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轻松, 詹姆斯这可能会有些难受。”
厄斯金博士正带着助手调试着他的机械手臂, 这其实算得上是个例行检查。
查阅一下冬日战士这个月的出勤记录,他为政府完成的任务数量高达一个恐怖的数字。他一个人简直抵得上十个特工。这让军方的几股势力都想从科学战略军团不,现在应该称呼他们为神盾局了手底下把人给抢过来。更是有人嫉妒的评论过, 神盾局不能在拥有美国队长的同时还占据着冬日战士, 这份幸福太沉重了,也太不公平。
但没人能把这两个超级英雄式的大人物分开, 即便是已经对两人的强大产生忌惮的政府。正是因为这份强大, 让他们来到了系统之外。所以, 再不会有那些让人抱憾的威胁发生了。这对从小一起在布鲁克林长大的青梅竹马还能继续的粘在一起, 忠贞于他们守护的美利坚合众国。
总之, 这个月的任务一定会让冬日战士超出负荷。史蒂夫趁着人还没跑出基地,强硬的把他的巴基带到了厄斯金博士这儿开始他逃掉大半年的例行检查。装置在士兵身上来自前苏联的仿生手臂,这件未来武器当然不会像一把手枪那么如臂使指,它在带来无可比拟的威力的同时,也会给使用者造成致命而危险的影响, 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士兵永远是最了解自己的那一个,但詹姆斯没办法拒绝好友的关心。必须得承认, 詹姆斯确实在有意识的避开来到厄斯金博士的实验室,最主要的原因时间过得太快了,厄斯金也到了可以做祖父的年纪,当然他也有了天使般的小孙女。厄斯金爱如珍宝, 那个言语间总有些刻薄的科学怪人消失了, 他变得慈爱而心肠柔软。不知不觉间, 厄斯金便将他对待小孙女的那一套带到了士兵的面前。
那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哄孩子的语气,詹姆斯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
“我的上帝詹姆斯你这次必须得答应我,别再胡来了。”仪器上显示的数据,以及手臂的战损,足以让厄斯金了解到士兵是如何不顾及自己的安危。他不赞同的看着,那份担忧和失望都快从他的眼中溢出来了。
瞧,就是这个。詹姆斯有些无措,他避开了厄斯金的眼神,看向将他带到这儿来的美国队长。后者只是抱着手臂看向房间的某个地方,要不是他身上的制服,光凭他悠哉的神色,看上去就像个等待巴士快乐旅人。
求助没有得到回应的詹姆斯只好硬着头皮对着厄斯金做出保证,好像他真的成为一个孩子,面对着他的祖父那样。终于,博士结束了他充满爱意的检查。而詹姆斯从操作台上起身的速度令在一旁记录数据的助手呆愣了几秒,这么个大块头,他矫捷得有些过分了。
活动着他的机械手臂,詹姆斯来到史蒂夫的跟前,嘟囔着“一份元素表有什么好看的”
史蒂夫的蓝眼睛里藏着笑意“总之,还算不错”
詹姆斯皱着眉,他伸手拧过史蒂夫的下巴,强迫前者看向自己。厄斯金打断了士兵还未出口的不满,这次他的目标是金色头发的那一个“嘿,史蒂夫,轮到你了,你也该进行一次检查。”
这下轮到詹姆斯接过了快乐旅人的行囊,趁着好友还在忙着找一个借口,他将人往前一推,提高音量道“史蒂夫确实应该他前几天还告诉我他不太舒服。”
“什么时候”史蒂夫挑着眉,错过肩膀看向他的巴基。
“你看元素表的时候”
厄斯金假装没看见角落里两个士兵表达着友好的方式,他们幼稚得就像两个七年级的大男孩儿。总之,金发的士兵还是被按着坐在了仪器前。随即,响起了厄斯金博士再一次失望的声音“史蒂夫,你不能这样做”
史蒂夫长同样为这份关爱感到窘迫。永远显得严肃而沉稳的美国队长,此刻微微红着脸,莫名笨拙的想要抚平厄斯金的伤心的模样不是哪儿都能见到的。因为这个,一直靠后的助手也忍不住嗤嗤笑了起来。而正是助手这么几秒的走神,他的数据出现一个失误,以至于最后仪器上的结果有了异常。
还不到让人生气的地步,可厄斯金难免有些抱怨,他一边调整着一边道“这台该死的机器,它太旧了你简直无法想象,输错一个数值得修改多少道程序,但只要我们换了它那些吝啬的家伙再不愿施舍我们一个铜板,要是诺亚还在的话”
厄斯金匆忙住了嘴,他后悔犯下这个大错,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只是提起这么个名字,之前含着笑意的空气瞬间凝固了。史蒂夫不由得看向角落的士兵,他明白这种感受,脚下的地面变成了一层薄冰,有人往那儿轻轻地一敲,冰下寒冷的水流瞬间淹没了这里。刺骨的窒息感搓揉着呼吸的肺泡,只剩下不适的疼痛。
史蒂夫注意到自己在发抖,而在他垂下头妄图调整自己呼吸的瞬间,詹姆斯已经不发一言的转身离开了。
“我很抱歉”厄斯金走过来拍一拍史蒂夫的肩膀。
“这没什么,教授你不必感到抱歉。”美国队长整理好自己,他放下挽起的袖口,扣上最顶端的那一颗纽扣。你在他的制服上找不到一丝褶皱,当他站起来,站在你的面前,你永远会觉得他坚不可摧。他看向悲伤的厄斯金,“谁都会为朋友的离去而难过,我们只是需要时间。”
助手在美国队长同样离开后才敢继续他的呼吸,他仿佛在刚刚压抑的空气里死了一场。
厄斯金叹了一口气,而助手没有忍住他的好奇“博士,那位诺亚”
“是的,你见过他,那些我交给你的资料。”
助手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张生动而美丽的面庞博士过去的研究成果大部分是跟他一起完成的,所以助手看到的那些影像资料里,有不少他录制下来的讲解。于是当他第一次见到诺亚特里萨,从那些影像里,他手忙脚乱的将咖啡浇在了身上,任谁见到金发的天使突然出现在你的眼前都会感到惊慌,类似某种被突然降临的神谕恩赐,昏过头的滋味。
以至于他第一次完全没有听进诺亚的任何一句话,他只顾着盯着的眼眸,鼻尖,还有不断开合的双唇的弧度。而他在影像里略显冷淡的模样丝毫不会让人感到不悦,他漂亮的,就该高高在上的坐在被宝石堆砌的王座上让一切都黯然失色。
诺亚特里萨可真是动人,助手觉得自己就快被他迷住了。
“可惜他是一个可恶的九头蛇”
助手这句下意识的喃喃被厄斯金听见了,他倏然愤怒起来,脸色涨得通红。这份恐怖的怒气叫助手惊慌,好一会儿他才扶着厄斯金坐下,听见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着的声音“我就知道他们一定不会将真相公之于众,你都听说了什么,关于诺亚”
助手咽了口唾沫,他迟疑的将自己查到的那些说出口“我在看了那些资料后,对他感到好奇我问了一些人,还有越过了权限”
“这不重要。”厄斯金不耐的打断了他,“他们是究竟怎么公布那件事的”
“诺亚特里萨,他是有史以来最强大也最狡猾的九头蛇,他卧底在军方,利用了美国队长的友谊,将巴恩斯中士改造成邪恶的杀人机器,企图控制他他跟他的弟弟,约翰施密特,进行残酷的人体实验”助手小心的查看着厄斯金的脸色,“还有你,博士他最后绑架了你,想要窃取血清,但被我们识破了阴谋。”
“我们当中确实有着叛徒,但不是他。”厄斯金缓缓的开口,他的讲述是怀念的、悲伤的,“进行人体实验的也只是他的弟弟,他没有参与过那些,那不是他的本意而带走我的人,就只是卧底在军方的叛徒。”
“最后还是他救了我,他救了我们所有人。”
“巴基。”
史蒂夫永远知道能在哪儿找到他的老友,他坐下来,挨着詹姆斯的肩膀。
“停下吧,史蒂夫。”冬日战士的视线不知看向何处,他平静的开口。
史蒂夫知道他身旁的人指的是什么,这一个月突然增多的任务,不过是为绊住詹姆斯的脚步。最好是留在国外的某个地方,无法赶回。如此一来,有任务在身的冬日战士自然无法接下另一个任务,那是前往德国,探查九头蛇被覆灭的核心基地。
当初,红骷髅在逃走时点燃了基地下埋藏着的某种外星燃料,那一瞬间,燃烧的能量足以使那片区域变成一道喷发熔岩的火山口。并且在燃烧的同时不断飘散的有毒气体,如果不能阻止这一切,那儿将再不会存在生命迹象。
于是政府下令将九头蛇的基地填埋,即便如此,埋藏在那儿的燃料也那之下燃烧了数十年。直到现在,确保所有燃料都已燃尽,才敢前往被尘封的邪恶组织的基地。
有人从那场灾难里逃了出来,有人没有。
“你不必担心也许,你知道的,施密特和他的关系,他们如兄弟一般,他不可能真的将诺亚关在那儿。”史蒂夫这句话不知道是在劝慰着老友,还是自己。他当时并不是清醒的,詹姆斯失控了,被施密特的指令影响,他一直攻击自己。而史蒂夫当时顾虑太多,他在巴基手下受了很重的伤,就连超级士兵的血清都无法令他在短时间内恢复意识。
所以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是巴基告诉他的在差点杀了自己后,他终于清醒过来。当时他们被困在最高权限的实验室里,这个可恶的九头蛇利用他的能力已经逃走了,他通过通讯器里的影像告知,只有十分钟,整个基地便会付之一炬。而施密特实验室那间狭小的安全门,只会打开一次,这一次只有短暂的一秒钟。并且是唯一的一次,门被关上后再也不会打开。
彼时,冬日战士身旁是被他伤重的旧友,而他的旧情人,同样被困在了他弟弟的陷阱里。施密特开始了倒数,他残忍而戏谑的,要士兵做出决定,他只能救一个人离开,剩下的那个人将被留下。永远的,被埋葬在这里。
詹姆斯不愿意在清醒的情况下回忆起那一切,但他总不受控制。每当入睡时他刻意的清空自己思绪,可是在他的梦境,他总是一次又一次的想起最后那一幕。
詹姆斯不可置信,当他摆脱九头蛇那串洗脑的编码,恢复自己的意识,他感到恐惧他差点杀了史蒂夫,多年来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伙伴。他愤怒的抬起头,看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诺亚特里萨欺骗了自己。
光是得知真相,詹姆斯就已经失去了理智,更别论他还遭受了洗脑的指令。当时他的思维一片混乱,所以抗拒去听诺亚的解释,他把他弟弟犯下的罪恶都按在了诺亚的头上。想到曾经甜蜜依偎在自己身旁的长官,同时也躺在他弟弟的身下詹姆斯不知道那是施密特故意种植在他脑海中的虚假记忆。
总之,那令他恶心透了。施密特自以为在玩一个残忍的游戏,逼迫他做出心痛的抉择。那对他来说不算,他毫不费力的就决定要带史蒂夫走。詹姆斯恐怕自己在和诺亚多待一秒,他被欺骗的悲愤就会使得他掐住他的咽喉。
只是就在詹姆斯背起史蒂夫站起来的那一秒,他身后的长官开口了。似乎他从来如此,总之一脸冷淡的维护高傲的自尊,明明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却表现得仿佛他在施舍。
他的长官冷静的开口“带着史蒂夫走吧,就算约翰真的决心致我于死地,我也能靠自己逃出去我也是个九头蛇,我熟悉这儿,不是吗”
“那可不一定,我亲爱的诺亚。”通讯影像里的施密特立即以一种阴恻的语调加入对话,“是什么让你以为,在背叛我后,我还会留给你一份仁慈。诺亚,我恨不得你去死”
而他的长官慢吞吞的走向前,切断了通讯詹姆斯不明白为何诺亚此刻会显得如此虚弱,他可以想起来的,他只是刻意不去那么想,他害怕自己被动摇,他害怕这真的成为一个令他痛苦的抉择。所以他只是默默的收回了目光,沉默着要离开。
程序早就被自动设定好了基地在建立时的设计,当施密特启动毁灭程序,他还仁慈的留给了他的下属们逃跑的时间。只被打开一秒钟的安全门。
詹姆斯抬眼看着门上的倒数数字,大约三十秒的时间,他再次听见身后的开口问道“如果,真的只是如果今天不是史蒂夫在这儿,换成任何一个人,也许是你见过一次面的同僚”
他的长官也总是这样,他高傲的坚持到不了最后。
此刻,诺亚特里萨放弃了自尊,带一丝乞求。
“你会选择我吗,詹姆斯”
被询问的士兵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看上一眼,他自然无法知道诺亚特里萨那双眼眸中,颤抖着的希冀是如何消失殆尽的。更不会听到他的长官跟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那句话随着他的离开消失在安全门重重闭合的声响里。
那是一句再见。
从那以后,诺亚特里萨就消失在他的生命中。只是还有一些有关他的消息,詹姆斯是从厄斯金博士那儿听来的。博士告诉他,诺亚更早就向他坦白了他与施密特的关系,这是一个冒险的举动而他这么做,是需要博士帮他的忙。他的长官已经知晓,他的恋人之所以要跟他分手是因为一项危险而秘密的任务。同时,他还了解到军方跟九头蛇有一些暗中的交易,这会害得他的恋人丧命,所以他决定同样前往九头蛇的基地阻止这一切。
说得好像诺亚是为了救他才回到他的弟弟的身边詹姆斯沉默的想着。也许正是因为他的不置可否,厄斯金焦急的,不顾自己的伤势,情绪变得激动起来,他甚至想拽着詹姆斯的领口,摇晃着他“他跟军方做了交易,为了你,詹姆斯。你以为植入你体内的是什么像你见到的最后那群士兵,那只会让你炸成一团肉球。是他承诺,帮我们毁了基地,军方才将你排除在外,只是给你打了一针,让你睡了一觉。”
“施密特这么难缠的家伙,我们这次如此轻易”博士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詹姆斯却再一次走了神,他这才意识到施密特当时那句背叛意味着什么。
得到事实的真相,詹姆斯应该感到喜悦。虽然他的长官欺骗了他,但还是爱他的,这份爱比他想象的还要真挚,这份爱足以让他原谅一切。可詹姆斯到底无法牵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只是身体的某处像破了个洞,空荡荡的,有人在抓着他不断的向下坠落。
在霍华德得知这次的任务名单上多了冬日战士的名字时,他不爽的撇撇嘴。一旁替他整理着行李的玛利亚询问着他不爽的原因,他没有说是因为对某个士兵敬谢不敏,他下意识的把最真实的烦恼脱口而出“我恐怕没办法赶回来参加托尼的生日会了”
前来接上这次任务的负责人的詹姆斯听闻,他先是跟玛利亚点头示意,而后看向霍华德“我会让你赶上的,斯塔克先生。”
“那么多谢你,士兵。”霍华德从玛利亚手中接过行李箱,给了他的妻子一个亲吻,而后转过身,露出一个假笑,以一种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刻薄的语调,“我以为你会对这次任务兴奋点儿毕竟你也算是故地重游了,不是吗”
詹姆斯停下了脚步,他面无表情的看向霍华德,因为他刚才那番话。
斯塔克先生好歹见过一点世面,不是那种随便能被吓到的软脚虾。但是面对冬日战士此刻的模样,他确实有一丝后悔刚刚的挑衅。士兵高大健壮的体魄已经能够给予人们足够的压迫,遑论他的眼神,像一台不存在任何人类感情的机器,深邃的,冰冷的,人们会在他的眸光中瑟瑟发抖,以至于最后胆怯的跪地求饶。
这就是霍华德最讨厌士兵的地方,他认为九头蛇真的搞坏了他的脑子,让巴恩斯从一个拥有感情的人类,变成了另外的某种生物。霍华德自认为是一个人类,所以,自然的,他不会想要跟非人类的物种好好相处。
挖掘和清理九头蛇基地的工作已经在一个月前进行了,但因为天气的原因在他们到来前的一个星期,罕见的暴雨持续到了现在,这极大的影响了工程的进度。
他们又等待了一个礼拜,霍华德已经能想象得到,他的托尼在生日会上垂下睫毛不开心的模样了。他的儿子带着有些傻的生日帽,抱着双臂,学着大人的语调,跟玛利亚抱怨自己为何再一次失约霍华德感到愧疚,却也因为想到这个傻小子的模样露出笑容。
直到他的车门被人粗鲁的拉开,一套厚重的安全服被扔了进来。
“嘿”霍华德不满的蹙眉。
“穿上,可以进去了。”
冬日战士站在那儿,他戴上了面罩,人们更加难以窥探到他的情绪了。只是霍华德此刻却敏锐的发现,这台冰冷的杀人机器,他浑身的肌肉都不自然的绷紧了。他垂下的指尖微微颤抖着,尽管只是短短的几秒。可是霍华德察觉到了,詹姆斯巴恩斯在紧张,为他接下来要面对的任务。
因为填埋和燃烧,这座覆灭的九头蛇的基地坠落得很深,并且大部分建筑都已经被烧成齑粉。只有少数的一些,用特殊材料建造的实验室,他们像一块块残破的魔方,突兀的立在焦黑的残骸上。
“那么,听好了士兵,我们必须尽快”霍华德摊开被复原的建筑图,还未等他把话说完。同他一起进入的冬日战士就已经消失了身影,似乎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霍华德耸了耸肩,向众人示意不用去理会这个傻大个,同时,他也强迫自己去忽略心中逐渐蔓延的悲伤的情绪,他也知道在过去,有个人被留在这里,那个人是个骗子,他跟自己约定要出席他和玛利亚的婚礼,可却再也没有出现。
詹姆斯已经找到了那间实验室好像那一幕才发生在昨天,熟悉的记忆轻松就将他带到了这里。那扇坚不可摧的安全门虽然没有被烤化,但如今只需要他轻轻一推就能被打开。
尘封的空气夹杂着酸腐的气息向他袭来,詹姆斯皱着眉,他等待了一会儿,才听见自己迈入房间的脚步声。实验室的内部仿佛也被灼烧过,到处都是焦黑的痕迹,已经难以拼凑出记忆里的模样了。但是詹姆斯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他认为自己一定能找到他想要的,他全神贯注的,不放过每一个角落,直到
他发现了一个身影。
瞬间有什么攥紧了他的心脏,他屏住了呼吸。仿佛连时间都静止了,詹姆斯听见他的血液流动的声响。他怔愣的,眼眶酸楚发胀,看向那个身影。可詹姆斯不敢有丝毫动作,他害怕那不过是出现在眼前的幻觉。
然而令他魂牵梦萦的身影向他走来了,詹姆斯又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颤抖。他应该察觉到这番景象的异常,可是他只是贪婪的用目光描摹着那人的轮廓。他金发的长官,是他的诺亚,他露出一个笑容,一个让詹姆斯被蛊惑着走上前拥抱他的笑容。
可是他的双臂却只拥抱到了一团空气,詹姆斯不可置信的望向自己穿过诺亚身体的手。
而被他拥抱的人同样吓到了,他慌忙的向后退了一步,冲着来人道“嘿,别害怕我只是,虽然你见到我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不,我的意思是,我绝不是鬼魂什么的,我只是一段思想,被留在这的思想,这样形容对吗我的意思是,就是从我的脑子里留下点记忆”
见到目光失去焦距,仿佛行尸走肉般站在一旁的詹姆斯不发一言。这段自称思想的影子开启了他的自言自语“我就知道,该死的这绝不是什么好主意,只是太无聊了,我在这被困了好几天,我总得找点什么做,否则我会被逼疯”
“你说什么”詹姆斯猛地回过头来。
说真的,他此刻一会儿恍惚一会儿暴戾的模样看上去可真有点可怕。如果在他面前的是个活生生的人,一定会被他吓跑的。可值得庆幸的是,他面前的只是一段被保存的思维,还是因为感到无聊从而被留下。所以听到询问,他还有些开心,立即回答道“我是说我被困在这儿,噢我也不太记得了,也许只有三天。”
詹姆斯想伸手握住诺亚诺亚思维的肩膀,可是他什么都握不住。詹姆斯再一次看向自己空荡荡的双手,他嘶哑着嗓音,颤抖道“为什么,难道他没有放你出去吗”
“谁”他的诺亚疑惑着,好一会儿,他有些丧气,“我想不起来总之你自己看吧,这儿应该把最后那些都记录下来了。”
这间实验室的真正使用者是佐拉博士,这名红骷髅手下的科学狂人早就对它进行了改造。为了不错过他常会迸发的灵光一闪,他在实验室里安装了思维记录仪。就像是古埃及人制作木乃伊,就为了经久不腐。佐拉制作的记录仪自然也能够将他的思维保存得足够久。
那应该是在詹姆斯带着史蒂夫离开后了,他的长官也许只是想打开之前切断的与施密特的通讯,然而他却误操作也将这台记录仪给打开了。虚弱的还未恢复能力的变种人,就这么被侵入了思维,将他最后的一切保存了下来。
詹姆斯又一次看见了施密特的脸,那颗令人梦魇红色骷髅露出令人反胃的狞笑。
“诺亚,这就是你背叛我的下场”施密特狂风骤雨般咆哮,“那两个人,你费尽心思讨好的两个人,他们有多看你一眼吗只有我,诺亚,你的身边只应该留下我一个人才对。”
诺亚特里萨静静的看着,直到施密特散去了他的癫狂,恢复他讨人厌的居高临下“现在,你的惩罚结束了,只要你乖乖的向我认错,我就原谅你的背叛放你出去。”
詹姆斯看着这一切,他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前,替迟迟不曾开口的诺亚答应下来。
只是一句道歉,说吧,求求你现在就说吧。
只要你从这里逃出去,活下来。
可惜他的长官没有听见他的哀求,诺亚脸色苍白,但那不过是他身体虚弱的原因。已经死到临头了,他还能露出惬意的笑,他不合时宜的任性让人恨得牙痒痒。对着想要宽恕他的施密特,诺亚先是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他才缓缓道“我不”
约翰施密特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危险的压低了音量,像是猛兽的低吼“别挑战我的耐心,诺亚特里萨”
“嘿,别难过,约翰。”施密特立刻吼了一句他才不,诺亚又笑了,“我知道,你在那儿藏了一架飞行器对吗”
没有等到施密特的回答,诺亚走过去,将他刚刚指向的地方掀开。他废了好大力气,如此虚弱的模样让詹姆斯下意识的迈开步伐,想替他做到一切。但是他不能,他触碰到的只是空气。
诺亚做了个魔术师登场的手势,他示意施密特看向空荡荡的某一处“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佐拉已经把你的小道具给开走了在你命令詹姆斯攻击我们的时候。”
施密特的脑海里此刻一定一片空白,而他可恨的哥哥还戏谑的调侃他“这么大的失误,约翰,你以后可不能再犯了。”
施密特猛地回过神来,他不再冷静,不再高高在上。他慌乱的,即便是世界毁灭在他面前都不值得一提,但只是要失去他的哥哥。九头蛇的首领却好似跪了下来,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哀求“不,诺亚现在”
“现在打开那扇安全门,对吗我有你的权限,何况这扇门并不是真的只能打开一次”诺亚看向红骷髅的模样,就像是在看待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只剩八分钟,如果我的能力还在,你没有给我喂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话,我可以靠自己跑出去,我甚至还可以带两个人没错,刚刚那两个扔下我的人”
诺亚叹了口气“可是我不能,我现在腿软得不像话跑到一半,你的那些烧烤燃料就会把我化成灰烬。”
“所以,很抱歉,约翰我向你道歉,但是我走不了了,我只能留在这儿。”诺亚特里萨这一次看上去是真的对自己疼爱的弟弟恼火了,但更多的缘由不是因为他被关在了这里。他生气约翰走上了这么一条道路,也生气自己没有更早一点察觉。
他不是个好哥哥。诺亚坏心眼的,最后在施密特的心头捅上一刀,他凝视着他,温柔又自嘲的笑了“你该感到高兴才对,我真的如你所愿,要死在这儿了。”
“不诺亚,你等着我求求你”施密特疯了一样尖叫起来,他看上去想要立刻赶回到诺亚的身边,无论用什么办法。可是他狠心的哥哥已经切断了通讯,诺亚不会在乎约翰到底有多悔恨,他也不能在乎了。
因为他就要死了。
詹姆斯看着静静坐在那儿的金发长官,他好似现在才触碰到某种真实,那种压抑的,揪人心肺的疲惫。是的,就像是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能停下脚步时,舒一口气的疲惫。但很快的,那丝真实的情绪又消失不见,他扭过头来看向自己。
“你还不走吗接下来会很无聊,我就像这样,一直坐着”
詹姆斯走到诺亚的身边“没关系,我可以陪着你。”
“谢谢你。”诺亚轻轻的笑了,那是很感激的一个笑。过去他这样笑起来,詹姆斯总忍不住亲吻他,他控制不住的,尝试着靠过去,后者仍旧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其实我很开心,毕竟坐着等待死亡不是那么一件容易的事我想我当时还是挺害怕的。”
“谢谢你来陪我,这样我感觉好很多。”
詹姆斯僵在了原地,再一次,他的喉间涌上一股酸涩,他简直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份感激。詹姆斯哽咽着“你不必向我道谢,诺亚。”
他的长官再次露出疑惑的模样“噢你知道我,你今天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来找我的,对吗”话音落到最后,诺亚渐渐变得兴奋起来,正是因为被保留的是一段思维,所以他是可以思考的,“你可以告诉我今天的日期吗”
詹姆斯干巴巴的吐出一些数字。
诺亚的兴奋又变得低落“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他垂着眼眸,讷讷,“那么久,才有人想起我吗”
每说上一句,就有人往他的心头砍上一刀。詹姆斯却不肯离开,他仿佛爱上这股疼痛,自虐一般的陪伴在他的长官的身边,他开始祈祷时间能走得慢一点,可是死亡却降临得越来越近了。
诺亚特里萨开始焦躁的在房间里踱步,詹姆斯知道,那就是他之前的会有的模样建造实验室的材料能够保证这个空间不被烧焦变形,可是抵挡不了温度。炙热的高温夺走了水分和空气,失去了能力的变种甚至比普通人还要孱弱,他会十倍百倍的感受到痛苦,可他此刻居然还能笑着跟詹姆斯开一开玩笑“瞧,我就说那些是烧烤燃料你闻闻我的味道,我感觉我都可以吃我自己了。”
詹姆斯只能怔怔的点头,他哀恸的,发不出丝毫声音。
像是为了缓解这股焦躁,诺亚开始接着找他聊天了“嗯你认识算了。”他的长官不知为何又停了下来,詹姆斯快要掉到嗓子眼的心脏又落了回去,诺亚此刻变得黯淡的双眸看向他,“你就不好奇我什么会在这儿吗”
没有理会他是否回答好奇,这段被留下的思绪不过是在反应当时诺亚的情绪罢了。逼近的死亡和焦灼的温度已经让他来到崩溃的边缘了,诺亚特里萨好似咬牙切齿“我真的搞不懂为什么每次,每次我都是被抛下的那一个。”
他向后倒去,后背靠上滚烫的墙壁让他疼得龇牙咧嘴。诺亚拿手背盖住眼睛,当他再一次看向詹姆斯时,后者发现他只是眼睛有些红,听他刚刚哽咽的语气。詹姆斯以为他的长官会哭,但是他没有,他顿了顿,突然想到,也许他的诺亚是想哭的,不过在这干燥而难熬的燃烧里,他已经没有眼泪可流了。
“我累了,我想睡一会儿。”
时间再一次用力的向前迈着,詹姆斯本以为他已经被撕扯得麻木。可是听到这句话,他莫名的惊慌起来,忍不住对渐渐阖上眼皮的人呼唤“别睡,诺亚,看着我”
詹姆斯的呼喊改变不了什么,他跪在诺亚面前。他想伸手抚摸他的脸颊,想将人摇醒。而后抱着他,带他一起离开,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将诺亚一个人留在这里。詹姆斯叫着他长官的名字,他嘶吼着,看着自己的双手一次又一次的穿过诺亚的身体,他什么都做不了,除了眼睁睁的看着他的长官在他的面前沉睡,他什么都做不了。
陷入沉睡的金发长官仿佛有了清醒的意识,他模糊的睁开眼,叫出一个名字“詹姆斯是你吗”
“是我,诺亚快,快跟我走。”詹姆斯突然陷入狂喜,他已经忘了他正在跟一段思维交流。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抓住了诺亚的手腕,只要他一个使劲,他就能把人拽起来,带他离开这里。
可是他的长官缓缓的摇了摇头“不,你不是他。”
诺亚怜悯的看着他“他不会带我走的。”
詹姆斯艰难的仰着头,他和诺亚四目相对的刹那,那种感觉再一次出现了。他被挖空了身体,然后一脚踏空,头晕目眩的坠入了深渊。
诺亚的怜悯原来是留给自己的“我问过他了,哪怕只是随便一个人”他笑着,詹姆斯这才知道原来当时他选择离开,留在他身后的长官原来露出了这样的神色,他执拗而悲伤的重复,“他也不会带我走。”
詹姆斯感受到一股推拒的力量,他知道这段被保存的思维已经来到了最后。也就意味着,他此刻静静在他面前睡着的长官,已经永远的离他而去,再也不会醒来了。
雨又一次变大了,将他们脚下的路都变得泥泞。霍华德一边嘟囔着该死的士兵到底跑哪儿去了,一边叫人四处寻找冬日战士的身影。他们得尽快结束回到安全的地方,否则暴雨会卷起这堆被挖掘松散的土堆淹没他们。
霍华德终于在最深处的那间实验室找到了士兵,他不耐烦的跨过去,来到低垂着头的士兵的面前。
“嘿,你在这儿干什么”
霍华德的话没有说完,他低咒一声,像是被吓到了,不可置信的看着士兵的脸。他说过的,他讨厌巴恩斯这台杀人机器,因为他没有七情六欲,他冷冰冰的,甚至透出一丝残忍。霍华德恐怕就连士兵最重要的人离他而去了,他也不会有丝毫动容。
所以九头蛇说不定还摘除了他的泪腺,就在几分钟以前,霍华德还想着他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看到冬日战士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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