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了。
他们成功出了寒冰深渊。
宴芳林只感觉浑身难受异常, 疼的他在地上打滚,颤抖了好一会才爬起来,爬到郁青池身边, 将他从已经死了的巨型蝙蝠爪下扒出。
郁青池肩膀露在外头,右肩处血肉模糊, 宴芳林的手捂在他胸口上, 低下头叫“郁青池。”
郁青池昏死过去了,可还有气息, 没死。
宴芳林陡然松了口气, 只感觉浑身再无一点力气,他趴在郁青池身上,神思昏沉, 也昏了过去。
他是被雨给淋醒的。
郁青池却还没有醒。
他们俩现在也不知道是在哪里,举目望去都是树,绿的瘆人,却半点生气都没有。
他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得自救。
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再次运气,这边阴气很少,他只吸入少量阴气,那阴气进入他灵脉之内, 仿佛将他破碎的灵脉缝补上了一些。
他靠着恢复的部分力气, 将郁青池背了起来。
好在他虽然瘦弱, 但也有一米八的大高个,他将郁青池背到一棵极茂盛的大树底下, 外头下着雨, 这树冠下却一点都没有湿。
他将郁青池放下, 休息了片刻,这才突然想起魔域秘籍来,他往怀里一摸,那本秘籍还在,血玉也在。
郁青池受了重伤,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他们不能在这待下去,得能走多远走多远。
他再次将郁青池背上,就这样走一段休一段。
心下其实是焦急的,怕郁青池就这么死了。
不过作为男主,挂逼转世,郁青池应该怎么都是死不了的吧
后面多少要加个“的吧”,因为他不确定。
好像他的出现,就打破了郁青池的挂逼体质,抢走了他的运气,改变了剧情。
否则,人家和金贵妃掉入寒冰深渊,不但爽够,还能毫发无伤的出来。
这么想起来,倒是自己对不住他。
不过自己无缘无故穿过来,也很惨,一时也说不出谁对不住谁。
大概就是命运如此。
“师叔”
肩上传来虚弱的声音,他扭头看了一眼,惊喜地发现郁青池醒过来了。
“你终于醒了。”
他找了个稍微干燥些的地方将郁青池放下。
郁青池神色憔悴,脸色惨白,就连嘴唇都无半点血色,虚弱的很,这一下真的成了柔弱小白花。
“我们从谷底出来了。”宴芳林说。
郁青池“嗯”了一声,便又闭上了眼睛。
宴芳林从草木从里捧了把雨水,喂给他。
太冷了。
明明已经从寒冰深渊出来,可那寒气似乎还残留在体内,这雨也冷,一点不像盛夏的雨。
他背着郁青池继续走,越走草木越繁盛,日头也明显了起来,气温明显升高了很多,走到一处空旷处,阳光普照。
他还从未像现在这样喜欢夏日的烈阳,他将郁青池放到烈日底下,想了想,将郁青池脱了个精光。
郁青池的身体极其美,是男性的美,每一寸都生的正好,胸肌腹肌都是年轻男子那种不太夸张,但线条明显的肌肉,配上他的宽肩窄腰大长腿,更不用说让金雪浪这样的美攻都自甘做受的地方了。
他不能不感叹一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主攻文的男主就是主攻文的男主。
身为男主,每个部位都堪称英秀。
他只是觉得郁青池的身体太好看了,倒没有别的想法,自己也脱了个干净,去旁边的水坑里洗了一下。
忍着疼痛,将身上的血污洗了个干净,他又将衣服洗了一遍,晾晒在太阳底下。
正给郁青池擦脸的时候,郁青池醒了过来。
郁青池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只是耳朵似乎微微泛红。宴芳林说“我们这样走,太慢了,你身体撑不住,我打算把你放在这儿,先去探探四周的情况,行么”
他要征得郁青池的同意,因为设身处地地想,如果他此刻半死不活的,有人把他一个人扔在和荒郊野岭里,他会怕。
怕对方不再回来,怕自己会死。
郁青池却只是发怔。
他失血过多,视线都是模糊的,强光照着,他缓了好一会才看清楚,入眼是宴芳林颀长的身形,玉白色的,通身寸缕不挂,在发光,湿漉漉的头发披散,鬒黑如墨。
不像人,像神仙。
他只会说“好。”
宴芳林说“你放心,我不走远。”
他将半干的衣服穿上,这一回他没有穿郁青池的外袍,而是将自己那褴褛的衣服扎起来,围在腰间。
宴芳林四处查探了一番,发现不远处就是花无相带他进的白雾森林,他不熟悉路,不敢冒进,转而走向另一个方向,眼瞅着日头已经西落,他爬上一棵歪把子树,爬到最高处,四下里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无尽山林。
他觉得有些泄气,浑身无力,一股心酸涌上头来。
不过眼下不是伤感的时候,他又攒了些力气,从树上下来,要走回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迷路了。
他沿路是用石块留了记号的,可这是深山老林,除非有专业经验,不然留了记号也不大有用,石块的目标也太小了,不好辨认。眼瞅着日头已经西斜,想到郁青池,他就更着急。
不知道郁青池会不会害怕。
反正设身处地想,他会。他现在就有点怕,深山老林里,身边有个人,哪怕是不能动的伤残患者,也好过自己一个人。
找不到,他也不敢喊。
怕这深山老林会有豺狼虎豹。
他越来越意识到法术的重要性,他白日里也曾想到一个好主意,他如果进入某只飞鸟的神识,找起路来肯定会更方便,又或者他驱使那只鸟去找人来救他们。
可是他上次进入蝙蝠的神识,反噬极其严重,灵脉都是七伤八残,屠神术他用不了了。
幸运的是,他在日落时分,找到了郁青池。
他快步跑过去,惊喜地喊道“郁青池”
郁青池躺在地上,月色清淡,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他相信,看到他,郁青池肯定也很高兴。
“对不起,我迷路了。”他在旁边坐下“这边都是树,我没找到出路,也没找到人。我明天再去看看。”
说完他又道“咱们失踪这么久,师父他们肯定也在找我们,你不用担心。”
郁青池“嗯”了一声,说“你怎么样。”
“我没事。”宴芳林又去捧了水给郁青池喝。郁青池的嘴唇挨着他的手掌,像在亲吻他的手,眼睛却一直动也不动地看着他,很热切,又很悲凉,那里头的情绪实在太复杂了,他看不懂,他只看懂了郁青池眼睛里的月亮星辰,很亮。
他将白日里找路的时候找到的野果子喂给郁青池吃,夜色越来越凉,有露水,他便把郁青池搀扶到了一处山洞里。
那山洞很浅,只是凹进去的一块,勉强能容纳两个人,他学在地下城的时候郁青池做的那样,抱住了郁青池,然后将他们唯一 完好的袍子裹住两个人。
“你要撑住。”他说。
郁青池“嗯” 了一声。
可是他发现郁青池身上好烫。
大概是伤口得不到救治,发炎了,这是要命的伤。
可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只可恨他不是大佬。
郁青池发烧了,他心里情思炽热,烧的他愁肠百转,他理不清自己对宴芳林的感情,一想到宴芳林,便接着就会想到他视如亲父的朝山道人,羞愧之火烧的他格外痛苦。
宴芳林却听见他在叫“师父师父。”
他一愣。
心想,果然了,性命垂危之际,郁青池脑子里想的,只有朝山道人而已。
天啊,这是怎样炙热深沉的暗恋,他被感动到了。
他的猜测,都是真的。
郁青池不会就这样死了吧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又被这死亡的阴影笼罩,又被这苦恋感动,他抱住郁青池,轻轻亲了亲他的额头,说“师父在。”
“我在。”他说,“我在。”
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了,暂时替代一下朝山道人,安慰濒死的暗恋者。
郁青池却在苦热的梦里苏醒过来,他睁着无神的眼睛,看到宴芳林浅吻着他的额头,仿佛极爱他。
最近的宴芳林,其实很反常。
他似乎换了一种方法来引诱折磨自己,又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离他远远的。脸还是那张脸,气质和感觉却完全变了,身体依旧柔弱,可却充满了坚韧干脆的飒爽风姿。
他们现在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们俩没有道侣之名,却有道侣之实,宴芳林,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是他的人,不再只属于他的师父。
“冷。”他说。
“冷么”宴芳林低头看向他,将他抱的更紧。
他不会生火术,体内也没有真气再给他用,而郁青池现在已经快是个死人了。
不行,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与其在这守着郁青池死,不如赌一把。
郁青池再度昏过去以后,宴芳林拿起他的乌血剑,踏月而行。
夜里不如白日视线好,但也有个好处,稍微有点亮光就能发现。他一路边走边砍,用树枝来做记号。
最幸运的就是他这一路都很平安,并没有遇上什么凶恶的豺狼虎豹,倒是遇到了两只狐狸,他将手里的乌血剑挥了一下,那两只狐狸便蹿了个没影。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边都已经有曙光的时候,他看到了一缕炊烟,一点火光。
宴芳林掌心都已经磨的全是血泡了,他欣喜地跑了过去,还未跑到门前,一支剑便飞了出来。
他用怀中的乌血剑一挡,踉跄着倒在了地上。
房门打开,一个白须飘飘的老头,身粗布道袍,手里拿着剑鞘。
这位老者是个在赤城深山修行的散修,惊异地看着他。
宴芳林都要激动哭了,从地上爬起来。
“在下青竹峰,宴芳林。有事求尊者。”
那老道收了剑,说“对不住,我还以为是山中猛兽又来了。”
他见宴芳林衣衫褴褛,却不减其清贵相貌,便忙说“快请进来。”
“我跟一个朋友不小心在这山林走失,眼下他受了重伤,恳请尊者帮我把他一道带回来。”
老道也是热心肠,说“你稍等。”
说罢他便穿提了盏油灯出来,又给了宴芳林一件薄袍“穿上吧。”
“多谢。”宴芳林将衣袍穿上,问“尊者有没有办法帮我通知一下我的家人,我青竹峰的师尊和弟子,如今都住在赤城山脚下。”
“我这倒是有求救用的烟花。你等等。”那老道说。
那老道又回去,拿了一支烟花出来,烟花升空,“砰”地一声照亮了晨雾,在天空中绽放开来,那烟花应该也是用了法术的,停在半空,久久没有散去,反而随着风飘向远方。
宴芳林仰头看着了那烟花一眼,便带着老道沿着沿路返回。
这一路上其实还是悬着心,他怕郁青池已经死了,亦或者被豺狼叼走。他走的极快,只觉喉头一股腥甜,似有血腥味道涌上来,那老道说“这位道友,你们遇到了什么,我看你也受伤不轻,还是走慢些。”
“我没事。”宴芳林将那点血腥咽下,走的更快了。
好在那老道也是有些修行在身上的,年纪虽然大了,却健步如飞,他们穿过晨雾,找到了郁青池。
郁青池已经几乎没有气息,天光微亮,更是将他照的像个死人。
他快步扑上去,喊道“郁青池,我找到人了,我们得救了”
一时百感交集涌上心头,再也忍不住,只觉眼泪就要涌出来,这是真正的劫后余生。老道探了一下郁青池的脉搏,说“还有救。”
他将郁青池背起,宴芳林提剑跟在后头,雾气渐渐散去,他晃了一下,老道回头道“你也小心。”
“我没事,多谢尊者。”宴芳林擦了一下脸,神情也沉缓下来,他提着乌血剑,心神一松散下来,便感觉浑身剧痛,喉头的腥血仿佛再也无法压制住,就在这时候,他听见前方传来呼喊声,有人在喊“师叔”,是洪英,有人在喊“三师兄”,是梅子青。
他仰起头来,便见林间簌簌,有人分花踏叶而来,翠夜繁枝之间,瞥见一抹白色身影,朝山道人瞧见了他,喊道“宴宴。”
从未见他如此情急。
宴芳林鼻尖发酸,粲然一笑,叫道“师父”
朝山道人雪发白衣,飘然而至 。
宴芳林再难压制喉头涌动的腥气,一口血涌上来,昏倒在朝山道人怀里,鲜血染红了朝山道人的雪色衣袍,也染红了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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