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亓抬头对上她的眼睛, 顿时觉得自己再多看一会儿,就会在对方蔚蓝深海一般的眼眸中溺毙。
可这一眼,却让她从兴奋的喜悦中意外地清醒过来。
如果这是一个攻略游戏, 裴羽卿高到破天的初始数据,就注定她不是个容易攻略的角色。
情话固然温柔动听, 可她不能忽略那背后的动机。
她俩现在是命运共同体,自己死了,裴羽卿也不可能独善其身, 对方现在唯一的要求, 可不是只要她活着吗
想到这, 裘亓捏紧拳头抬眼看她, “夫人, 我们废除仆从协议吧, 我不想连累你。”
裴羽卿愣住,曾几何时她最想听到的就是这句话,或者说最想做的事就是完成这句话的内容。
只要仆从协议一解除,她就真正的恢复了自由, 她可以做一切她想要做的事情可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这一瞬间,内心的冲动告诉裴羽卿,她最想做的,就是留在这个人的身边。
思及此, 她低头, 望入裘亓清澈的眼底, 将自己的心情传达过去, “不, 大人在哪我便在哪。”
除了你的身边, 我哪儿也不想去。
裘亓怔怔地定在原地, 脑海里仿佛有轻快的电子游戏音响起。
她应该开心的,这可是期待并努力了好久的结果,但对上裴羽卿那双仿佛能将世间万物包容进去的双眸时,她心头被一股情绪压得沉沉的,手指抬了抬,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有了想要逃脱的心情。
她不怕裴羽卿用仇视厌恶的目光看自己,也能够应付她锐利逼迫感强的直视,但这样宽容的包围着她,仿佛要将她拖进深渊中万劫不复的眼神,让她开始慌乱。
游戏里的攻略成功到达结局只有一句“恭喜你达成进度条百分百成就”,没有人告诉她,在这之后的事情该怎么做怎么应付。
她现在没法摁退出键,也没法存档暂停,掌控权似乎已经从她这个玩家的手里转移到对方手上,她好像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失去了控制。
“大人”在裘亓思绪一团乱麻的时候,裴羽卿已然朝她俯身下来。
压近的唇有甜甜的葡萄味,似乎在她回来之前,裴羽卿刚含了一颗。
裘亓睁大眼睛,也不知是吓得还是紧张得,打了个哭嗝,裴羽卿退开一些,抹掉她眼角的泪珠,指腹轻轻揉搓她的耳垂,“大人,把眼睛闭上。”
湿润的睫毛迟疑地颤动一下,没敢动,随后被裴羽卿抬手遮住。
嘴唇更感受到加重的力道,气息变得缠绵温热,裘亓眉头蹙起有些不安地抬手扯住了裴羽卿的衣服,张口的间隙吐出一口自己也预料不到的轻吟。
房间里的气温逐渐升高,裴羽卿捧着裘亓的后脑勺将人压在身在,后者揪在她衣服上的手不知何时扯到了身后的口口上,攥紧时,手骨青筋四起,昭示主人此刻的状态。
“夫人”糖果的甜味与吻刚刚止住的哭泣,再次融进裘亓溢出口的声音里。
裘亓抬起手肘挡住狼狈的脸,泪珠一颗一颗的掉,抽泣的时候身子也跟着一抖一抖的,裴羽卿低头吻了吻她耳后的已经变作桃红的肌肤,疼爱地将人圈起来,一点点吻掉她的泪珠。
月亮掩进云层中,真正的夜晚才刚刚拉开序幕。
墙角,那偷听的几人还未离去,此时已经一个个脸红成猴子屁股的样子。
“是不是成了”
“成了成了”
“我的天,我的耳朵好像出什么问题了我刚刚听到了什么”
“啊啊啊啊,那明天裴姐姐总不会再冷着张脸了吧我们的苦日子终于到头了。”
“就是想不到裴姐姐看着这么柔弱,竟然是”
萧楚儿与祖绵绵对视一笑,将彼此眼中的打趣收入眼底。
殷慈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我现在可以走了吧。”
“走走走我们都走”
“诶,你们说我们明天是不是得再准备些那什么汤啊”
“是得准备,不过估计不是给裴姐姐。”
也不知道是不是裘亓的错觉,自从她和裴羽卿把话说开之后,对方就开始变得有些黏人了。
“嘶”黏人这两个字用在裴羽卿身上真的是违和感太强了,强到裘亓忍不住原地打了个冷颤。
“大人,是冷着了吗”一旁的裴羽卿询问她,手上又拿了件狐裘披到她的肩上。
裘亓总不能实话实说,于是顺着裴羽卿的意思点点头,“嗯,这次月末冷的好久。”
她手抓紧了身上的狐裘,这玩意她们院里以前从来没有,是裴羽卿临月末的时候给每个人都发了一件。
裘亓一开始不知道她是为什么这么做,后来看见施洛凝收到它那铁青的脸色后反应过来了,裴羽卿可能就是故意气她。
想不到自家清清冷冷的夫人也有这种腹黑的一面,裘亓竟然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说来也奇怪,这狐裘都披了大半个月了,还不见天气转暖,就好像这个世界原本的季节规律被打散了一般。
裘亓放在桌上的手指点了点,总觉得心里有点不对劲。
“大人可是解摄魂蛊的事有什么阻碍”裴羽卿俯身。
“啊”裘亓转向她,眼睛不自然地眨动又转回来,“没,就是觉得最近这个天气怪怪的。”
又来了又来了又是这种眼神,好像要把她生吞了一样,裘亓暗暗揉了揉腰。
她把头偏开一些,左手撑着脸颊挡开裴羽卿的视线,现在对方越是对她温柔体贴,她心里越慌越内疚。
“嗯。”裴羽卿点点头,“也许与猎族最近的异常有关。”
猎族因为地处北方,长年处于寒冷之中,原本土地收成就差,再加上最近的几次干旱蝗灾,让农作物与树木面积剧烈缩小,东侧作为缓冲区的辽雾森林越来越荒漠,猎族周边的地区气温也跟着逐渐下降。
裘亓撑着脸想事情,她记得当初庄南说过,猎族的郡王不作为整天只会花天酒地,而皇上因为忌惮郡王的姑父杨将军手中的兵权,非必要很少对猎族的事情插手。
可她有预感这事一拖再拖,估计到时候被影响的可不止猎族人了,同样的,等到那时候再出手,也很有可能来不及挽回什么了。
正想着,外头传来喧闹的声音,林予锦气喘吁吁地闯进来,“大、大人裴姐姐打起来了,又打起来了”
听到这个“又”裘亓就能猜到是谁了。
“怎么了,今天不是给安安下葬的日子吗,祖绵绵还不消停点。”
“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起了争执。”林予锦缓过气,才撑着膝盖直起身来,“原本我们就是在帮严管家布置灵堂,谁知施洛凝突然来了,站在门外就不走,说是想等时辰到了进灵堂给安安上香,绵绵死活不让,但她又倔的很怎么打怎么骂都不走,绵绵越来越气现在场面已经收拾不过来了。”
“唉。”裘亓放下笔站起来,“夫人,我们去看看吧。”
“嗯。”
裘亓她们走的还算快,到的时候祖绵绵还没能把房顶给掀了,就是那嗓门,吼得两个院子外都能听见。
“安安也是我的家人,我要进去。”施洛凝脸上留着一个巴掌印,嘴角还有血,但话语里的坚定一丝不变。
“我说了多少次,她没有你这个家人”祖绵绵红着眼睛,“施洛凝你不会内疚的吗杀死安安,你也有份,你到底有什么脸来打扰她”
施洛凝深呼吸,闭上了眼睛稳定心绪。
杀死安安她也有份,这几天里,她已经被提醒了无数次,听得次数一多,竟也没有了初次被告知的那种愤怒与不甘。
“对,正因为如此我才要为她做更多的事情来补偿。”施洛凝抬起绑着绷带的右手从怀里掏出一只用帕子包裹着的笛子,“这是安安生前最爱惜的笛子,我只是来把它物归原主。”
“笛子”祖绵绵看见那翠笛的瞬间,眼眶中落下好些泪水,“这是我给安安做的笛子。”
她一把将东西抢过,“不要用你的脏手碰它。”
施洛凝的手虚空抓了一下,垂在身侧,“我今天来不想与你吵架,只希望你能让我进去给安安上一柱香。”
“笛子本来就是我的。”祖绵绵摇摇头,冷下声,“今天只要有我在,你休想靠近安安半步。”
看见祖绵绵的表情,裘亓知道她这次是认真的,十个人劝也劝不回来的那种。
也许平时的小打小闹,她拿些好处哄哄就可以,但安安是她的底线,就是拿命换,祖绵绵也会眼睛不眨的答应。
“施洛凝。”裘亓走上前,拍拍她的肩膀,“你跟我出来吧。”
施洛凝挺直腰板站在原地,“我不走。”
“跟我出来。”裘亓加重了语气,“至少先让她们把这里收拾好。”
一地的陶瓷碎片,桌布上的贡品也丢的到处都是,刚才她进来一脚就踩中一块香蕉,要不是裴羽卿扶得快,早摔一个屁股蹲了。
施洛凝表情迟疑,对上对面一排人敌视的眼神,拳头捏紧,僵持片刻最后还是转身跟裘亓出去了。
“我去帮忙。”裴羽卿知道她们有话谈,不打算打扰,“有事喊我。”
“好,夫人你去吧。”裘亓递给她一个笑。
裘亓拉着施洛凝走出院子,在树林边站定。
“不是说会尽量避免和祖绵绵起冲突吗你就是这样避免的”
“我只是想给安安上柱香。”施洛凝复述。
裘亓抬手拍拍额头,有一种拿她没办法的无奈,“你想上在哪都可以上什么时候都可以上,何必闹到祖绵绵眼底下去。”
施洛凝眼也不眨,“我也是她的家人,今天本就应当有我在。”
她这样理所当然的语气,快把裘亓气笑了。
“施洛凝,有件事你该认清楚了。”裘亓环臂看她,“当初安安走丢是个意外,她和你说的那些事也都是你所谓主上用幻术改变的记忆,都是假的。”
“安安实际上是个有家回有人疼的孩子,她是被你们囚禁的,她从来不属于你,不属于你的家,别说祖绵绵不接受,我们外人也会觉得你厚脸皮。”
方才被祖绵绵打了那么多下骂得那么难听,施洛凝都没半点反应,可偏偏裘亓一句“你该认清楚了”让施洛凝迅速红了眼眶。
她咬牙否认,“不是不是安安她是真心把我当姐姐的。”
“你也说了,她把你当姐姐。”裘亓加了个重音,“那也是当,不代表你就是她姐姐了,祖绵绵才是她从小玩在一起,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姐。”
说完她也觉得自己这话太直白有点冷血残忍,于是又缓和一些语气继续劝,“我知道你有你可怜的地方,但也请你设身处地替祖绵绵想想,想想她现在的感受,就能理解她为什么那么坚持了。”
“我只是想看安安最后一眼,为什么连这点愿望都不能满足”
“这事我也做不了主,但是如果你等会儿非要进去灵堂,祖绵绵要赶走你走的话,我想提前把实话告诉你,我会站在她那边。”裘亓说完递给她一块手帕,“还有你现在有时间,不如多想想自己身上的摄魂蛊该怎么办,别别哭了啊。”
施洛凝捏着帕子,垂下头,半晌没有说话。
一直等到裘亓的脚步声离开,她隐忍的低泣才爆发。
施洛凝蹲下身,双手抱着膝盖,将狼狈的声音埋进身体里,“为什么为什么我身边一个人都留不下”
裘亓那句“我会站在她那边”,让施洛凝清楚地意识到,即便她能为裘亓无数好处和作用,能够帮她解开摄魂蛊保住性命,自己在她那的位置,却还不如这些曾经想要杀她的妃子重要。
她的一切心思仿佛都是白费,到最后都成了笑话。
祭拜仪式开始的时候,施洛凝没有再出现。
只是裘亓在离开的时候,在大门旁看见一株刚被采摘下来的向日葵。
她想了想,拿起那只花,放到了祭拜桌上那堆献花的角落。
就这样吧,对谁都好。
精灵族擅用鸟雀传信,从小在钴铑山经受灵气覆盖的鸟兽变得十分有灵性,认路认主还十分高效。
裴羽卿在树枝上看见熟悉的蓝色鸟兽时,原本浮在唇边的笑一下收了回去,但裘亓还在身边待着,她没有显出异样。
等独处之后,才走回树下,对那鸟招了招手。
“啾啾。”鸟兽落在她的掌心,用嘴从翅膀中抽出一个小竹筒,很快又转身飞走了。
裴羽卿将纸条掩在袖中打开,只看一眼就抬手用灵术将它烧毁。
“主人”蓝棠一脸担心地看着她。
裴羽卿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没事,今后再来信,你直接替我烧了吧。”
“可是”
“没有可是。”
裘亓一边用施洛凝的药拖延时间,一边寻找能够和云清辞接触的方法。
这位前圣女听闻性格孤僻,很少外出。
虽然是皇家灵者学院的院长,却连重要场合都很少出席,平日里的交际圈也不广,看着和谁都没来往。
不过这裘亓也能理解,毕竟从前那么风光的一个人,如今却只能坐在轮椅上渡过余生,是个人,别说还是个这么骄傲的人,都会变得不喜与人交流。
就是苦了她找不到法子和人交流。
不过,让裘亓没想到的是,这个和云清辞交流的机会,竟然和一封邀请函一起从天而降,突然砸到了她的头上。
“人族成立两千年大庆”裘亓翻看那张做工讲究的纸张,“这么重要的场合,云清辞一定会在吧”
裴羽卿正在替她剥葡萄,冷不丁听见这句话,抬头看她,“大人这是要去人族庆典”
这个庆典一百年一次,人族皇帝会请齐各族的首领,往届也都有给原身发邀请函,但它从来没去过。
“当然。”裘亓和她分析,“先不说施洛凝的解药能不能赶得来急做出来,主要我觉得把性命交给一个外人总归不放心,所以想找阮院长要个重塑兽元珠的法子,多留条后路。”
这事和摄魂蛊扯上关系,裴羽卿就也没有反对的想法了,她点点头,“那是该去见见,只不过现在魔神的动向我们还没彻底掌握,该对外界存留一些谨慎。”
“对对对。”裘亓对自己的命还是十分宝贝的,“所以夫人愿意和我去吗”
裘亓有些忐忑,因为她知道裴羽卿不喜欢和人皇交往,更何况上次在玄宁学院,还有过那么大的不愉快。
而且虽然现在还没入职,但她要做玄宁学院导师的消息早已传遍,估计到时候会有不少来看热闹的,裴羽卿最讨厌的就是那种环境了。
“当然,我怎么会放心大人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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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兽神她应邀了。”下位的太监将回信双手承上。
小皇帝原本正懒洋洋斜靠在座椅上撑着头翻看一本画册,听见太监的话略讶异地挑起眉,“哦可是提了什么条件要求。”
“没有。”太监摇头。
这才是奇怪的点,谁都琢磨不透裘亓的心思。
“行。”小皇帝挥挥手,“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宴会当天,人族皇宫从凌晨便开始热闹,彩条挂上横梁,美酒从仓库搬出,昂贵的瓷盘放上了精心准备的菜肴。
裘亓也一大早就被从床上拉起来,洗漱穿戴。
“唔困。”她迷蒙着眼小声抱怨,蓬松柔软的头发睡得乱成一团,盖在脑袋上像一朵新鲜出炉的棉花糖,看得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捏捏她。
事实上裴羽卿也确实这么做了,指尖手感软滑如团子一般的脸蛋让她露出心情颇好的微笑。
“大人再眯着眼睡会儿吧,我动作尽量轻点。”
裘亓哼哼一声,脑袋一点一点地又睡过去。
裴羽卿拿起粗齿的梳子,打算先将裘亓这头乱发梳顺,担心弄疼她,就用手先抓住发根之后再处理打结的地方,等一头细软的头发梳顺后,裘亓整个人都看上去乖顺许多。
常日披散的长发被梳起,难得将整张脸清清楚楚的露出,裴羽卿注视着镜子里昏昏沉沉的人,眼底有一丝暖意。
“大人。”她俯身在裘亓耳边轻唤,“该上妆了。”
“嗯好。”裘亓点点头,眼睛还是闭着。
很快她便感觉到脸上有轻柔的力度在摁压涂抹,应当是裴羽卿在替她折腾。
裘亓对化妆这种事一向不怎么注重,毕竟成天待在家里,出得最远的一趟远门估计就是超市。
“大人,嘴巴张一下。”
裘亓乖乖照做,随后裴羽卿便用沾了唇脂的手指在她柔软的唇瓣上亲点,动作间不经意惹起的酥麻痒意让她睁开了眯困的眼。
唇膏的质地有些厚重,她略感不适地抿了抿嘴巴,“不涂这个不可以吗。”
等会儿多影响吃饭。
裴羽卿淡笑,“大人这样,好看。”
“好好看吗”裘亓发觉自己脸颊有点发烫。
这人平时话没半句,怎么一张口就这么直白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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