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罗公公依旧亲自引着云泱往宫外走。

    “今日可多亏了太子妃,否则,殿下怕要吃大苦头。”

    罗公公打心底里感激,越发喜欢手里牵着的这个小可爱。

    心想,也不知道长胜王夫妇是怎么教导的,竟能养出这样善良温厚的孩子。明明受了那么大的委屈,非但不闹,还主动替殿下遮掩、挨板子。

    云泱心心念念都是自己的金子,听罗公公如此说,便唔了声,敷衍道:“我其实也没做什么了,换做别人,也会这么做的。”

    “这夫妻怎么是别人能比的。”

    小可爱不仅不邀功,还不贪功,罗公公愈发感慨。

    “以往殿下和陛下发生激烈冲突时,可没人敢像太子妃这样,直接用自己身子去给殿下挡板子。”

    云泱望着负袖走在最前面的元黎,眼睛一转,问:“狗……殿下经常和陛下发生冲突么?”

    狗太子那么珍稀自己的太子位,为了心上人那么的忍辱负重,不应该像今日一样无条件讨好皇帝么。

    罗公公怅然道:“老百姓家里都还户户有本难念的经,何况皇家,陛下不容易,殿下也不容易,都是以前的事了,以后有太子妃在中间调和,老奴就放心了。”

    云泱觉得罗公公完全是想多了。

    首先今日之事纯属偶然。

    其次要不是为了那两箱金子,他才懒得管狗太子的闲事。

    罗公公浑然不觉,趁热打铁道:“还有件事,老奴要恳求太子妃帮忙。”

    自打入京,这位老内侍对自己还是很不错的,云泱没加思索,就仗义的道:“阿公有事尽管吩咐。”

    罗公公从袖中掏出一物,道:“殿下思过一日,伤处还未处理。这是化瘀的药油,还望太子妃回府后能帮殿下涂一下药。”

    云泱:“……”

    云泱盯着那瓶药油,果然和狗太子给自己用的那只一模一样,想必是太医院统一用药。

    “天气炎热,殿下又有繁重的公务要忙,这伤拖下去势必会发炎的。老奴思来想去,此事也只能拜托太子妃了。”

    罗公公不由分说将药油塞进云泱手里。

    在罗公公宛如看菩萨一样的眼神里,云泱十分心虚的坐上了回东宫的马车。

    元黎已经在车中的书案后坐着,正垂目翻着一份类似军报的东西,依旧冷眉冷目的,好像随时要翻脸教训人。

    云泱一点都不想被他教训,上车后,就抱着罗公公让宫人递进来的手炉,十分自觉的缩在角落里,占小小一片地方,努力把自己当空气人。

    可一摸到袖口里的那瓶药油,云泱又觉得仿佛在摸一个烫手山芋。

    这既是给狗太子的药油,他私吞了肯定不合适,否则日后罗公公问起来不好交代,但让他亲手给狗太子上药,那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要不,回去交给严璟?

    这样既避免和狗太子直接接触,又能把烫手山芋丢出去。

    云泱拿定主意,抱紧手炉,调整了下坐姿,刚准备靠在车壁上眯一会儿,就听一道冷沉声音响起:“盯着孤何事?”

    “……”

    狗太子脑门上长着眼睛么。

    云泱本想说无事,可转念一想,这也是个把药油交出去的好机会,不然显得他多心虚似的。便大大方方的把袖子里的瓷瓶拿出来,起身走过去,放到他案头。

    “喏,这是罗公公让我给你的。”

    元黎从军报上错开视线,盯了那药油片刻,没说话,继续垂目看手里的东西。

    “他是不是还让你亲自给孤上药?”

    他忽又开口,带着几分讥讽的味道。

    云泱点头。“是啊,你怎么知道?”

    元黎扯了下嘴角,目光却是寒的。“以后孤的事,你休要擅自插手,今日那板子,孤会多给你些金子做补偿。”

    他似早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淡漠无温的道。

    云泱咬了咬牙,觉得这个人实在可恶,略略略,他还不稀罕管呢。不过狗太子肯多给些金子,倒是意外收获。

    云泱坐回去,美滋滋抱紧暖炉,决定明日就让云五去城郊看庄子去。

    夜色浓郁,马车平稳行驶着,车轮碾过宽阔的大道,发出均匀的辘辘声。

    不得不承认,狗太子虽然脾气不好,但东宫的马车的确很舒服,尤其是这张卧榻,也不知铺着什么东西,软得像云朵一样,云泱没坐多久,就又开始随着车厢颠簸,脑袋一栽一栽的打盹儿。

    迷迷糊糊间,忽听道上传来一阵杂沓的马蹄声。

    帝京城过了亥时有严格的宵禁制度,谁这么大胆,敢大半夜在街上纵马,真是不要命了。云泱混沌想着,就感觉车厢猛地一晃,停了下来。

    云泱脑袋险些磕在车壁上,陡然清醒过来。

    继而是勒马停僵声。

    “殿下。”

    丛英的声音隔着车门传了进来,微微喘着气,显是有急事。

    “杨前辈那边有重大发现,说让殿下立刻过去一趟商议对策,另外,苏公子业已苏醒过来,似乎也有重要信息和殿下交代。”

    重大发现?

    云泱眼睛悄悄一转,心想,莫非是关于凶手的事。

    也不知是什么发现。

    他虽有心想提供些线索,可父王母妃还在前线抗敌,他作为长胜王府的人,绝不能和朔月国有任何不该有的牵连。

    如果不能把自己和那家伙的关系暴露出来,他的线索自然也没法自圆其说。

    只希望狗太子找的高人真能窥破端倪,将那家伙的藏身之处揪出来。

    何况,就算狗太子不出手,他也会找机会找那家伙报仇的。

    “好,告诉杨老前辈,孤即刻就到。”

    元黎合上册子,冷然吩咐。

    又吩咐在外驾车的宫人:“给孤留匹马,你们自行回府。”

    “是。”

    宫人应下,小心翼翼问:“可要奴才去府里取些吃食给殿下?”

    元黎没吭声,显然是嫌对方多嘴,起身,径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夜风呼一下涌进车厢。

    宫人便也就识趣的噤声。

    云泱裹紧披风,往书案上悄悄瞄了眼,见那瓶药油已经不在了,心想,狗太子也不是钢筋铁骨,也是知道疼的嘛。

    刚刚嘴硬什么呢。

    看模样,一定是打算让心上人亲自给他上药了,顺便还能在心上人那里博一波同情。

    略。

    **

    由于书院遇袭,林老夫子特意给学生们放了一天假。

    虽是深夜,书院里依旧灯火通明,聚满了大理寺、京兆尹、书院管事等各方人手。

    被众人拥在中间,正举着张图纸对灯研究的则是位一身青袍,双目迥然有神,形容豪迈疏阔的中年男子。

    柳青挤在最前面,毕恭毕敬的请教:“敢问杨前辈,可瞧出什么端倪了?”

    “八/九不离十。”

    男子抚须而笑,正是十年前卸任武林盟的前任武林盟主杨长水。“等待会儿殿下到了,咱们就可以议出个法子来了。”

    正说着,太子元黎踏着月色走了进来。

    因八大营负责京畿戍卫,与大理寺、京兆府时常有公务交接,众人对这位行事冷厉风格严酷的太子殿下都有些惧怕,方才还激烈讨论的人群一下静了下去。

    倒是元黎扫了圈,负手笑道:“此案案情复杂迷离,孤还要仰仗诸位勠力同心,早日破案。诸位若有想法自可大胆发表,不必顾忌。”

    众人慢慢松口气,见礼完,接着小声讨论。杨长水拍了拍徒儿肩膀,皱眉:“大半夜出来,怎也不知道穿件披风?”

    “徒儿不冷。”元黎一摆手,径问:“听说师父看出了那蛊虫的来历?”

    杨长水点头:“这多亏了我蜀中唐门的一位老朋友,经他指点,我才知道,那蛊虫竟是江湖失传已久的‘冬阴蛊’。”

    元黎皱眉:“冬阴蛊?”

    “没错,此蛊是通过给蛊王长期喂食一种紫色毒藤炼制而成,能吸食人阴元,江湖一些邪魔外道专用此蛊来修炼邪功,尤其是采阴补阳的邪功。”

    柳青在旁边一拍脑门:“难怪这凶手专挑阴月与息月下手,原来目的是为了吸食他们的阴元,练习邪功。”

    杨长水抚须点头:“据老夫猜测,凶手应也是此目的。”

    元黎挑眉,问:“不知师父想出的解决之策是什么?”

    “这也是我正要与殿下说的。”

    杨长水指着案上图纸:“殿下且看看,这是什么?”

    元黎走过去扫了眼,微讶:“清漪园的营造图?”

    “没错。”

    杨长水手指落到后园的一片山林里,道:“冬阴蛊不是普通蛊虫,每日都要吸食大量阴元才能存活,可城中发生命案,却只是近几日的事,殿下有没有想过,在吸食那些阴月的阴元之前,这蛊虫是如何存活的?”

    元黎沉吟片刻,若有所感:“难道是师父刚刚提到的那种紫色毒藤?”

    “不错。”

    杨长水赞许的点头:“你一定想不到,清漪园的后山,就生长着大量这种毒藤。”

    元黎一怔,片刻后,道:“师父的意思是,凶手闯入书院,起先可能只是为了毒藤,不想发现书院里有息月的存在,于是临时起意,攻击了人?”

    杨长水点头。

    “若不然,吸食阴元,找城中阴月即可,他何必冒险潜伏到皇家书院来。”

    这话确有道理。

    但元黎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

    比如,既然是为了吸食阴元,凶手为何要分散在城北、城东作案,而不是直接在某一地抓取多人,那样岂不是效率更高?

    杨长水接着道:“凶手昨夜虽袭击了煜儿他们,可并未得手,他的蛊虫,现在一定已经饥饿难耐,我断定,最迟明日夜里,他必会再次作案。或是潜入书院,盗取毒藤,或是继续谋害城中阴月。既知他目标,我们何不如引君入瓮?”

    柳青忍不住插话:“杨前辈想法自然是好的,可且不说息月,光城中阴月就分散在各处,我们如何防得住凶手?”

    元黎负袖斟酌良久。

    笑吟吟道:“柳大人所言不假。敌暗我明,若是用请君入瓮之法,就必须将靶子竖的足够集中足够大,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城中所有息月与阴月都集中到书院来,那样,凶手就别无选择,必须来书院了。”

    众人闻言一震。

    一个大理寺官员直将眼睛瞪得滚圆:“这、这是不是难度太大了些,以人为饵,那些阴月可能会听从咱们调派,可是息月呢。”

    是啊,众人心里齐齐摇头,这个时代息月数量稀少,珍之又珍,谁家出一个,都是宝贝疙瘩似的捧在手心里养着,生怕一不小心磕着摔着,谁会自愿交出来给凶手当诱饵?何况有息月的府邸不乏朝中贵要,更难搞。

    “其实,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吧?”

    柳青突然冒了句。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这老柳莫不是累傻了,元黎则点头,示意他说。

    柳青正色道:“诸位也看到了,此凶手作案手法十分阴狠毒辣,如果不尽早捉拿归案,城中所有息月阴月,无论身份高低贵贱,都可能成为凶手的下一个作案目标。殿下此计虽险了些,但我相信,只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大部分人都能理解。何况,我们还可以立一个表率。”

    “表率?”

    “没错。”柳青清了清嗓子,道:“咱们大靖的息月,若论身份尊贵,还能有比太子妃更尊贵的?只要太子妃答应先住到书院里来,我想,其他人断无理由再拒绝。”

    “这……”

    众人神色微妙,这回不是看柳青,而是偷偷看正倾耳聆听的元黎。

    杨长水这时走了过来,道:“其实,柳府尹说的不失为一个好法子。据老夫那位唐门朋友讲,冬阴蛊吞食阴元为生,最惧阳气,等所有阴月息月都搬进来后,已经成婚的就携丈夫同住,没有成婚的,就在房内安排体格纯阳的书童或同学堂学子。”

    “对对。”

    书院掌事这时插话:“小人也听说过,这世间阳气最盛之人,其实是童男子与读书人,大部分书院学生,这两样都占,简直是冬阴蛊的天然克星呀。”

    正说着,医童忽在外面禀道:“殿下,苏公子服过药,马上要睡下,遣小人来问殿下,今日是否还要盘问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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