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她要过去扶一下, 毕竟对方是老人。
安想咬着嘴唇纠结中,车门已经打开,一双长腿从车内迈出。
这腿脚看起来好像也不像是走不动的样子。
恍神时, 男人已从后驾驶位下来,裴诺张开双臂扑到对方怀里。
“太爷爷”小姑娘兴奋叫着, 安想怔怔看着他半天没有回神。
阳光轻薄昏暖, 目光所及处的男人西装革履,身姿挺拔。修长指尖轻搭在裴诺发间,面色微冷,动作却温柔耐心。
似是觉察到安想视线,对方抬起双睫, 隔着不远的距离, 两人眼神彼此相交。
看到那张脸,安想心跳慢了半拍。
他长得过于出众, 眉眼口鼻皆挑不出任何瑕疵, 因为太过完美, 眼神里的那份冷淡为他平添一股孤高傲慢,疏远冷离的难以靠近。
“太爷爷你来接我们啦”裴诺拉着他的手跳来跳去, 叽叽喳喳的像一只小麻雀。
裴以舟没有说话,双眼灼灼, 眼眸深处只倒映着安想一人的身影。
她娉娉婷婷地站在暖阳下, 灵魂散发出的薄光在他眼底绽放出异彩。
裴以舟定定凝视着她, 突然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远去,只剩她外明媚, 让他陷入恍惚, 一时间难以自拔。
这世上每个灵魂都有着独一无二的颜色, 小孩子的灵魂色彩多是干净明艳的亮色;而被生活压抑的成年人只剩灰蒙无光的黯淡。
而她是剔透纯净的绿色, 毫无杂质,似水晶般绚烂夺目。
裴以舟记着她的颜色;更记得她的味道。
几人谁都没有开口,气氛因沉默而显得僵持。
安想硬着头皮接近,仰起头看着裴以舟,半晌小心翼翼问“请问您是这两个孩子的太爷爷吗”
太爷爷那三个字实在说不出口。
安想凑近才发现这男人长得实在高,将近一米九,身高不足一米六五的安想站在他面前就像是娇娇小小的瓷娃娃。
男人身上有雪松的味道。
还有
她鼻尖一动,还有来自血液的类似乌龙茶味道的花果香。
很好闻
她盯着他脖子,不自觉舔了舔嘴唇,旋即耳根一红,低下头来。
裴以舟只看到安想那毛茸茸的发顶,从她身上飘来的香气让裴以舟心神不宁,旋即而来的还有未知的悸动。
安想模样乖,说话软声软气,看起来胆子也小。
裴以舟一改往日,收敛气势,放轻声音“嗯,我是他们太爷爷。”顿了下,“不是亲的。”
他不解释安想也知道。
这世上哪有这么年轻的太爷爷,除非他们家不是人。
不过应该不可能。
吸血鬼又不是遍地爬。
“我儿子刚才和你们家裴言打架,不小心把他牙齿打掉了。”安想没有选择为孩子辩解,公平公正陈述着先前发生的情况,“裴、裴先生要是不放心,可以带言言去检查,治疗和后续费用我都会出。”
她说完,又仰起头看向裴以舟。
安想的这双眼睛非常漂亮,双眼皮似扇子般由内向外打开,睫毛浓长,天生的情人眼,可是她心无杂质,眼底澄澈,让那双眼看起来又纯又欲。
裴以舟喉结滚动,缓缓吐出三个字“你儿子”
“嗯。”安想点头,想了想学着他刚才的语气说,“亲生的。”
亲生的
裴以舟心脏一沉,莫名烦躁,还有不爽。
他环视一圈,最后在远处的一棵树后面瞥见一抹衣角。
“裴言。”裴以舟收敛视线,神色严肃,“过来。”
自从他出现就躲在谭院长身后的裴言小脸一僵,耷拉着肩膀,不情不愿从后面走到男人身前。
“你和人打架了”
裴以舟语气不算多严厉,只是简单的质问,即使如此裴言还是红了眼圈。
裴言指着树后面说“那个小兔崽子先欺负诺诺的”
裴以舟眸光一锐“裴言,不可以这样没有教养地称呼别人。”
他不服气,冷哼声把脑袋别在一边。
“抱歉。因为我工作太忙,疏于管教,才让他这样不知礼数。”
安想一惊,急忙摆手“不不不,是我们家墨墨不懂事,要是赔偿的话我肯定会接受。”
“不必。”他说,“谭院长电话里和我说明了情况,言言也打了你们家孩子,希望你和你先生不要介意。”
先生
安想愣了下,脱口而出“我是单亲妈妈,没有先生。”
没有先生。
听到这句话的裴以舟先是一怔,接着眉梢扬起,唇角不受控制地勾起一抹不甚明显的弧度。
他很快压下笑意,重归镇定,抬手松了松领结,说“两个小孩都有错,你不用过于在意。”
安想没有想到气质这么冷峻的男人会这么善良大度,一时间对他好感倍增,也不觉得这人气势可怕。
安想从背包里掏出手机,打开自己的微信,“这样吧,裴先生可以留一个我的联系方式。要是裴言回家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随时找我,我不跑的。”
裴以舟喜闻乐见,左手刚伸进裤兜,下一秒就被杀出来的陈咬金横档在两人中间。
裴言小脸扭曲,指着安想的鼻子开始吼“死心吧,我太爷爷的联系方式是不会给你的”
裴以舟表情一沉。
裴言毫无觉察,好像看破一切似的对安想不屑一瞥“之前有个阿姨就想这样骗我七太爷的电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女人怎么想的,想利用我嫁给我太爷爷当我太奶奶,呸门儿都没有”
他年纪小,懂得倒是不少,骚话说起来一套接一套。
只是单纯想要个联系方式的安想哪能想到这种层面,而且仔细琢磨,似乎说的真有那么点道理。
她直接要别人的联系方式,的确像是别有目的。
安想把刚取出来的手机重新放回去,正想着给裴以舟留一张奶茶店名片时又及时收手。
万一别人又误会她借机拉生意呢
“太爷爷,太爷爷,我们回家吧,诺诺肚子饿啦”此时裴诺等得有些不耐烦,拉着裴以舟的手不住摇晃,撒娇着想要离开。
裴言跟着应承“就是就是,快回家。掉一颗牙又死不了。”
掉牙是小事,不小心多出个太奶奶可是大事
两个小朋友一左一右,生拉硬拽着裴以舟往车里走。
到手的联系方式就这样飞了,可想而知裴以舟内心有多急躁。
他不费吹灰之力地控制住两人,脸上极力维持着淡然,冲安想说“小孩乱说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知道。”看着裴以舟腿上的两个人形挂件,安想抿唇笑笑,“那裴先生先回去吧,别饿着孩子。”
她很温软又善解人意。
裴以舟心中微动,忍不住想找个借口邀她上车。最终按捺下,太过冒失的邀请会把人吓着,他不想让她不安。
“好,那我先走了。”
安想挥挥手“再见,裴先生。”
裴以舟颔首,大手捞起裴诺抱在怀里,又踢开裴言,长腿阔步,头也不回地上车离开。
安想目送着车影远去,终于长松了一口气。
“安子墨。”安想第一次叫儿子全名,她没有过去,直接冲着树后面喊,“我们要走了。”
过一会儿,安子墨灰头土脸从里面爬了出来。
安想捞过人对着谭院长深深一鞠躬“抱歉,我们耽误你不少时间,还给你添加这么多麻烦。”
“没事,这个年纪的小男生就喜欢闹腾。”谭院长大度一挥手,“回去后你也别和孩子生气。”
安想再次道歉,拉起安子墨走出幼儿园。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闹腾,太阳已经从西边落下。
黄昏将天空挑染成赤橘的渐变色,小径两边的树木生长得茂密,两人的倒影交缠在地面,即使走在一起,却始终隔阂着一条无法接近的缝隙。
安想脚步停下,扭头看向跟在后面一言不发的安子墨。
经过一下午的打闹,他早就没有了出来时的干净,头发凌乱,上衣褶皱,脸上有掐痕也有蹭到的灰尘,肮脏狼狈中又透出几分可怜兮兮。
本来还想责怪他的安想在看到他这个样子时只剩下心疼。
她从书包里取出湿纸巾,手臂还没过去就被安子墨躲开,双目警惕地望着安想伸过来的手。
安想知道他在想什么,什么也不说的强行拉着他到旁边的休息椅上坐下。最后不顾安子墨反抗,用力按住那双小手,用湿纸巾细心擦拭着蹭在那张漂亮脸蛋上的灰尘。
她动作是说不出的温柔,安子墨肩膀一僵,慢慢地没了动作,眼底只剩下探究。
“你想骂就骂,想打就打,不用假模假样的。”安子墨微微别开头,嘴唇固执抿在一起。
“我不会打你也不会骂你。”安想收好湿纸巾,坐到安子墨身旁。
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为这座冰冷的城市带来一抹暖意。
“墨墨,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会伤害你。”她说,声音揉碎在夜里。
行人匆匆,汽车鸣笛,在这嘈杂之中,两人所坐的小凳子形成一个安静温柔的世界。
安子墨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慢慢紧握成拳,没有回答,近乎是默认。
“我不知道村子里的小孩和大人都是怎么说的,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欺负你。但是”安想看着安子墨的侧脸,一字一句,“在我身边,不会有人骂你,也会有人欺负你。所以子墨,你可以尝试接受别人给你的善意。”
她还不明白吗
他的所有痛苦都来自于她本身。
不管她变成什么样,不管她怎么说,他都不会接受,永远都不会接受。
安子墨起身从椅子上跳下去,眼瞳微微泛红,神色固执“你今天也看到了,我就是这么不听话,以后也这么不听话。你可以把我丢掉,但是我不会改变。”
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一路走来孤身无依。
什么狗屁善意,安子墨根本不在乎,不稀罕。
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过的,过得很好。
他不需要体贴,也不需要善意。
不需要,永远都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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