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落水的瞬间，只来得及蜷身抱头，被浪花一巴掌糊脸上，登时就晕了。然而，就算晕了，他也保住了找球手的尊严——格林德沃看的不错，他右手中紧握的，的确是一枚凤凰蛋。
也幸亏凤凰没孵化，否则仅凭他的握力，就可以让这倒霉的小崽子再原地涅槃一回。
保罗周身无力，面上满是血污，脑袋晕乎乎的，就这样沉沉地坠入水中。突然，一只有力的胳膊搂紧了他的腰，把人一路往溪流下游带去。
迷糊间，保罗感到了一个冰冷坚实的怀抱。那人牢牢搂着他，他蜷缩起身体，耳朵贴在对方胸腔上，似乎能听到快于常人的有力心跳。
人鱼游动的速度非常快，线条流畅的尾巴左右甩动，往往上一根芦苇还在晃动，他已经出现在了十米开外。等追击者终于赶到时，他们早就游出了数百米。
听到身后喧哗渐歇，人鱼放慢速度，开始打量自己抢回来的人。黑发湿透了，凌乱地搭在优美的鼻梁上，双眼紧闭，面孔苍白，唇角却意外鲜红。
他把人慢慢推到岸边，然后双手一撑，坐在了他身旁。
保罗醒过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清澈的星空，下一眼，就看到了身旁的人鱼。他银白的长发及至腰部，生着鱼鳃的面孔乍看有些怪异，紧抿的唇角和高挺的鼻梁，却又有一种异样的桀骜英俊。
保罗哑声道：“你救了我。”
人鱼注意到他醒了，转过头来，玻璃珠一般没有感情的双眸锁定在他身上。他的发音很古怪：“还你的。”
保罗本想说都是A先生的功劳，但现在提起此事似乎也没有任何意义，便闭上了嘴。
人鱼侧身过来，遮住了头顶的星空，嗓音沙哑粗粝：“但你欠了我一些别的。”
“……啊？”保罗瞪大眼，只见那张面孔骤然放大，然后，有什么冰凉湿润的东西舔上了自己的唇。
人鱼的吻虽然冰冷，却很暴虐。说到底他还带着兽性，只知道遵循本能，竭尽全力地掠夺想要的一切。细密的利齿划伤柔软的唇瓣，若隐若现的血腥味带起周身的燥热。
气喘吁吁地分开时，保罗一只手搭扶在对方肩头，隐约感到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他的目光追着一颗水珠，划过对方线条流畅的腰腹肌肉。月光下的人鱼优美且强壮，银发碧瞳，眼神火热，像是传说中蛊惑人心的海妖塞壬。
一枚色泽华丽的鳞片悄然翻起，保罗扫了一眼，然后脸黑了个彻底，猛地推开对方：“靠，怎么会有两根！”
人鱼神情无辜。他摊开自己的手掌，只见里面藏着一串非常漂亮的贝壳项链。刚刚保罗骤然推拒，他伤痕累累的指蹼猝不及防地划过贝壳边缘，又割出一道小小的血痕。
保罗有点后悔，耳朵红红地爬起身，主动靠近他：“嘿，这是什么？”
人鱼唇角上挑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送你。”
保罗：“……你又流血了。”
人鱼没有动，单是把闪闪发亮的贝壳往前一推，有力的尾巴在水里甩动，像是在害羞。
保罗被他盯得耳根发烫，飞快抬手抓过那串项链，轻声道：“我收下总行了吧！”
“还有珍珠的，”人鱼定定看他，冰冷的眼珠里盛满柔情，“下次给你，都给你。”
“不用了，我又不是女人。”话虽如此，但他还是把项链小心地挂在了脖子上。保罗意识到这条人鱼大概是看上自己了。对他而言，这感觉很新奇——被珍视，被喜爱，对方甚至甘愿冒着被重新抓住的风险来救他。
他心中百感交集，有点开心，又有点害羞。这时，人鱼探身过来，摸了摸他脖子里的项链，然后轻柔地吻上了他。
这个吻很安静，像是清晨村庄里落下的新雪，细细密密，又沁入心田。保罗没有抗拒，握着对方肩膀的手指微微用力，他主动张开了牙关，迎接凉意侵入。
人鱼抬手抚过他湿淋淋的额发，吻过他的鼻尖和额头，轻柔地将他推倒在临时用水藻铺就的软垫上。
“不要怕，”他嘶哑的嗓音似乎带着蛊惑，“会很快乐。”
保罗睁大眼睛仰头看着他，修长的脖颈扬起一截漂亮的弧度。
“你喜欢我吗？”他轻声发问，有些小心翼翼地等着一个答案。
人鱼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句什么，保罗面孔微红，闭着眼转过脸去。人鱼耐心地扳正他的脸，又重复了一遍。这次保罗笑了，他抬手揽住了对方的肩背。
星星挂在天边很美丽，滑落时却更绚烂。灼热而耀眼的光华破开夜空，时快时慢，时而爆发，像野火点燃了一丛孤寂的灵魂。
这个夜晚，流浪者找到了他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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