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4

    在解决小偷风波后，中原中也带着芭娜娜来到出门前调查过的百货中心前。

    中午的阳光纵是要人命，但一旦走进百货中心、被那冰凉的空调风吹一吹，刚才的闷热感又一扫而空了。

    尤其是刚活动了手脚，中也的心情并不坏。

    虽然小偷刚好偷到他在马路旁曾帮助过的老太太的钱包是有点巧合，事情还是带着相当的合理性的，老太太行动不便、双手提着“重物”，小偷自然会瞄上这些目标。

    中也没有多想，反而把注意力放回芭娜娜身上。

    对，在刚才的事件内，最让他意外的还是芭娜娜在他逮住小偷后，居然不需要他的指示就主动朝着他的方向跟来了。

    她当时还主动伸手抓住他的衣角，说明一开始他的话，她是有听进去的。

    第一次看芭娜娜跑起来，而且是跑向自己，中原中也的心情并不坏。

    他抬高下巴，对芭娜娜勾起一个好看又满意的笑，就领着她往他目标的楼层走去。

    ……

    在横滨数一数二的百货公司内，不同类型的商铺按照类别进驻在不同的楼层中，越过第一层杂七杂八的促销百货，第二层开始则是家用电器，各种商品广告琳琅满目，大型电视机上播放着画质特好的影片，轻易吸引去了芭娜娜的视线。

    中原中也回眸看她，想起在他的高级公寓内也购置了一台42寸宽的液晶电视，就是早出晚归的他都没有看电视的习惯，假日都是品着红酒、听音乐度过的。

    “芭娜娜，你想看电视吗？”

    “……？”

    在升降机缓缓往上爬的期间，中也摩挲着下巴好奇地问她，而少女似乎不清楚“电视”的概念，面对中也的疑问，只是轻轻侧了脑袋。

    “哦对了，你不知道什么是电视。”

    “……”芭娜娜一脸平静地听他说话。

    “不过，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中也摸了摸后脑勺，因为芭娜娜没有回答他，他就只好自言自语：“你什么都不懂，我能买点儿童学习CD让那些影片教你……”

    他在百货公司中找到灵感，略过三楼的玩具部门，他很快到达四楼的家品部，这里的人潮显然比一、二楼要多了，到处都是提着购物袋闲逛的主妇或情侣，色彩鲜明的商店招牌下是张贴在橱窗上的广告海报，偶尔有推着婴儿车的家长驻足在橱窗前，和伴侣聊几句话，又兀自离去。

    中也在心中默念着外出前整理的要给芭娜娜买的家品清单，想起她睡觉的地方没着落，就率先走进床具用品铺，里头的店员瞧见他们一男一女的走进来，第一时间就满脸堆笑的推荐了情侣用的双人床单。

    “这位先生，双人床的床铺在这边，请问女朋友有特别喜欢的颜色吗？我们店上周刚好上架新的款式，如果有特别要求，这边也可以定制……”

    男店员推销着又笑眯眯的望向芭娜娜，在推销家用品这一点上，女方总比男方容易，殊不知，芭娜娜望着这个喋喋不休的店员，只是一脸茫然，对她而言，还是一店的枕头被单更加有趣。

    甚至，她在中也被店员推销的期间，满脸好奇的伸手戳着那些柔软的枕头，一脸所有事情与她无关的样子。

    反过来，是中也因男店员的误会而红了耳根：“我……我和这家伙才不是情侣！她是我的妹妹！妹妹！”

    中也有点着急的否认，紧张起来发梢的毛都要翘起了。

    男店员眨巴眼睛，想着哪有兄妹像这样拉着衣角逛街的？二人的样子还完全不像，面前这个橘红发男人是什么新款渣男吗？

    他啧啧地摇头，对于客人撇清与女伴关系一点嗤之以鼻，推销的兴致是大减了：“那单人床的款式都在这边，我能把商品目录取过来，让你们慢慢挑——”

    “……不，我们不需要了！”

    中也也察觉到自己平白无故遭受了店员的鄙视，他抽了抽嘴角，只得气呼呼的将芭娜娜手上拿着的枕头拿走放下，带着人离开商店——

    最后，货比三家，直至找到某家不推销不揶揄客人的床具店，才把枕头与被子买下来。

    ……

    之后，他还陆陆续续的带着芭娜娜往家品店走，选购各种各样的杂物与柜子，他想在公寓内划分出一个属于芭娜娜的区域，让她将属于她的东西都放进去、把沙发腾空出来。

    这个过程并不容易，因为芭娜娜对什么都没意见，对他的问题一问三不应，注意力还会轻易被其他事情分走。

    比如说是购物中心商店外大排场龙的人、掉在地上的收据、还有出口的标识、询问处等，和当天主题无关的事物她倒是相当关注，害得他不得不解释海量无用的事情。

    “这个是盘子，这个也是盘子……对啦这个也是盘子！”

    “这个是洗碗后用来晾干器皿的架子吧……我也不知道叫什么。”

    “这个是穿皮鞋用的，就像这样咻的放到腿后跟，之后拉上来……”

    “这个是用来放盆栽用的吧？等等你别再把那个拿过来了，我讨厌鲭鱼！”

    “这个是……呃这个是什么来着？日本的家品店怎么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说了那么久，他是有点唇干舌燥了，所以他居然少有的买了一杯星巴克，他一般不喝咖啡的，酒才是他最爱的饮料。

    走着走着，一整杯喝完他感觉肚子涨涨的，逛着逛着是有点难受了。

    他望着芭娜娜，虽然有点不放心，还是不自在的开了口：“呃……芭娜娜，我想上洗手间，你在这里等我，哪里都不要去，可以吗？”

    他双手抓紧芭娜娜的双臂，钴蓝色的眼瞳写着认真，字字清晰，恨不得能将每个字钻入她的脑海里。

    而芭娜娜站在原地，明白中也说的“哪里都不要去”的意思，就认真的点点头。

    他也点点头，想着自己应该五分钟内就会回来了，就小跑着往商场的男洗手间跑去了——

    就是，也不知道是今天过于倒霉还是怎么，尿兜那边的冲水系统坏了，他们居然得轮候那少得可怜的厕格，就让中也更加着急了。

    “让她一个人待在外面，没问题吗……”

    好不容易可以释放自我的中也也不忘外头的芭娜娜，他吸气再吐气，喉咙缩紧，甚至产生早点奔回去的冲动——

    ……

    芭娜娜目送着中也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其实心里还是想跟上的，但既然中也让她停在这里，那她也只能照着办。

    她挺直腰杆安静地等候在洗手间外的等候区，这里有像她一样正在等待的人，他们大多拿着购物袋、或是检查着手机，每个人在等待期间都像有事情可做，就只有她不知道该把手往哪里放。

    芭娜娜开始找寻能安放她视线的地方——比如说是百货中心那泛着光的、仿大理石纹路的地板；用抢人眼球字体与照片拼凑而成的广告，垃圾桶，还有特别造型的椅子……

    到处都是靴子或皮鞋走在瓷砖上的声音，有的是收音机印收据的声音，之后是许多混杂在一起的人声……有的人在人群中呼叫朋友、有的母亲在教育小孩、有的是青年们谈笑的声音。

    芭娜娜望着自己的手，刚才为止她都一直揪住中原中也的衣角，他用他不擅长的口吻为她解释着这一切，现在站在这个偌大的空间，她竟觉得未知的事情太多，这个空间给她的压力几乎要让她喘息不过来。

    这里太过局促了，她想要逃离。

    她低头尝试伸手拉住自己的衣角——明明是衣角，却无法带给她安心的效果。

    她脑海里还突然浮现出刚才于商店街某个天台上盘踞的黑发少年，他的视线像一道无情的射灯般朝着她照射而来，让她不安。

    那份不安就像一颗渗着黑气的种子，被黑发少年亲手种在她的心中，再萌芽出什么，她开始觉得这份笼罩着她的情感过分熟悉，但即使她如何叫唤，却依然无法从空白的脑袋中翻出任何线索。

    从有记忆而来，她的世界内貌似就只有那个赭红发的男人。

    芭娜娜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她觉得现在自己的感觉很矛盾，虽然她不清楚“矛盾”的概念，但她确实在经历撕裂的感觉——她的双腿明明像被灌注铅一样沉重，但体内却有个灵魂在叫喊着想要往前奔走。

    她无法理解这个奇怪的感觉，世界仿佛在她眼前分离，又再重合到一起。

    直至那个橘红发的男人的身影再一次从那个廊道中出现，因为刚好洗手间人多而比预想中多花了一点时间的他姗姗来迟，钴蓝色的眸锁定那乖巧站在原地等他的芭娜娜，他的嘴角满意地上扬。

    他打算亲自往她的方向走去，却没想到，少女比他先行抬起步伐，并且伸手拉住中也的衣角，她的嘴角一张一合，尝试着模仿记忆中的音调，说出那意义含糊的音节：“中……也……”

    她仰眸望着他，“chuya”的发音显得有点生硬，毕竟她只在森鸥外和红叶面前听过面前男人的称谓。

    只是，这也已经足够了。

    在近在咫尺的距离，中也不可能听不见芭娜娜的话，而经常就被以“chuya”称呼的他，更不可能认不出她稍微跑调下的词语意思。

    他一双蓝眸因为惊讶而微微瞪大，直视着少女纯净的眼神，他的内心产生了一阵不知缘由的悸动。

    “芭娜娜……你刚才喊我什么？”

    他低头看着她，只觉得心跳越发急促，他想，此刻的喜悦估计无人能懂——又有谁能明白，他和芭娜娜朝夕相对一周，却从未听她说过一句话的挫败感？

    他当时有多挫败，此刻有多惊喜，几乎是完全相对的。

    就更别提她开口尝试说的第一个词汇，是他的名字。

    更不是任何人逼迫她说、或是教她说的，就连他也只在她面前自我介绍一遍。

    他惊喜万分，而芭娜娜偏了偏头，在把他的名字冲口而出时她并没想过什么，只知道她当下想靠近他，因为知道唯有这个人的存在能安抚她心中肆意乱长的情绪。

    她现在冷静下来了，接收到他的指示，于是又重复了一遍：“……中也。”

    她说话的嗓音低柔又沙哑，应该是因为太久没说话而有点不习惯。

    但中也并不介意，反而是笑傻了：“哈哈哈……你这家伙，果然我回去得给你买点发音CD，你喊得多别扭啊，我的名字是中原中也，你真得给我记好了！”

    “中原…中也……”

    她点点头，似乎真的在努力的把他的名字，以及此刻的表情和一切都记在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