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狐饿着肚子出屋觅食,远远便瞧见殷冉独自一人正坐在崖边地上,手执一根木枝,在地上写写画画,时不时站起身将写画的东西用脚抹掉,复又重写。
仿佛正以土地为纸张,规划着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它瞧见少女双眉紧颦,时不时摇头叹息、咬唇茫然,就觉得对方情绪不是很稳定,回想起昨晚看到的对方疯癫可怕模样,它一个激灵,转头往另一边跑去——
本想下山去偷点吃的,但人类少女坐在那边,它一跑出去必然被她看到,还是远远的去林子里找点坚果吃吧。
殷冉不知道小妖狐曾在暗中观察自己,她专注在地上画脑图,罗列了无数杀死或驱逐左护法的方法,又一次次将这些方法推翻。
许多事想象起来精妙,却全然没有可行性。
日头开始西沉,她才有了两个或许可行的计谋,却仍觉得胜利希望渺茫。
站起身用脚抹掉地上字迹,她转身走回大殿,穿过长殿绕到宝座后方影壁,进了教主寝殿。
她站在门口,终于朝着寝室方向望去。
藏蓝色帷帐垂落,遮挡了她视线。
想到里面便是原本超级威猛,此刻却重伤昏迷的殷玄听,她苦哈哈自言自语道:
“教主,我只怕就要死了。”
人家穿来穿去都是享福,不是美男环绕就是大好前程等着,她怎么这么苦?
一切可都是受他牵累,也不知是个怎样了不得的大妖王,竟要她堂堂影后替他出生入死。
可惜前身是个胆小如鼠的小姑娘,连正眼去看看教主也不敢,对这个大魔头的记忆都是支离破碎的。
每每殷冉企图从记忆中捕捉殷玄听的模样,浮现脑海的都是前身留下的、因恐惧而蒙上了暗黑色彩的模糊幻像。
《斩魔录》这本书里对魔头殷玄听的描述,可是天上地下只此一位的俊美尤物,绝不可能是张牙舞爪的大怪物。
她想:等搞定了左护法,无论如何也要冲进去好好看看他这至尊反派,到底长的如何妖孽俊美,生的如何威猛撩人。
想罢,她步子一转,拐向藏宝殿室。
可才走了两步,殷冉越琢磨越觉得不舒服。
刚才那个想法,怎么那么像‘这事处理了,我就金盆洗手!’‘阿朱,此间事了,我就娶你,我们去塞外放羊岂不潇洒!’这一类的flag?
这种话谁说谁死!
本来跟左护法对上,就是九死一生,这flag一立,如此不吉利,心都虚了,还能有好吗?
猛一跺脚,殷冉再顾不上对教主的忌惮,热血上头便转身撩开了层层叠叠帷幔。
阳光照进昏暗殿室,只见殿中左侧有桌有椅有书架,屏风隔出的外间还有软塌和黑檀木梳妆台。
绘制了猛虎图案的屏风后面,才是放置床榻之处。
寝室里所有窗都关着,深色窗纸遮了光,即便现在有光从她身后照进来,屋子里仍显得空荡冷寂。
呼吸间只有檀木淡香,有凉凉的气息铺面而来,令人紧张。
殷冉竖眉瞪目,一不做二不休,将帷帐挂在边上莲花木勾上,踏步直奔屏风后的内室。
就算他真的青面獠牙,她也非得看看不可!
收起屏风,咽了口口水,她才朝床上望去。
精雕的大床并没有垂帷幔,一眼望去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人,令她有些吃惊。
可接下来,她就被自己看到的男人引走了全部视线。
人总是爱美的,即便她上一世沉浸在美女帅哥层出不穷的圈子里,此刻也不禁咋舌。
这人身上的大氅被随手丢在一边的衣挂上,歪歪斜斜的搭着。
沾满了鲜血的深衣被丢在床沿,一半在床上,一半却垂在地上。
白色中衣衣襟处同样血迹斑驳,好在它们被好好穿在他身上,裹着他强健身躯——宽肩厚胸长腿笔直。
这健硕体格很符合她对他的想象,威猛慑人的大魔头就该有这样极具压迫力的身材。
抿紧了嘴唇,殷冉觉得自己像个变i态,趁猛男睡觉放肆偷窥。
但她反正是打定了主意,脸红害臊也绝不退缩。
还干脆一鼓作气走到了床沿边,朝着方才一瞥便惊艳了自己的那张睡颜上仔仔细细打量起来。
浓长剑眉即便是在昏迷时,仍富逼人英气。
挺鼻薄唇,长眼阖着,睫毛卷翘浓密。
面部线条刚毅,英武俊朗,有种充满张力的帅气感。
殷冉只觉一眼望去,仿佛有肆无忌惮的野性扑面而来。似下一刻他睁开眼,便会激活这张本已极具冲击力的好看面孔,释放出勾魂摄魄又充满侵略性的魅力。
有些令她意外的是他肤色竟极白,被散乱披在枕上的墨发一衬,更有种病态般的性感妖异。
加之他嘴角虽留有干涸血迹,唇上却如纸般苍白,与他阳刚硬朗的形象行成鲜明反差,更添了种刮的她心房泛酸的气质。
后背不自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样一个大妖躺在床上,陷入全无防备的沉睡状态,使人放松了警惕,忍不住想向他靠近。
可他身上虽透着死气,偏偏肉身不腐,仿佛随时都会睁眼起身杀你个措手不及——
俨然是趁人不备便会将之虐杀的剧毒陷阱。
“……”
行吧,既然你长的这么好看,比我上一世遇到的任何男明星都好看,忠心护你也就护了。
殷冉突然觉得心平气和了些,反正‘保教主护妖岛’也是唯一出路,加上他又是如此尤物,她就算死了也能得一个‘护花使者’的称号挂在头上,去阴曹地府也文雅一些。
便转身将他随手丢在衣挂上的大氅拎起,抖去褶皱端端正正挂好。
又拎过床沿上的深衣,叠公整后放在一边的箱盒上。
瞧见他唇角和下颌上碍眼的干涸血迹,想帮他擦去,可外室木盆里和桌上茶杯中都没有水。
想掉头去打水来给他擦脸,又要穿过超长的大殿,出去后还得拐过亭子到小溪边取水,来回只怕要耗时两刻钟。
她眉毛挑了挑,盯着教主脸看了会儿,想到他反正昏迷着什么都不知道……
左右看看,便掏出手绢,沾了点口水,然后坐在床沿,细细用手绢将他脸上血迹擦了个干干净净。
夕阳愈斜,从外照进来的光也从黄转红,逐渐昏沉。
帮殷玄听擦干净后,她胆子也逐渐大了。
想到凭他威风绝顶一大魔头,此刻也要乖乖给他当人形大娃娃,摆弄来摆弄去全无反抗之力。
她得意洋洋,脸上逐渐见了笑容,之前因为要应对左护法而感到的窒息压力都消减不少。
尽量避免碰触到他脸或颈,她帮他理了理散乱的墨发。
看见他压在腰下的中衣折叠了一处,躺着肯定有点硌人,她伸手又想去帮他拽平。
但手才到他腰间,发现如果伸手,必然肌肤相触,即便是刚才帮他擦血,她也是小心翼翼只是用手绢……
到底不敢碰他,咬了咬唇,虽然自觉有些怂,但她还是收了手。
又在床边站了会儿,她双手合十,默默许愿:
教主,我再去你的藏宝殿里借个库令,去灵宝塔挑个杀伤性武器,好对付大恶人左护法陆延。
保佑我此战大捷吧。
想毕,她不再多留,扶回屏风,转身轻快行出寝室,扯下帷幔,拐向另一边的小门,去取库令。
……
待她离开寝室后,殷玄听昏睡的肉身中突然浮出一团灰烟。
烟气渐浓,逐渐聚成了个人形,虽未有实质,却显然已经距离凝成元婴不远了。
世人皆知妖族只能修金丹,无法修元婴,不能分魂随元婴离体。
却无人知道殷玄听有个秘密,他母亲是位隐世的元婴修士,兵解时以奇法取出自身丹田元婴,渡给了他。
那之后他便一直在竭力修行,一边妖修炼金丹,一边融合母亲的元婴。
近年本已有了彻底融合元婴的迹象,偏偏在此关头遭遇六大门派围杀。
可也正是因为他人仙、妖仙双i修的缘故,才能在此死劫中得以续命。
是以,他虽伤重陷入肉身昏迷绝境,元婴却可助神魂凝气离体,尚有杀人灭魂的残力。
并以此保持了神智清明,能一边静修疗伤,一边随时探知寝殿内的一切。
殷冉第一次意外穿过守殿禁制踏入寝殿,他便悄悄跟着她、监视她,只因她没来伤他,才保存实力未向她动手。
此次她来,他自然也知道……
内室里暗沉无光,却不影响他神魂离体视物。
殷玄听高大的神魂飘忽若烟,脸孔蒙在黑暗中,表情晦暗难辨。
那双雾气凝成的灰色眸子,正盯着肉身被擦去血迹的嘴角处,久怔未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气氛阴沉,室温仿佛更寒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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