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良摘下虚拟头盔，房间的喇叭就响起导演怒骂声。
“温良你搞什么？！刚才那场哭戏谁让你哭得那么丑？！我要美感！仙女哭你懂不懂？？？”
房间里其他人神情漠然，安安静静的，显然这一幕不是第一次发生。
温良没有因为被导演责骂而露出胆怯或者难过表情，相反他还在据理力争:“她失去了亲人，在那一刻她是崩溃的，面部表情是完全失控，只有那种哭才是真实，能引起观众共鸣……”
“我没跟你讨论角色该怎么演，而是让你照着我想要的画面拍！！！”导演那边出现了几道声音，都是劝他别和温良计较。
导演剩下的话没对着麦说，但是温良还是听到了他说:“不过是个AI演员，脸都没有跟我说什么戏？”
科技飞速发展的年代，拍戏不再需要复杂繁多的设备，只需要让演员带上虚拟头盔进入设置好的场景演绎，录制后剪辑就成为了一部完美的电视剧和电影。
因为是电脑后期制作，更有AI换脸系统，可以把一张脸完美的替换成另一张脸。
娱乐圈有一部分演员演技高超，情感到位，为了融入角色几乎到了不疯魔不成活的地步。
可是因为外貌条件不够俊美漂亮，加上没有人气，往往一部戏结束后，他们的脸会通过AI技术替换成当红偶像。
这类人叫做AI演员——温良就是其中之一。
温良面不改色听着导演对他的奚落，直到对方重新对麦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不会重拍，刚才那是最完美的演绎。”这回换温良打断他的话。
“滚！你给我滚！！！”导演勃然大怒，音量刺得人耳朵发疼。
温良垂下眼眸，把头盔放好后，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刚走出房间没几步，身后有人叫住他。
“温良！”
温良停下脚步转身，看见来人时微微低头说:“金哥。”
“你啊你……我该说你什么好？”金成苏是AI演员最长时间的人，他五官方正，眼睛细小，长期晒太阳不打伞的黝黑皮肤，这样的外貌条件是很难在一部戏里成为重要角色，所以就一直从事这职业。
“我可是好说歹说才让导演同意你演女主角的戏，你为什么不听导演的话？”金成苏看着温良，对方骨架小，四肢纤细修长，皮肤白皙，换上女装就跟小女生似的。
AI系统只能达到换脸效果，身材还是需要找相似的，温良和女主角身材相似，所以导演看到温良本人时才同意。
温良头发有些长了，低着头刘海遮住了双眼，只有在拍戏时金成苏才能看到他充满灵气的眼神。
可此时，他只能看到温良死气沉沉的回答:“导演是错的，我是演员，不是任由摆布的工具人。”
温良抬头看了一眼金成苏，弯了弯嘴角，好似嘲讽。
“金哥，我先走了。”
金成苏看着他离开，他想起温良就算拿到的是无足轻重甚至只有一个模糊镜头的角色，都会花时间和精力去琢磨，深挖，演起戏来完全是另一个人。
只可惜他性格实在不够圆滑，一心只有演戏，得罪人不自知。
拍戏前签了合同，一旦拒演或者其他违约行为就要支付违约金，温良演的是女主戏，违约金比别人还高了几倍。
温良支付违约金时神色一丝波动都没，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有钱家的孩子来娱乐圈玩的。
事实上温良幼时父母离异，各自组建家庭后顾及不上他，照顾他的奶奶五年前去世了。
自此以后，他就跟个孤儿一样独自生活。
“叮铃——”
温良伸手拿起手机，是一条银行来的短信，告知他余额仅剩200。
换做别人得焦虑，可是温良不同，他穷习惯了，这钱买点面也能凑合过着。
只是……温良拿出钥匙开门，走进他50平米的房子，他住的是市中心，一个月房租要2000。
算起来，四天后就要交房租了。
温良蹙眉，这里离拍戏地方近，他可不想因为交不起房租搬走。
他往单人沙发一坐，仿佛整个人陷进去了般，从桌上摸出烟点上，一边闻着烟味一边沉思。
温良得罪人不自知吗？不，他很清楚。
他什么都可以迁就，但是演戏方面却无法妥协。
导演那边去不了，温良只好用手机查兼职零工，看看有没短期来钱快的。
过长的刘海用发箍全部别到脑后，露出光洁额头和清秀五官，他没有开灯，只有手机屏幕的白光映在脸上，微亮的眼眸格外灵气逼人。
温良本来面无表情刷着招聘信息，突然他手指停下来，神情微微诧异。
【因拍戏需要，招聘配角/龙套，有演戏经验者优先，工资2000-5000。】
一般来说拍戏公司都是直接从内部招人去拍照，温良还是第一次看到在招聘网上找演员。
他查看对方资料，公司名称完全不熟。
要么是个不懂行的新公司，要么就是个骗局，温良长得单纯，可心眼早就被残酷社会磨炼成人精。
他打电话问了一些圈内人，结果没人听说过这个公司。
“啧，骗人实锤。”温良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神情轻蔑，把手机随后塞到沙发缝隙里，调整姿势，换做更舒服的姿势闭上眼。
工资2000-5000……
2000-5000……
5000……
次日，温良握着手机，抬头看至少有三十层的大厦，心想这要是骗子，那还真是斥巨资了。
他抬脚走进去公司，可他不知道的是，在其他路人看来，他不过是走进阴暗巷子里。
久久，没有出来。
进去后温良左右观察，除了格外冷清，这里和其他公司没什么不同。
走到前台，面前是一个拟人机器，对方感应到温良开口:“请稍等……正在扫描人像……”
“身份确认，请选择你想要的工资金额。”
温良当然是冲着最高金额5000来的，何况金额越高，拿到的角色戏份更多，这可是他想要的。
“金额选定……正在生成剧本……”机器人张嘴，吐出白色封的本子。
温良迫不及待的取出来，他此时忘记之前揣测对方是骗子的事。
他现在只想看剧本！
剧本没有名字，温良倒不是很建议这点，他翻开看，剧情发生在校园，男主角叫做傅若庭，是铃中高中的一名高三学生，他成绩优秀，性格孤僻不合群，常常收到其他同学的排挤欺负。
学校过得不好，回家后还要被酗酒的父亲家暴。
某天，傅若庭被再次醉酒的父亲殴打，这一打再也没有起来。
傅若庭死了，可是他以另一种形式活着，将伤害过他的所有人通通拖进了地狱。
温良看到这挑眉，哟，还是个灵异片，有点意思。
他下意识想点根烟，结果口袋只有打火机。
哦，他没钱买烟了。
温良继续看，后面是他要饰演的角色，竟然和自己同名。
温良是班级转校生，学习不好，很崇拜成绩优秀的傅若庭。
【注明:细节上你可以自由发挥。】
温良看到注明时眼睛亮了，他往后面翻了翻，都是空白页。
这个剧本简直称不上是剧本，就像是粗糙的文案。
以往温良拿到的剧本，剧情丰满，细节都被抠得死死的，连演员几时喘气都安排好了。
温良这种有自己角色理解的人，你插足越多他就越想抵触。
可以说这个剧本彻底把温良的戏瘾勾起来了，他迫不及待问机器人:“在哪拍摄？”
机器人:“拍摄房间在十三楼的四号房。”
温良转身就往电梯跑。
他看着一点一点往上的数字，心里的期待愈发浓烈，终于在电梯到十三层时，他按照机器人说的，找到了四号房。
打开房门，里面放着银色的全息舱和头盔。
温良熟练的躺进去，带上头盔。
眼前出现数万条蓝色线条，像是某种数据似的，带着温良的意识穿梭到未知领域。
温良以为会直接开始演戏，但是没想到最终会出现在一个白色空间，面前除了他还有四个人。
“又来一个。”高壮的男人低头打量温良，挑眉说，“未成年也能来？”
不能怪他误会，温良皮肤白，身材瘦小，穿着地摊淘来的9.9块T恤，可完全不像是步入社会的上班族。
“招聘也没限制年龄，剧本是校园，你瞧他多符合，哪像我，五十岁人还得演学生。”另一个瘦弱男人盘腿坐在地上，笑起来眼角皱纹挤在一起。
高壮男人满不在乎:“有啥关系，反正都是龙套，我叫郭尧锋，你叫什么？”
“温良。”温良对于这里的四人完全没印象，他问，“你们都是第一次拍戏？”
郭尧锋点头:“没错，我们都是看到招聘信息，没想到填好资料就让过来了。”
温良藏在刘海的眉头紧皱，他已经很久没和完全没有演戏经验的新人一起演戏，虽然这并不会影响他发挥。
真正令他不悦的是这些人散漫的态度，完全就是为了钱。
——温良完全忘记自己之前也是这个想法。
在这么一个空间里，没有手机，全是陌生人，空气都是尬到难以呼吸的程度。
好在都是进入社会多年的成年人，大家很多围成圆圈坐在一起，互相自我介绍。
这种氛围下非常需要一个性格自来熟的，郭尧锋就是这类人，他笑着说:“大家都知道我叫什么了，我是干装修的，大家家里需要装修回头留个联系电话，打八折！”
轮到瘦弱男人，他说:“毛俊熙，微商，大家待会结束加我好友，我拉你们进群，有很多优惠和红包。”
另外两人一直没说话，直到被询问才分别开口。
“我叫骆韦，是电脑程序员。”
“林寻，刚毕业的大学生，还没找到工作……”
郭尧锋转头看温良:“我们这里你应该年龄最小了。”
“不是，我32岁，是一名演员。”温良说。
“32？！”郭尧锋睁大眼，“还真是看不出来，你是演员那我怎么从未在电视看到你？你有什么作品？”
这句话问起来足够让一般人尴尬，温良倒也习惯，直接说:“很多作品，只是没机会露脸。”
这么一说其他人就知道温良是AI演员。
毛俊熙兴奋的说:“也不知道主演都是谁，有没有我喜欢的演员，到时候求个合照签名。”
“我也想。”郭尧锋左右看了下，“不过怎么还没开始，难道还有人没到？”
“要是有扑克就好了，打发时间……”
眼见他们聊天话题要往废话发展，温良开口说:“不如聊聊各自角色？这样待会拍戏可以互相带动。”
既然是要来拍戏，在其他人眼中温良说话就很有分量，于是他们聊起了自己的角色。
温良听了发现他们的角色正是班级里欺负傅若庭的同学，其中林寻还是住在傅若庭家隔壁的邻居，从小和对方认识。
只不过对方性格懦弱，见到傅若庭被欺负敢怒不敢言，甚至在学校都不敢和傅若庭打招呼。
温良深深看了一眼林寻，对方这个角色，怕是要比郭尧锋等人死得还要惨。
林寻被他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得心里一抖。
“怎，怎么了？”
“没事。”
“哎？又来人了。”
听到郭尧锋的话温良回头，这一看他就挪不开眼。
温良当演员十年，倒不是没见过长得好看的明星，事实上看得太多，反而是心如止水。
他意外的是在这个看上去很粗糙的制片，竟然能请来长相这么好看的演员。
他是演员吗？
“小哥俊啊！”郭尧锋率先走上去和对方打招呼，“我们这群人中终于来了个颜值担当，自我介绍下，我叫郭尧锋，你呢？”
对方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黑发柔软的贴在脸颊处，他下颌棱角分明，抬眼扫了众人一圈，垂下眼时浓密的睫毛覆下来，带着一种易碎的美感。
和温良身形五官带来的少年感不同，眼前这人就像是一个还没出社会，稚气未脱的学生。
“傅若庭。”他声音清亮。
温良眼睛一下子亮了，男主角这外貌条件，让他对于这部戏充满了信心。
其他人一听他是男主角，就好奇的围上去，大多数问题都是围绕片酬展开。
温良站在一边，越听心里越是冒火。
这群人真是俗不可耐，完全不懂什么叫做艺术！
他挤走站在傅若庭面前的林寻，扬起笑容说:“我叫温良，是一名职业演员，你放心，开拍时我会带动你入戏的。”
他从未见过傅若庭，认定对方是刚入圈的新人，制片人大概就是冲新人片酬便宜选角。
似乎是因为温良的话和其他人不同，傅若庭打量他一会，开口说:“不需要。”
温良的笑脸不变，心里却开始为傅若庭这个狂妄的新人演员立了墓碑。
真有种，我倒要看看你能演到什么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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