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楼道内阴风阵阵，斑驳的墙皮簌簌而落，年久失修的电灯时明时暗。
“你在哪呢？别躲啊，我来找你啦——”
令人毛骨悚然的女声在楼道里回荡。
楼道内明明空无一物，但是地砖却像是不堪重负，出现了丝丝裂痕。
裂痕慢慢地延伸，痕迹弯弯曲曲，一直延伸到某间寝室门口，而后突兀的消失了。
“笃，笃——”
门被敲响。
余茉带着些许不耐烦，开了门：“程宁，你有完没完……”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来的不是程宁，而是教导主任。主任穿着短袖和大裤衩，提着一塑料袋烧烤，脸色有些懵，有些无辜：“我是来送烧烤的。”
余茉尴尬地挠头：“抱歉。”
好在金主爸爸心胸宽广，并没有将这点小事放在眼里。他将烧烤递给余茉，打听道：“大师，调查有进展了吗？”
满脑子都是学习、烧烤和陆朝的余茉很是心虚：“……暂时还没有，但是我们会努力的。”
教导主任毫不意外。有前车之鉴在，余茉等人能活着就是幸运，没有进展更是常态。
他真正想问的不是这个。
教导主任犹犹豫豫地凑上前，小声问道：“陆朝在里面吗？”
余茉点头。
教导主任：“你们住在一起？”
余茉顿了顿，再次点头。
教导主任一脸惊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余茉坦坦荡荡：“我们都是成年人。”就如林辞所说，游戏里也没必要讲究男女之防，保命最重要。
送走蒙头转向的教导主任后，余茉的视线不自觉地在楼道内出现裂缝的地砖上停留了会儿。裂缝弯弯曲曲，一直延伸到眼圈男的寝室门口，然后突兀地消失。
裂缝很脏，看着有些年份了。
只是……
这些痕迹是一直存在的吗？
余茉想了一会儿，没找出准确的记忆，摇了摇头，回到寝室。
寝室地方小，通风不畅，打开袋子后，烧烤的香气瞬间蔓延开来。
余茉笑眯眯地向陆朝发出邀请：“吃烧烤么？”
陆朝懒懒地瞥了一眼，丝毫兴趣也无。
余茉面露遗憾，看来她只能独享美食了。这真是太可（kuai）惜（le）啦。
她拿出筷子，将所有的烧烤都从竹签上撸下来，而后夹起一块，放进嘴里。
金黄的炸豆腐散发着热气，一口咬下，外边的皮嘎嘣脆，里面的却特别鲜嫩；烤鱼香气扑鼻，鱼身加了辣椒，红艳艳的，有点烫口，但是味道很带劲；烤年糕有嚼劲，饱腹感很强……
总而言之，真香。
镜头不经意切过——
“深夜放毒，太残忍了。”
“哈哈哈隔壁程宁气得晚饭都没吃呢。”
“我们妹妹年纪小，没烦恼。”
“程家军与余茉势不两立！”
……
夜里。
林辞发来短信，约她见面。余茉偷偷瞥了眼陆朝，见他已经睡着，便小心翼翼地摸黑出了门。
门外，林辞靠在斑驳的墙上，银灰色的西装裤裹着劲瘦的长腿，散漫地交叠着，斯文而禁欲。
他慢条斯理地扯了扯领结，打趣道：“啧，你这般小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偷情呢。”
渣男音尾音勾人，又酥又麻。
余茉慢吞吞反击道：“你大晚上穿西装，也不像是正常人呀。”
林辞：“因为粉丝爱看。”
余茉鼓掌：“真敬业。”
林辞摇了摇头，说不过她，只能无奈投降。他从身后变出一根棒棒糖，递给余茉，以示求和。
……还挺有童心的。
余茉顺坡下驴接过糖。
林辞步入正题：“余茉，你白日里为何要故意避开月牙湖？”
余茉装傻：“大抵是出于直觉吧。”
林辞自然不会信。他用审视的目光扫了眼余茉，忽而一笑：“想来是我的诚意不足。我先说一条你不知道的信息吧——在游戏里，死亡有时候也是有预兆的。”
余茉下意识看向地砖上的裂缝，而后顺着裂缝的痕迹找到眼圈男的寝室。
林辞问：“没错，根据留下的痕迹来看，至少在今晚，你我所在的寝室都是安全的。而且，我还听到了女鬼的哭喊声。痕迹十有八九是哭喊着要找仇人的女鬼留下的。但我们都知道，她的仇人不可能在两位新人所在的寝室。”
余茉：“有人故意引女鬼过来，想借刀杀人。”
林辞目露赞赏：“不错。”
余茉抬眸：“你有怀疑人选了吗？”
林辞：“我有一个猜测。眼圈男和程宁发生过肢体冲突，程宁有作案动机，也有过前科。”
余茉疑惑：“如果真要这么算，我应该也是程宁的目标。”
林辞一愣：“啊？”
余茉简短地叙述了今晚和程宁的冲突后，林辞靠在墙上，憋着笑：“你气人还真有一套。唔，等明天看看吧，看看死的是谁，就知道到底是不是程宁在捣鬼了。你得罪得这么狠，她估计想把你留到后面吧。”
余茉：“我们不救人么？”
“线索与死亡相伴相生。死亡可以带来线索，也能带来胜利。况且玩家之间是竞争关系。不主动伤害他人已是仁慈。这里是游戏，不是现实。游戏里的死亡与现实意义的死亡也是两码事。哪怕要死的是你，我也不会出手相救的。”林辞缓缓道来。
余茉似懂非懂。
林辞：“我的信息说完了，轮到你了。”
林辞想知道余茉为何执意要避开月牙湖。但余茉的理由也确实不好说出口。林辞怀疑程宁，但她怀疑的却是另一个人。
她的怀疑也是毫无根据的。
余茉思忖了一会儿，将打听来的“四楼学生被烧，五楼学生跳楼”的传闻说了出来。她相信，林辞会对这个消息满意的。
果不其然，得到这个消息后，林辞识趣地放弃了追问：“余茉，合作愉快。”
余茉微微一笑。
*
一夜好梦。
次日清晨，余茉裹在被子里，打了个哈欠。
陆朝单手支在床头，低头看向余茉，面色奇异：“睡得好吗？”
余茉满足道：“挺好，没见到鬼，也没听到异常的响动，就是床板太硬，腰和背都有点疼。”
陆朝淡淡道：“嗯，地上确实挺硬的。”
三十秒后，反应过来的余茉裹着被子迅速从地上爬回床上，委委屈屈道：“是床窄，不是我胖，也不是我睡觉动作大。”
陆朝神色认真：“养胖点好。”
余茉脸一红，钻进被子蒙住头，专心当鸵鸟。
陆朝轻笑。
半小时后，玩家在寝室楼下碰面。
其他人都按时到了，唯有眼圈男姗姗来迟。程宁脾气本就不好，想训他一训，瞧见眼圈男的脸色时却顿住了——眼圈男印堂发青，眼周发黑，神色极为疲惫。
这是将死之相。
但程宁没有出言提醒。
林辞环视一圈，见众人都活着，颇有些遗憾：“昨晚竟然是平安夜，可惜了。”
话里的冷漠令人心惊，新玩家们齐齐沉默。
“叮铃铃——”
众人的短信铃同时响起。
[教导主任]接学校通知，所有学生必须参加今日模拟考。为了不引起疑心，请各位大师也一同参与。谢谢配合。
金主爸爸的指示不得违背。
众人往教学楼走去。眼圈男和瘦弱男知道林辞靠不住，对程宁更加恭敬。他们围在程宁身边，说好话哄她开心。
眼圈男不知自己把程宁得罪狠，还以为“心善”的程宁会大人不记小人过，多多照拂他呢。
余茉三人远远地跟在后面。
林辞提醒：“重要NPC不会发布无用的任务。待会考试的时候好好考。”
余茉叹气：“考试这种事，不会因为我好好考，成绩就会好。”
林辞惊讶：“你这般聪明，成绩应当不错呀。你是学生，擅长考试，至少能拿个第一吧。”
余茉：“我在学校里也拿第一。”
林辞：“那不就得了。”
余茉慢慢补充道：“倒数‘第一’的‘第一’。学校里第一人选年年换，倒一宝座我常年霸占。”
林辞拍了拍余茉的肩膀：“妹妹你好自为之。”
众人被分到两个考场——余茉和陆朝在三楼，其他几人都在四楼。
学生们动作僵硬地排队进考场。但诡异的是，偌大的三楼，七、八个考场，几百个学生，没有一个人发出任何声音。
甚至整栋楼都鸦雀无声，安静到诡异。
这不合常理。哪怕是尖子班的学生，考前也是会聊天说话的啊。
余茉提着心，吊着胆，战战兢兢地考完试，结果啥也没发生。
监考老师收卷，学生离场。
余茉和陆朝起身离开，二人刚走到门口，教学楼外就传来一阵巨响。
监考老师急匆匆地跑了出来，半路上还撞到了余茉，好在陆朝半揽半抱，接住了她。
监考老师停在走廊栏杆旁，探出半个身子，盯着楼下，神色阴沉：“又死了一个。”
余茉也跟着探出身去。
穿着蓝白校服的眼圈男躺在地上，头旁边一团白花花的不明物体，发丝上黏糊糊的，染上了些许血迹，眼睛睁得大大的，人却毫无动静，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视觉冲击太过强烈。
余茉身子一晃，脑壳疼。
陆朝扶住她。
余茉顺势抱住陆朝，和考拉似的挂在陆朝身上，颤声道：“垃圾游戏竟然不打马赛克。”
弹幕——
“妹妹啥都好，就是胆子小。”
“嘿嘿，余茉胆小不妨碍爆锤鬼啊。一边哭一边打鬼，想想还有点可爱呢。”
“玉露CP第一次拥抱！磕到啦！磕到啦！”
……
过了一小会儿，余茉缓了过来，她退后一步，白着一张小脸，鼓起勇气抬头往楼上看去。
一位中年男人探出头来，与余茉的视线对上，神色沉沉，阴森可怖。
余茉问道：“那人是谁啊？”
监考老师：“他是你的数学老师。”
余茉：“……哈，我差点忘了呢。”
监考老师神情古怪：“数学老师兼任班主任。转学生的事情都是班主任在处理跟进的，你连这都忘。”
余茉：“……”呵呵。
她摸了摸头，靠在陆朝的身上，虚弱道：“老师，我昨晚复习太晚，今早又没吃早餐，头晕，我得去医务室一趟。”
陆朝一愣。
余茉朝陆朝猛使眼色。
陆朝扶着余茉，往外走去。到了楼梯，余茉马上直起身子，拉着陆朝往楼上跑。
队友们都在五楼呢。
上楼后，余茉一眼瞧见了她的四位队友。瘦弱男身如秋叶，颤个不停，与余茉的视线对上后，露出一个苦笑。
余茉：“发生什么事情了？”
瘦弱男：“他作弊被发现。考试结束后，老师就把他叫出来谈话。结果没谈几句，他就突然跳楼了。”
余茉：“自己跳的？”
瘦弱男点头：“嗯，我亲眼看见的。”
表面上，眼圈男是自杀。但在场众人都知道，眼圈男是游戏玩家，不是真正的学生，绝对不可能因为“作弊”被发现而跳楼。
林辞与余茉对视一眼。
余茉微微皱眉，难道真是程宁在搞鬼？
系统突然发布新的消息——
【任务三：请玩家去教导主任办公室领取成绩单。】
余茉低头看了眼表。时针快速转动，一晃眼就到了下午。她走到栏杆边，往下瞥了一眼——尸体也不见了。
林辞解释道：“游戏里的时间流速会随着剧情需要而改变。”
众人再次进入教导主任的办公室。
教导主任笑眯眯的，神色极为和蔼，似乎不知道已经有人死了。
他将成绩单分发给玩家。
玩家们对了对成绩条——
陆朝，100分。
余茉，59分。
林辞，33分。
程宁，25分。
瘦弱男，25分。
余茉星星眼：“哇，陆朝你考了一百分唉。”
教导主任笑道：“你也不差呀。你在这里可是排第二呢。”
教导主任话音刚落，系统音再度响起——
【恭喜玩家余茉荣登榜眼，奖励体验“情人坡半日游”以及道具“鬼怪显形卡”。】
【“情人坡半日游”：和信任的人前往情人坡，有机会召唤出鬼怪。】
【“鬼怪显形卡”：具有让鬼怪显形的特殊作用，仅能在本单元游戏中使用。】
余茉一直认为，情人坡和月牙湖都是险地。但风险与机遇相伴，她若是要找寻线索，也一定得往这两处去。但前提是她做好准备。
系统的奖励正中她的意。
余茉悄悄打量着其他玩家。连她都有奖励，排第一的陆朝应该也有。但陆朝并无异样，是他掩饰得太好了吗？
余茉没有露出丝毫端倪，接下教导主任的话：“我这第二名不符其实。陆朝的分数都快是我的两倍了，我要是能考这么高就好了。”
教导主任笑：“那简单，你撒撒娇，求陆朝做你的私人辅导老师嘛。”反正二人是那种关系。
余茉忽的想起什么。
游戏统一开始承诺的“英俊迷人的高智商辅导老师”该不会是……陆朝？
这游戏够抠啊。
居然拿玩家当卖点。
程宁被余茉比下，心中很不快活。
她酸溜溜道：“笨人谁教都不好使。余茉，你昨日听课那般认真，却只考了59，你笨不笨？”
余茉淡定回击：“我若算笨，那些分数翻倍都比不上我的人又算什么呢？”程宁25分，翻倍也才50分呢。
程宁一噎。
余茉神清气爽：“说实在的，我这学渣还是头一次体会到分数碾压别人的快乐。虽然是因为对手太弱，但我也很满足啦。”
她一个脏字都没吐，把程宁气得半死。
程宁脸色发青：“余茉，你别欺人太甚……”
林辞想做和事佬：“好了，成绩有什么好比的呢。我们这些社会人比不上学生很正常啊。”
“社会人？”余茉调转矛头，“林辞你上回说自己一边读书，一边打工，一边还得带母亲生的二胎……这些都是假的吗？”
弹幕——
“笑看林总裁翻车。”
“林总裁：我编的东西自己都忘了，难为小姑娘记得这么清楚了。”
……
林辞一僵，打哈哈道：“我说过吗？我没说过吧？”
“你说过。”程宁拉他下水。
林辞摸了摸鼻子。他没做成和事佬，倒成了两边都不讨好的出气筒。
程宁心中有气，却知道她这气不能撒在林辞身上。她抿唇，冷冰冰道：“成绩单已经领了，我先走一步。”
说完，她率先离开。胆小的瘦弱男犹豫了一番，也跟上了她。
程宁走后，余茉三人也离开了教导主任的办公室。
走到外面，林辞第一时间打开了直播画面。他找到隐形镜头，对着镜头直怼自己的俊脸，困惑道：“我这么没有魅力吗？妹妹心有所属就算了，程宁怎么也不给我好脸色。”
弹幕——
“哈哈哈哈，万人迷总裁为何被嫌弃？”
“因为33分的蠢男人无魅力？”
“因为人民币玩家在不能充钱的游戏里没有用武之地？”
……
余茉：“……你可能对‘魅力’一词有误解。”
林辞脸不红心不跳：“那是妹妹你年纪小。我年轻俊秀，温柔体贴，现实里喜欢我的人多到可以举办国际联赛。”
余茉一针见血：“你是不是挺有钱？”
林辞讶异：“你怎么知道？”
余茉：“‘钞能力’高到一定程度，别说举办国际联赛了，举办奥运会都行。”
林辞：“……”
见林辞面色不妙，余茉赶紧补甜枣：“今天天气真不错。林辞，我请你吃野餐吧。”
林辞：“行。”
余茉补充道：“地点定在情人坡。”
林辞嘴角微抽：“你是要组团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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