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以前,九州那个血色的春天。
津岛最终还是被白日教水组的人抓住了。
当时我已经到了那个精神系异能者能力范围的边缘,随时可以逃走。
我知道他们是故意这样做想要引我出来,但我还是去了。
然后就在仿佛万根钢针穿刺大脑的攻击之中,被他们一遍、又一遍地把头按在河里。
水灌满了口鼻,四肢逐渐失血,肺部几乎要炸裂开来,眼前是一片仿佛无尽的黑暗,还有一片黑暗里某个人衣服上的云纹白日吊坠,在阳光下闪着几乎能刺伤人眼的光。
我只是反反复复地说:“你们抓他,没有用。”
按着我的人大笑:“你难道以为,你这么说了,我们就会信?”
“你不说,我们可就只好在这位先生身上开刀啦。”
我死死地攥着拳,掌心顺着流下蜿蜒的鲜血,听着他们指挥人拿刀、架起津岛。
突然四周一阵骚动,然后又骤然安静下来,有人说:“......死了?”
另外一个人说:“没心跳了。”
心脏骤然漏跳了一拍,我拼死抬头、回过头去,就看见了一把刀,明晃晃地插在他的心口上。
......
之后发生的事我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只记得血液像是燃烧了起来,大脑里烙铁一样灼痛,混混沌沌间,唯一清晰的是眼中津岛仿佛睡着了一样的脸。
也只有一个念头,
——“杀”。
......
等到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周围散落着那些人七零八碎的尸体,整个城镇像是被巨大的刀刃反复切割过,满地狰狞的裂痕。
这么超负荷使用异能,再加上那个精神系异能的攻击,我现在本该站都站不起来才对。
可是已经没有丝毫痛感了,我笔直地站着,脑海里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候,我听见了一声轻微的呛咳。
“咳、咳咳......小朋友你、还真是厉害啊。”
那个我本以为再也听不到的声音,这么说着。
那一刹那仿佛一直以来支撑着我不至于坍塌的那股气垮了,就像一个气球被戳破了一样,巨大的无力感袭来,我向他摸索着走去,却一下子手脚发软栽在地上。
他腹部是致命的切割伤,却奇迹般还有一口气。
他说:“......我就只有、这么一个愿望了。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儿子......修治,还希望你......”
“当然。”
眼泪不知不觉间掉了下来,我没办法到他身边去,只能用力睁大已经开始模糊的眼睛、看着他,许下这样的承诺。
“我会尽我所能。你放心。”
他于是眼神都仿佛比刚刚亮了一些。
但我知道,这不过是回光返照。
下一秒钟,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地笑了起来,笑里却含着那么浓重的悲意。
“......其实,被他们找到,是我故意的。
“我想看看......我能不能放心把修治托付给你。”
“......希望你不要怨我。”
“————”
不能理解他的意思,我只能摇头,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在说“我听不懂”还是“我不怨你”。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拜托你,不要告诉修治我做了什么。
“——让他,自由地活下去吧。”
眼里的光逐渐黯淡了下去,他自嘲似的笑了笑,接着说。
“抱歉啊,让你目睹这一幕。”
“但我寻死的意志,和任何人都无关。......我的性命,只有我自己亲手终结才可以。”
说着,他举起了手里紧紧握着的枪。
我只听到自己嗓子里发出无法辨认的声音,四肢却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就算拼了命,也不过是向着他,伸出了手。
他扣动扳机,嘴角含着笑。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已经一片茫然的大脑里蓦然浮现的,是某一次他与我闲谈。
“要不要考虑起一个日本名字啊,卡拉尼希君?”
“为什么?”
他笑了一下:“不觉得卡拉尼希君叫着,很诡异吗?”
“......不觉得。如果是这个理由的话,还请恕我拒绝。”
“——好吧好吧!我坦白!是突然想到一个很好的名字啦,觉得很适合你。反正你也可以当作是以后在社会上用的假名嘛,多方便!”
然后,似乎是找准了我的死穴,他得意洋洋地继续说。
“哎呀,看在我照顾你这么多天的份上,你就答应我嘛~”
“......你说来听听。”
他原本没骨头似的歪在那里,听了这话,一下子坐起身,眼睛闪闪发光:“叫,今时望。怎么样,好听吧?意思是此时此刻的愿望哦,为了此刻的愿望一生坚持下去,不是很好的寓意嘛~”
......
那一刻听着回荡在空中的枪声,这段对话在我耳边重演,然后突兀地,我理解了一个事实。
——今时望,意思不是要我坚持追逐此刻的愿望。
——而是,在我的身上,承载着他此刻的,也是毕生的愿望。
这个人,从头至尾,只为他的儿子而活。
救我,给我起名字,包括他自己的死亡,一切的一切,都只为那一个愿望。
就像当时的那句,“找到了救命稻草,我不会放手的”。
可是他说的救命稻草,分明不是他的儿子自由地活下来的可能性。
——而是他看到了,把儿子托付给我的可能性。
可以说,虽然他最后选择自杀,是为了他心中对儿子无限的爱、因此渴望的献祭一般的仪式感,也或许是为了减轻我的负罪感。
但,客观上他并非因为白日教而亡,而是死于我的风刃下。
而,主观上,他也是因为我展现出了足够的实力,才能放心地离开。
他为了自己的儿子,因为我而死。
......
......我不怨他。
我知道,他本可以不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他的计划的。
而他最后告诉我了,无论是为了怕我琢磨出可疑之处倒推出真相、一气之下不履行诺言,还是因为他内心的愧疚,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毕竟告诉了我一切。我发自内心感激这一点。
......
说到底,人不就是为了自己而活的吗?
就算帮助别人,也是因为自己的意志。出于自己的目的。
所以,不管那目的是为做自己心中对的事、从而获得自我满足,还是因为我的心愿完成了之后、他能够从中得到什么,本质上,不都是一样的么?
只要他是真的在试图为我好,不就足够了么?
......所以后来我想,不论他为了什么,他确实救了我,并且在最后告诉了我一切的真相。
因此,为了报他的恩情,我必将倾尽全力。
......
......但当时,我看着他失去了所有生机却依旧微笑着的面容,和此刻我看着面前一脸平静的芥川银,心情是一样的。
意识好像被劈成了两部分。
一半在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世人皆是如此。你早该习惯了啊。
另一半却、不可遏制地痛。
......
在她有机会旋转我腹部的匕首、进一步创伤我的内脏之前,我先死死握住她的腕骨、固定住匕首的位置,然后抬起另一只手,枪口对准她,搭在扳机上的手指用力。
黑色的布料突然在我眼前闪现,银被拉着迅速后退,匕首也被抽离,二次创伤之下,鲜血喷溅出来。
后方又一个人影缓步走来,捂嘴轻咳着。
......
芥川放下掩口的手,黑色的巨兽在他身后鼓动,亮出狰狞的獠牙。
“——奉首领之命。
前来处决叛逃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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