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二十七章

    一望无际的蔚蓝的海上,几点白色的海鸥飞掠。

    我捧着一杯酒,站在甲板上远眺。

    ——假期!

    是一个多么美好的词汇!

    距离我上次放长假,已经过了两年。期间基本都只有一、两天的假,只够在本部的庄园里,窝在大草坪前的躺椅上晒晒太阳。

    ——而现在!我和我的小伙伴们,竟拥有了整整一个星期的假期!

    我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仿佛失智的笑容,抬头轻啜了一口游轮上特备的白马酒庄的贵腐甜白葡萄酒,心里是无尽的快乐。

    聊天室“大脑空空如也”(3人)

    献给虚无的供物:卡卡,唐娜,下午茶好像要开始了,有限定的甜点,过来吗?

    当呼吸化为空气:马上到!

    秘史:你俩好好吃,等我看完这个电影再过去找你们。

    我步履轻快地向室内走去,按照脑海里的地图,向着餐厅前进。

    ......

    正在我目不斜视地穿过一片客房区的时候,突然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喂,那边的!乱步大人迷路了,你要去餐厅吧,带着乱步大人一起!”

    我有些惊讶地转过头去,直直地对上了一双碧绿的湖水一样清透的眼睛。

    那是一个脸颊尚且有些婴儿肥的青年,穿着棕色的格子长披风,戴着同色的鸭舌帽,正双手叉腰,一脸理直气壮地看着我。

    ......这里离餐厅还有八丈远,怎么知道我要去餐厅的?

    不过,确实只有这层餐厅的下午茶甜点是几分钟之前刚刚开始供应的就是了。

    而且,他外表看着虽然有点孩子气,也至少有二十岁了。

    上游轮到现在也该吃过几顿饭了吧,一个成年人,为啥还不会去餐厅啊?还要路上随随便便碰见的陌生人带着走,警惕性呢?

    当真不是在逗我?

    我看着他,正要说话,就见他眼神骤然犀利了一瞬,然后从衣兜里掏出一副眼镜架在鼻梁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然后放下眼镜,说:“......你很有趣。决定了!乱步大人今天的甜点后运动,备选方案第一:破解有关你的谜题!至于会不会成为正式方案,一切取决于你的表现!”

    ......好吧。取决就取决吧。

    我有点无奈地一手扶额,低下头去对他说:“......带你去餐厅没问题,但你的监护人呢?不需要我帮你联系他们?”

    如果这么大了还会迷路,大概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出来。

    自称乱步的青年鼓着脸颊说:“......才不要,他们才不是乱步大人的监护人,是社里的后辈啦后辈。而且他们又会阻止乱步大人吃好吃的!你带我去嘛!”

    我叹了口气,一掌按在他头顶,在他不可置信的眼神里揉了揉他的头发:“好吧,但是到了之后我可就不会再看着你了。”

    他双手捂头退开几步,像只警惕的猫一样抬起头看我:“乱步大人不是小孩子了,才不需要你看着!”

    说完他又把手放下,鼓着脸不情不愿地说:“......不过看在你勉强算个好人,就不跟你计较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微笑:“路德维希。你叫乱步?”

    他骄傲地挺胸:“记好了,我叫江户川乱步,是世界第一的名侦探!”

    ***

    到了之后,江户川高高兴兴地挥手,说,“再见啦,路德维希君,”就一个猛子扎进了甜品堆里。

    我无可奈何地也向他挥了挥手,走到一旁靠在墙边抿嘴笑着的亚利夏旁边,接过他递来的盘子。

    “路易你到底是什么体质呀,总爱招陌生人接近。”他调侃我,非常顺畅地喊着我们每次出来玩都会换的假名。

    “谁知道呢。”我吃着蛋糕,含混不清地说。“他这人真的有点神奇,就这么跟过来了,如果我是个坏人怎么办?”

    “哎呀,说不定就是因为看出来我们路易正直又善良嘛~那个江户川,听起来是个挺逗的人。”亚利夏说着,眼里闪着一点搞事的光芒。

    我眼神死:“......那么感兴趣的话,你可以找他,但如果真的搞出什么事来,我不保证卡米拉要打你的话我能拦住。”卡米拉是唐娜的假名。

    下午茶时间不过一个小时,我们坐在大厅的一角,一边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中,很快就要结束了。

    “说来我竟然还有点担心,如果他不是开玩笑,而是真的路痴的话,吃完饭也找不到回去的路吧?但要是管他,感觉又会有很多麻烦事。”我含着勺子说。

    “是啊。”亚利夏小口小口喝着红茶,“所以,除非他再来找你,否则就别管啦。”

    “唉——是带小孩带多了吗,感觉我比之前都絮叨了。”我哀叹。

    “也未尝不是好事。之前都是别人絮叨你,而现在,恭喜你终于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大人了!”亚利夏笑着来拍我的肩膀。

    “......呵,意思就是我之前都还没长大呢是吧?”我狞笑。

    然后如饿鹰扑食般伸出手,按住他挠了一顿痒。

    他想躲也躲不过,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罢罢罢,你这么暴力,我不理你了!你在这里吃吧,我回去找唐娜!”

    然后就风一样飘走了。

    我知道他没有真的生气,于是不紧不慢地继续吃。

    吃完正打算起身离开,就又看到面前一双绿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路德维希君!你也要回房间了吧,所以,你来送乱步大人回去吧!作为回报,我邀请你一起来我房间看动画片!”

    ......真的成年了吗。

    我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但他这么没有自理能力,我自己送,也能放心,又正好也要回客房那边,就应下了,但是谢绝了看动画片的邀请,然后一路看着他蹦蹦跳跳地往回走,披风在背后随着步伐一甩一甩,像一只毛茸茸圆滚滚的麻雀。

    走到他报出的房间号之后,我嘱咐他一句“路痴的话尽量不要单独行动了”,正想离开,却又被他叫住。

    他皱着脸,一副有点烦恼的样子说:“......路德维希君,你真是个怪人。你的衣服很新,几乎看不出任何你生活习惯的痕迹,但你握刀叉的手很稳,下刀也非常精准。我猜你那副手套底下的手,上面该有不少刀茧吧?”

    “......”

    我心底微微一动,但表面上无动于衷,反而做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说:“我是学医的,手稳是当然的吧?刀茧倒是还没有,但是你跟我说这些,是觉得我是个坏人吗?”

    “——不。”他抬起头来,锐利的眼光直直盯着我,“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觉得你是个好人。”

    “你一言一行透露的信息太少了,无论如何都不正常。但因为我觉得你没有恶意,也不会希望我去探究你究竟想做什么,所以,我只需要你告诉我一句话:你会对这个船上的普通人有任何不利吗?”

    “这艘船上,这里的监控是坏的,无法记录声音,所以你可以把实话说出来。你也可以对我说谎,但是不要指望我不会发现。”

    “......”

    我突然想起,两年前我去到日本的时候,情报组长塞给我的资料里,是出现过这么一个名字的。

    ——武装侦探社,江户川乱步,二十二岁。无异能者,思维极其敏捷,推理能力惊为天人,要格外注意。

    于是我神情也肃然起来,说:“这你大可放心,武装侦探社的江户川先生。我是绝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同时,我确实不希望你来探究我。”

    ——虽然,就算他探究出了什么,也可以拜托其他人更改他的认知就是了。

    他依然用那种仿佛可以洞察一切的眼神看着我,半晌又眯起了眼睛,无所谓地笑着说:“那我相信你啦。和我侦探社的后辈一样叫我乱步先生就好,我还挺喜欢你的,你跟他们一样絮叨。”

    ......这是夸我呢吗?

    我又感到有点无言以对:“......那,谢谢。”

    然后为了礼尚往来,补了一句,“我也挺喜欢你的,你这个人很......爽直?”

    “哼,那是当然的。”他得意洋洋地单手叉腰,另一只手向我挥了挥,说:“那就这样,乱步大人要休息啦,有缘再见吧!”

    说完,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

    我站在原地,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叹。

    原本我们出来玩,一定会选择基本没有异能者出没的路线,以避免遇上纷争。

    订票的时候,情报小组确实也看了一下,是没有的。

    但现在,专门接受委托保护的、异能者云集的日本横滨的组织——武装侦探社,在这艘游轮上出现了。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我们撞大运了啊啊啊——

    ***

    我躺在和自己的房间里,生无可恋地喝着酒。

    聊天室“大脑空空如也”(3人)

    当呼吸化为空气:早知如此,我应该让茨威格护佑我们一下的。

    当呼吸化为空气:居然还是船长特邀嘉宾所以错记在了工作人员那块?这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乌龙?

    献给虚无的供物:......呜呜呜回去之后一定要让社里补偿我们心灵受到的伤害,一定要。

    秘史:唉。

    当呼吸化为空气:......去问了一下情报组长,说是正在查他们为什么在这儿了,让我们稍安勿躁。

    秘史:唉,咱们也真

    秘史:我去

    看到唐娜发的这句连标点都没有的话,我心里一紧。

    当呼吸化为空气:怎么了?

    献给虚无的供物:怎么了?

    秘史:......六层的舞厅,你们谁离得近,快来

    秘史:我怕我控制不住要打人了

    献给虚无的供物:噫,我在另一头,卡卡呢?

    当呼吸化为空气:......我就在楼上,现在就过去,等着!

    说完披衣起身,向着楼下大步走去。

    转过楼梯角就可以看到金碧辉煌的舞厅,估计唐娜可能只是想出来兜个风,转到了这里。但我没心思欣赏了,只能一步不停地走。

    她居然需要我们来解围,说明她已经不信任自己开口能说出来的话了,那就是气到了极点。我再晚一些,她说不定真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暴起揍人了。

    ......

    离得远远的,我就看到一身纯白晚礼服的唐娜,以及她垂在身侧青筋暴起微微抽搐的手,前面还有一双明显是男性的手在向她靠近,作势要去捧她的右手。

    我知道她有洁癖,尤其厌恶和陌生的异性有身体接触,于是更心下有些焦急,疾步走向她,然后听见——

    “——真是如红蔷薇一样热烈又冰冷的人,令我目眩神迷!请问小姐可否给我这个荣幸,让我与您一同殉情呢——?”

    “......”

    那充满深情的声音就好像一根钉子穿过我的头,刺得我脑仁生疼。

    ......

    我是没想到。

    几年不见,你变成这样了啊。

    不仅自己自杀,还要拉着别的、初次见面的女孩子一起?

    ......

    不过,也没什么必要惊讶。

    毕竟,早就知道我当年做的都是无用功了,不是吗。

    ......现在,他怎么样,也都和我无关了。

    我放缓脚步,静静地走到唐娜身后,握住她已经马上就要成拳揍上去的手,安抚地捏了捏,对着面前的人说:“不好意思,这位先生。她或许不能答应你的要求。”

    ......

    我出声的一刹那,他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许久,许久,才抬起头来,与我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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