚烧一切的火,可他却觉得不解释也可以。
他像是得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份给予,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他。
阿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不明白“安置”是什么意思。
直到他突然头晕目眩倒下,再也站不起来,呼吸也在瞬间消失时,他终于明白。
这是他曾“看见”的场景,他的死亡。
他知道自己寿数已尽,可为什么要在他见过这世间最美的景色时死去。
那个人将阿宴的眼睛轻轻合上,仁慈地哀叹着一个生命的逝去,哀叹这个生命未曾享受片刻欢愉便就此死去。
我不会干涉这个世界的生死
希望你的灵魂到达轮回的彼岸
只依靠我一个,是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将兄长与姐姐们的世界全部修复的。
可是现在也只有我了。
空中残留着淡淡的余音,随后那个冰洞缓缓溶解,坍塌,将阿宴融入了地底。
他被“安置”了,获得了一座坟墓。
谁能想到,一只“巨型猛犸”会给一只“蚂蚁”建造坟墓
可是他死去后,不就再也不能看到那个人了吗
想知道他的名字,想听到他的声音,想注视他的身影。
在获得了给予的这一刻,阿宴不在期待死亡。
他多想活着啊。
在第一世,阿宴不是王子,不是贵族,也不是位高权重的人物。
他只是一个因误解而被造物主赐名,因此与那在云海神座上的造物主有了一丁点微不足道联系的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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