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朔州城啊,占地面积之广,足足能顶上三个繁城,那街道,总结起来就两字,宽敞!十几匹马都能在街上并行赛跑,你说宽不宽敞?”
熔国后方的一家简陋茶馆里,三三两两的人嚼着花生米悠哉悠哉品着茶,坐在大堂上的说书人声调抑扬顿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接下来要讲什么凄美感人的爱情故事呢。
这说书人一身宽大袍子,手背对手心这么一拍,再开口就带起了相声腔:“您说这是为嘛呢?”
他说得搞笑,让人忍不住配合追问:“为嘛呢?”
说书人哎了一声,拿起醒目架势十足地这么一拍:“这原因嘛,自然是因为穷——”
这是个人都知道,众人不满地“切”了一声。
“这有什么好讲的?换一个。”
“就是。”
众人纷纷应和,把桌子拍得响当当。
“换一个,换一个!”
“换一个,换一个……”
“好好,我换一个啊,”说书人熟练地拍了下醒目,声音猛然扬了扬,“咱们就说说那黎国灭国的事儿。话说这黎国的镇国将军程高远当日,可是率领了足足二十万大军,可传闻说他在阵前叛乱,想要带领二十万大军投身大启……”
说书人发髻散乱,衣袍宽大,看起来有些邋遢和不正经,可他说起书来却引人入胜,一开口,就能轻而易举地吸引在场所有的目光。
另一边,朔州城。
茶馆门口。
一阵诡异的沉默过后,程六没能扛得住齐端过于直勾勾的目光,有些窘迫地解释道:“我出来也没带多少银子,路上遇到难民乞讨,也散出去差不多了,刚才那顿饭,是我这五天来吃得的唯一一顿饭。”
“别说钱了,”程六把手伸到领子里面抹了一把,然后把手摊在齐端面前,“我都十多天没洗澡了,风餐露宿的,就没在一个客栈下过塌。”
齐端狐疑地搭眸看过去,只见程六手上多了几条灰溜溜的泥垢。
哎呀我去。
齐端立马捏住鼻子后退两步,和他拉远了距离,变脸嫌弃道:“怪不得刚刚我就闻到一股臭烘烘的味道。”他闭着眼睛在两人之间扇了两下,“赶紧离我远点。”
这三伏天十几天不洗澡,身上不得长蛆了啊。
朝云他们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注意到少了两个人,回头喊:“你们干什么呢?快点跟上啊。”
齐端扬声哎了一声:“来了。”然后朝程六招招手,“快走快走,朝云一会儿该生气了。”
朔州城面积大,繁华点的街道不多,但是东西南北中,却各有各的特色。
这里受到战火波及的程度很小,百姓的生活还算安定。
青砖瓦片,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吆喝声嘹亮的小贩,表演杂耍的壮汉,为了三两文钱奋力讲价的妇人,一帧帧画面拼接在一起,就是最真实的生活。
方天曜树袋熊一样抱着糖葫芦架不撒手,朝云更是钉在了首饰摊子前,怀里抱着的东西越来越多,那摊主还在拿个珍珠簪子在阳光下给她推销,一脸的忽悠相。
了尘一手挎着菜篮子,一手拎着方天曜的领子把他往路上拽。
“牛肉!新鲜的牛肉……小师父,来点牛肉吗?”
牛肉摊摊主本是随口招揽客人,话说出口才反应过来面前的是一光头和尚,张口正想道歉时,了尘用下巴点了点砧板:“这牛腱子肉新鲜吗?”
摊主稍愣了片刻,而后反应过来,立马眉开眼笑地上手给他介绍:“小师父放心,咱家的牛肉都是早上新杀的,保证新鲜!你瞧瞧这色泽,再看看……”
“给我称六……八斤吧。”了尘说。
摊主拿着菜刀的手顿在半空,怀疑自己听错了:“八……八斤?”
这是要吃几顿啊?
“那个什么……”摊主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好心提醒他,“小师父,现在天热,就算家里有地窖,牛肉放了一晚上可能就坏得变味了,你看……要不你先少买点?反正我每天都来,你要是想吃明天可以再来买新鲜的。”
了尘张了张口,正想解释,方天曜忽然从地上翻了起来,双手紧紧扒着摊子,眼睛都直了:“肉!!”
宛如一匹眼睛冒绿光的狼。
摊主差点被吓坏了。
了尘无语地一把把他扒拉到一边,看着老板说:“老板,给我称十斤,放心,不会让它坏的。”
摊主一愣一愣的,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但是职业习惯直接让他答应了,手下快速动作着切肉上称。
齐端蹲在卖老鼠药的摊子前问价钱:“最便宜的老鼠药多少钱?”
小贩眯着一双小眼睛,市侩气十足,抬手伸出手掌翻了两下:“十五文一包,怎么?小哥想要好用的还是一般的?好用的比这贵点。”
齐端本来还想问问为什么连耗子吃的药都这么贵了,可是听到后半句的时候,他疑惑地拧了拧眉:“这耗子药……还有不好用的?”
谁脑子抽了买假药回去给老鼠吃着玩吗?让它习惯习惯最好习惯出抗药性来?
齐端就这么用一种“你这是什么脑残发言”的眼神盯着他看,小贩成日里见多了这种事,继续撑着厚脸皮忽悠他。
“哎小哥,你这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什么东西都有好赖货对吧,有钱就买贵的,没钱就买便宜点的是不是?老鼠药怎么就不能分个好坏呢?你这不是物种歧视吗?”
窒息发言。
这绝对是窒息发言。
齐端提了口气,差点没堵在肺腔里没出来,差点窒息。主要是这话听起来好像没毛病怎么破?
哎你仔细品品,其实还能品出那么几分道理哈。
真是神了。
算了,不掰扯这些了。
齐端扬了下手:“好用的多少钱?”
小贩:“二十五文。”
“……”齐端,“能便宜点吗?”
堕落堕落,他齐端居然会沦落到买东西需要砍价的地步,真是世风日下,害。
小贩嫌弃地撇撇嘴:“二十三文最低了,再讲价你去别家买吧。”
齐端:“……”我这口气差点就没上来。
他默默地摸了摸袖口里仅剩的三枚铜板,心里默默流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工钱,他现在真是一穷二白了。想朝朝云拿点银子买药,她非说自己没见过那几只巨型老鼠,说他是为了报销瞎编的,怎么也不肯给。
现在好了,物价涨成这个鬼样子,也不知道三文钱够不够买一块山药糕的。
齐端一脸沮丧地离开了摊子,小贩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啐了一口:“穿得光鲜亮丽的,跟有钱人家似的,结果连包假药都买不起,穷酸样还装富裕。”
三个人走走停停,很快东西就拎了个满手,程六一直不远不近地落在后面,这会儿终于被想起来。
“程六,快过来拎东西。”
程六默不作声,上前接过了朝云和了尘手里的东西,方天曜也和他一样发挥着陪逛的作用,两只手抓得满满的,嘴里横叼着一串糖葫芦,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慢腾腾的动作把糖葫芦吃进嘴里。
程六:“……”
吃货精神永垂不朽,克服困难的勇气值得载入史册。
等朝云和了尘各自买完东西聚在一起准备回去时,几人才发现一件事。
“老七跑哪儿去了?”朝云艰难地拎着手里大大小小的东西,刚买了新首饰的欢乐就快要挥霍空了,劳累使我不能开心颜。
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齐端有些欢快的声音。
“这儿呢,我来了我来了。”
朝云看都没看就把东西往他手里一扔:“你干什么去了?拎东西把自己都拎丢了?”
齐端七七八八地接住了,陪着笑嘻哈道歉:“我的错我的错,都买完了吗?现在回去?”
他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明明之前还没这样。
因着他的异常,了尘抬眸看了他一眼,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然后又抬头看了一眼,好像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正要抬头看第三眼呢,朝云就宣布耐心告罄了:“买完了,快点回去吧,我两条腿都酸了。”
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一行人拎着大包小包地往回走。
了尘心存疑虑,自觉不自觉地落在了最后面,目光上下仔细打量着齐端,几次之后,在视线落在他发间的那根玉簪时,了尘蹙了蹙眉。
齐端之前戴的玉簪成色极好,一眼看去就知道价值不菲,可现在这根……就像是生生降了一个档次,连他这身衣裳都配不上了。
他这是……把玉簪当了吗?
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贫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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