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俘虏

    “警报,机体已损坏20。”

    “右臂和胸腹处均出现扩散性的机壳断裂、线路混乱现象,建议您暂停使用。”

    众所周知,机甲和驾驶者的感官相通。机甲受损时,舱内的驾驶者虽然暂时不能受到肉体上的挫伤,但也会感受到不同程度的疼痛。

    胸口传来尖锐的阵痛,肩膀还被敌人牢牢攥住。云兴安已经放弃抵抗了。他打算老老实实当人家手里的玩偶弱小无助,任人宰割。

    其实容夏没怎么动手,只是捏了捏他的胳膊,又给他胸甲上来了一铁拳。

    老老实实接下这一拳后,森王胸口的铁皮立刻凹陷了一大块。

    别拆了,真的别拆了。

    跑

    跑个屁。

    身后的白机甲只是将森王的胳膊反剪住,却暂时停下攻击。云兴安终于获得了喘息和逃脱的时机。

    云兴安将左手按向胸膛,又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狗命都被人家攥在手心里,他哪敢瞎动弹

    一艘飞船,20的机甲损伤这代价似乎比他预想中还要好一些。

    发现手底下的机甲终于不再挣扎,容夏暂时将目光从解体的飞船上收回来,落在那个小巧的钢铁头颅上。

    这家伙看起来的确是彻底自暴自弃了。它垂着脑袋、吊着双腿,不复先前的迅捷与精干,宛如一只被钳制住要害的蓝色知更鸟。

    首领已被擒获,容夏也基本成功抵抗住外敌入侵。

    她这次并不打算杀掉云兴安。

    此人身世和朋友圈都不简单,背后还有错综复杂的势力网。他能在繁荣安定的第三星域混得如鱼得水,还能接到来自贵族的订单,肯定不是什么“清清白白”的真土匪。

    打败他是一回事,弄死他是另一回事。

    顶级星盗莽撞接单,却灰溜溜地被小星球执政者赶走,便容易受到嘲弄、厌弃和鄙夷;可一旦云兴安离开人世,伴着美好的死亡滤镜,先前那些生意场上的狐朋狗友们也难免会带出几分真心实意的惋惜,也会对容夏越发憎恶痛恨。

    容夏厌恶那些贵族,却暂时不愿招惹他们。与那些家底深厚的大贵族相比,农星上的这点斗争简直堪比猴子打架。她的事业才刚刚起步,绝对不能被这

    些“恶势力”碾碎。

    如此这般想着,容夏放松了捏在森王肩膀上的力道,又抬起另一只机械手,往那颗蓝脑壳上敲了敲。

    生死未定,云兴安还在驾驶舱内竭力平复心情。

    伴随着天灵盖的重击和头顶传来的巨大声响,整个驾驶舱都陷入震颤。

    在强烈的颠簸中,云兴安刚刚缓和的心脏又开始擂如鼓鸣难道容夏开始准备拆头了他最后还是得死

    明明动脑子分析分析就知道,杀掉他根本没有任何好处。可万一容夏属于不带脑子、不分析后果的那种人呢

    云兴安此人又惜钱又惜命,顶着充血的双眼,强忍住精神域传来的阵痛,他解开安全带,挣扎着去够脚边的手套和满地乱滚的玻璃头盔。

    他好不容易抓住头盔的边沿,预想中的灭顶之灾却并未发生。

    与之相反,整个驾驶舱再度恢复平静。

    云兴安顿在原地,一时也不知该作出什么反应。

    一股陌生而强大的精神力徘徊在他的精神域之外,似乎是想要获取他的权限。

    云兴安飞快选择通过,一道曾出现在资料片里的熟悉女声在他脑海中回荡。

    她说“不好意思,刚才本来想打个招呼,结果敲得有点重。”

    云兴安

    发现蓝机甲的脑袋被机械手指敲得重重往下一磕时,容夏就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又不由自主地下了狠手。

    近战格斗专用的场力拳套还没摘下来,打人能不疼么

    对方气得半天没吭声,容夏也跟着尴尬起来。

    顶着这份尴尬的情绪,她开始组织语言“向你的下属发布命令,让他们放下一切无谓的抵抗。”

    “我给你五分钟缓冲时间,五分钟后,你必须从机甲里离开。”

    云兴安一听就明白了容夏打算俘虏他和他的手下。

    他的人生中少有败绩,即使失败也往往能成功逃脱。今日惨遭俘虏,倒也是个神奇的体验。

    云兴安心中感慨万千,又不得不照做。

    可一提到给属下发命令,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容夏虽然比他强,但十五星域糟糕的信号也替他此次的失败添了一把柴。

    客观上的实力差距无法弥补,因为网差发不出去消息居然也能成为失败的间接

    原因,这实在令人啼笑皆非。

    都什么世纪了,居然还能没信号

    他对此耿耿于怀,边往信息栏里打字,边不由自主地出声

    “什么破网”

    听完云兴安的抱怨,容夏也开始迷惑咱们这农星虽然地方偏,可信号一向不差啊。

    占有庞大内存的主机游戏居然能在几秒内下好,“古代人”容夏还为此兴奋了一阵子。

    云兴安的声线清越好听,却掩盖不住满满的沮丧和厌恶。

    他刚想继续嘲讽,却发现这条象征着耻辱的短消息成功发送了出去。

    看着那个对方已读的标识,他喉头一堵。

    收到首领发来的投降消息时,向来趾高气扬的星盗们如同被竹竿胖揍一顿的蔫公鸡。

    失落、难堪、愤慨等情绪在胸口回荡,敌人的离子炮还在不远处虎视眈眈。

    他们的命在人家手里,连首领都被对方的老大扼住命运的后颈皮。

    怀揣着无比复杂的心情,星盗们只得乖巧地打开对接通道,抱头蹲在地板上,然后被一手端枪、一手握麻绳的雇佣兵们捆了个结结实实。

    所有星盗都被赶上容夏的飞船,海盗船上的驾驶员还得跟上大队伍。瞥了一眼身后横眉竖眼的雇佣兵,驾驶员的心底涌起一丝悲凉

    这是鳞盾星盗团光辉历史上抹不去的大污点。

    将机甲收回手腕后,鳞盾团的首领云兴安也被容夏提溜到自家温馨舒适的驾驶舱。

    去尼克宾的航线不复杂也不遥远,伊凡将飞船设置成定速巡航模式,开始自己最近很感兴趣的专业书。

    将透明度调高,整个虚拟屏幕便宛如一张印着浅浅纹路的塑料纸。

    伊凡一边书中的文字,一边透过“塑料纸”来观察那位颇具传奇性的星盗。

    这家伙穿着无比老土的太空服,还戴着圆溜溜的玻璃头盔,丝毫没有体现出能令人闻风丧胆的反派气质。

    还在读大学的时候,他便对鳞盾团和云兴安本人有所耳闻。出身于世家的星盗,最后却又成为世家的利刃,同寝的某个男生虽然压根付不起鳞盾团的预约费用,却十分狂热地关注着这个顶级星盗团的动向。

    是喜爱,是崇拜,还是对特权和神秘的向往

    伊凡压根无法

    理解他这位同学的独特爱好。

    成为被星盗掠夺和囚禁的受害者后,他对星盗只留下了仇恨与憎恶。

    蜷缩在阴暗闭塞的基地库房中,伊凡想起那个崇拜鳞盾团的室友,不由得扬起干裂的嘴角,露出讥讽的笑容只要和“盗”这个字牵扯到一起,那就注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伊凡至今也不明白,他当时是在嘲讽谁。

    是手握武器、无恶不作的星盗,是渴慕特权与力量的室友,还是脆弱无力、被星盗摧毁掉人生的他自己

    看着乖乖就范、一动不动的云兴安,伊凡也不知自己的心底究竟是畅快还是悲凉。

    云兴安这次注定不会丢掉性命。

    出于对自身事业的考虑,容夏不会杀掉云兴安。为了避免连累容夏,他也不会对云兴安做什么手脚。

    他的心情很愉悦,甚至还有难以抑制的震撼与激动容夏摧毁了鳞盾星盗团的英勇,击垮了中二病患者最崇拜的、混乱邪恶的枭雄。

    他们崇拜这种所向披靡的恶,当这股恶终于被更强大的力量制裁时,他们的信仰也就基本崩塌了。

    这件事情会不会出现在论坛上呢

    在浏览到这条消息时,他那位满脑子阴暗与厌世、却还在校园的庇护下消磨时光的老同学,又会作出怎样的反应呢

    容夏还在旁边喝水,伊凡垂下睫毛,及时收束住自己的负面情绪与恶意。

    玻璃头盔被娜塔莎一把拽了下来,露出一张苍白瘦弱、斯文俊秀的面孔。

    云兴安虽然才遭遇了一场毒打,但他毕竟属于强者梯队,还没彻底适应房间内的光线时,他便无比敏锐地捕捉到一股懒得掩饰的恶意。

    他回望过去,看到一个温柔无害的棕发眼镜青年大学校园里最常见的那种。

    青年似乎是在屏幕上晦涩难懂的文字,又似乎是在俯视着他。

    云兴安并不把这种狐假虎威、一吓就瘫的文弱书生放在心上,而是看向书生的老板,也就是正在捧着铁杯子喝热水的容夏。

    参与这颗小星球的内斗,是他这几年作出的最错误的决策之一。

    这个名叫容夏的女人明明什么都明白,却偏偏要揣着明白装糊涂,配合那群庄园主的表演。

    到头来,他不仅

    赔了飞船,还成了人家清扫对手的活跳板。

    真亏。

    这趟生意做得血亏,必须要宰个白胖馒头助助兴。

    察觉到云兴安的目光,容夏放下泡着桂圆和枸杞的保温杯,气定神闲地朝他看过来。

    云兴安咬了咬腮帮子肉得,他还必须得担下跳板的工作。

    将堵在嗓子眼的血沫子往下咽了咽,他口干舌燥地开腔

    “庄园主是合资到我这里下订单的。”

    “如果你能给我喝口水,我就把那二十来个名字都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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