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政和她摊牌的地方，是在一家咖啡店。两人面前各放着一杯热咖啡，雾气袅袅，他们眼里的对方，面容都是模糊的。
主色是白色的咖啡杯和深蓝色的桌布特别和谐，搭配在一起赏心悦目。
宋言初正盯着咖啡杯的杯沿发呆，渐渐的，她觉得杯上的花纹模糊了不少，然后她身体往前一倾，碰上桌沿了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差点睡着。
宁政观察着她的反应，内心的愧疚感和不安感正一点点消散。
平心而论，宋言初长得很美，单论长相，比宋千羽好看很多。
如果仔细看她，就会发现她遗传了她亲生母亲凌苒的美貌，那双眼睛漂亮的能勾人，脸型美好，皮肤也像是剥了壳的鸡蛋，光滑透亮。
只是，宋言初常年都保持着低着头的姿势，垂着眼，一副没有存在感的模样。宁政时常觉得可惜，这副好皮相怎么就落到宋言初身上了。她总是畏畏缩缩的，再好的脸都变得寡淡。
虽然这些年她给他的感觉一直很无趣，但如果没有她，他也得不到宋家的资助，也不会有如今的地位。
想到这些，他的脸上泛起了几分愧疚，说出来的话也柔情了许多：“抱歉言初，我们分手吧。”
宋言初抬起头看向他，表情有略微的松动，迷茫中带着一丝诧异。
“为什么？”
“我和千羽好上了，这件事我也和宋叔他们说了，他们的意思是随我们。”
言初低着头，似乎在思考。几秒后，她温吞地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没有恼羞成怒，更没有撕心裂肺的痛哭。平静的好像他在跟她讨论明天的旅行不能一起去了一样。
不管怎么样，他们这恋爱都谈了好几年了。她反应那么淡，让宁政有种被羞辱了的感觉。他皱着眉，按捺住不满，手指在桌上有节奏感地敲了几下，又问道：“我可以补偿你，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他们认识了七年，在一起四年。这些年宋言初虽然没给他带来什么乐趣，但他创业初期，她也是给了他不少支持的。他因为她，得到了宋家的资助，他因为忙着应酬，喝酒喝出了胃溃疡，也是宋言初在他身边细心地照顾他的。
宁政自认自己挺懂得感恩，所以想要尽可能地满足她。
“我在市中心有一套两百平的大平层，可以转给你。另外在经济上我也可以补偿，你自己定个价，想要多少？”
宋言初抬眸望了他一眼，表情还是那副淡淡的随意的模样：“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说完，她就开始收拾自己的包，慢慢地起身。
“妈妈说你今天要来我们家吃饭是吗？”
“是。”宁政生硬地接了一句，然后补充了一句：“不过，你妈说了，你要是不高兴，她到时候就请我们到外面去吃。”
“我没有不高兴。”言初神情淡淡地：“你随意就好。”
说完，她就拿着包出去了。
她父母已经很坦然地接受了宁政和宋千羽的事，也没有考虑她的心情是怎样，只是让宁政来跟她摊牌。
她同意了，就皆大欢喜。她不同意，他们也会跳过她，接受宁政这个女婿，最多事后慢慢安抚她，和她分析利弊。然后告诉她她和千羽是姐妹，不要为了小事闹得不愉快。
言初一直明白，她和宋千羽的姐妹情深，都是立足于她的退让上的。虽然她才是亲生的那个，但是宋千羽是自小生活在父母身边的，她的一举一动都有她父母的影子。比起她不讨喜的性格，宋千羽的确更像是真女儿。
宁初也没有多怨恨父母，二十年多年前的那次抱错，让她们的命运完全改变了。感情这事，还是和时间和陪伴有关。
她十七岁才回家，在那之前，都是宋千羽陪在她父母身侧。她也不能强迫父母发自内心地爱她。
走出咖啡店，宋言初抬头望向天空，眼睛本能地眯了一下。
这时候的太阳可比早上的烈多了，照得身上暖暖的。
心底里泛起的一丝阴霾情绪，也因为这好天气，而淡去了不少。
这时候，车子发动的声音响起了。宁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车开了过来，他放下车窗，招呼道：“上车，回去了。”
宋言初坦然地走到另一边，拉开副驾驶一侧的门。宁政以后会是她的妹夫，她也不可能和他老死不相往来。再者，他的背叛，好像没有让她觉得痛。
宁政想要发动车子，可宋言初安全带还没有扣好。他看不过去，俯下身子想帮她扣，哪知道察觉到他意图的宋言初绷紧了身子，双手紧攥着安全带，一副拒绝他靠近的模样。
车厢里突然响起了他的一声嗤笑。
这些年，他也不是没想过要跟她天长地久。
宁政拿出一旁的烟盒，打开后抽出一根点燃，重重地抽了一口。
“宋言初，你他妈就是有病。”
很突兀的一声，宋言初面露疑惑，侧过头去。
她自认这些年和他相处得还可以，他态度温和，为人看着也很正派，所以她也在强迫自己去接受他。
如今他们都分手了，她自然受不了和他有肢体上的接触。
这不过分吧？
言初定定地看着他，就见他满身戾气，那双一直含笑的凤眼，此刻都是嘲讽。
虽然觉得不适，可她也没有先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这么些年，我都没牵过你几次手，想亲你一下，你就跟羊癫疯似的在那里颤！你说说，哪个男人能受得了？”
他说话的底气越发的足了，之前的愧疚感一扫而光，他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合理的，他是个有正常需求的男人，像宋言初这样的女人，活该没男人喜欢！
宋言初听着他的指责，面上淡淡的。
“所以，我一点也没有怪你不是吗？”她低着头，轻声说：“我知道自己不好，所以你找别人完全是合情合理的。”
宁政嗤笑一声，果然有病。
还假清高。
车子到了宋宅，宋言初刚下车，就听到一阵清脆密集的高跟鞋声。然后，就看到宋千羽小跑着过来，宁政下了车，她便像一只小鸟一样，扑在了宁政的怀里。
看着知情识趣的宋千羽，宁政的心愉悦了些许，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得到的回应是宋千羽可爱的笑颜。
这才是人生啊！
宁政朝着宋言初看去，就见她已经上了台阶，往屋里去了。
身后想起了窃窃私语声，宋言初也不在意他们说了她什么。不过刚刚看到宋千羽扑倒在宁政怀里，仰着头冲他笑的模样，宋言初有种网上说的，吃到一嘴狗粮的感觉。
所以，谈恋爱这样谈才有滋味啊！
宋言初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然后用力握紧。她虽然认真的反思了自己的不足，可她好像学不来宋千羽的那一套。
估计真要单身一辈子了。
宋言初进了屋，她妈妈正好从楼上下来，看见她，凌苒加快了步子。
“言初啊，今天我叫阿姨给你做了你喜欢的清蒸鳜鱼，鱼很新鲜的，你肯定喜欢。”
言初低着头，莞尔，一副很开心的模样：“谢谢妈妈。”
她正想再说，宋千羽从后面进来了，自然地挽住凌苒的手，撒起娇来：“妈妈我饿了。”
“早给你准备好了，今天外面挺热的，你没热到吧？”
“当然没有，我一直在商店里逛呢，一点都没被热到。”
宋千羽嘻嘻哈哈地笑着，这时候宁政也进来了，她一把揽过宁政，两人有说有笑地往里走。
凌苒面露无奈，拉过宋言初的手，安抚道：“言初，你妹妹从小被我们宠坏了，做事也没个分寸，你别生她的气。”
“我知道的，妈妈。”
“另外呢，感情这事也得两厢情愿，勉强不得。既然他们已经这样了，你也别往心里去，妈妈想，你肯定能遇到合适你的。”
宋言初轻声应了一声，见她妈妈还是担忧的模样，她挤出一丝笑，温和道：“千羽和宁政是真爱，我恭喜他们。”
见宋言初眼神纯净，脸上一丝阴霾也没有，凌苒这才放下心来。
她拉过宋言初的手，慈爱道：“你这样孩子这点最好，豁达，什么事都不往心里去。”
饭桌上，大家很安静地吃着饭。宋家的家规还是很严的，就算是活泼的宋千羽，在吃饭的时候也是规规矩矩的。
饭后，宋峥和凌苒说起了宋千羽和宁政的婚事。
宋千羽说想快点结婚，宋峥不痛不痒地数落了她两句不知矜持，就和凌苒说起酒店要在哪里订，要请哪些客人了。
言初本以为她只要当个安静的听众就行了，哪知道宋峥突然叫了她。
“言初！”
她回神，对上宋峥严肃地脸，坐姿都正了几分。
“你妹妹结婚了，你的事也要提上议程了。”
宋言初正想说她还不急，就听宋峥出声：“我已经帮你看好了，世济医药林家的二儿子，年纪和你很配。等过段时间他从外地回来，我们两家见一面。如果你们合得来，就把婚事订下来。”
宋言初愣住了，她看向宋峥，见他一脸淡然，就明白他这不是在跟她商量，而是在替她做决定。
“老宋，那家人家靠得住吗？林家那二儿子，风评好像不是很好，听说有暴力倾向的。”
“都是流言。”
“爸爸……”言初正想争辩，宋峥出声。
“你是最听话的，应该不会让我失望吧？”
她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上楼前凌苒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一会话。
诸如林家条件很好，她嫁过去不会受委屈的。还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基本都是要靠联姻，来维系家族事业的。
宋言初脑子浑浑噩噩的。她进房间的时候，听到门外楼梯口那，宋千羽和凌苒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结婚要穿什么牌子的婚纱，要用什么样的首饰。
凌苒一脸慈爱，揉揉宋千羽的脸，说都随她喜欢。然后又念叨了几句，说要把她们两姐妹都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嫁妆都要用最体面的。
宋言初闭上眼。
父母对她，并不算坏，尤其是凌苒，她很努力地将一碗水端平，或者她自认为自己是这样的。
但宋言初明白，她的妈妈，心里的秤是偏的。
其实宋言初也无所谓父母对她有多好，只是她也有她的底线。
她这些年不争不抢，凌苒夸她最多的就是说她懂事。
不过，她可能想错了。
宋言初进了房间，走到窗外。
天黑了，夜色无边，天空辽阔，外面的世界是那样的大。
她的心，在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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