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寻一路随在自家主子身后,面上是如何都藏不住的喜色,心里是着实高兴,见着新娘子被搀到堂中来时就愈为自家主子多喜悦一分。
孟家厅堂外,一名与蒋氏长得七分相像、蓄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正满面笑容地在等待,孟家除了孟岩之外再无男丁,长女也早已出阁,即便无人介绍,也不难猜想到这想来是蒋氏请来将新娘子背上花轿的家中兄弟。
从那中年男人面前经过、先行往外走的向漠北敛了敛眸光,语气冷沉地对紧跟在他身后的向寻道:“去拦住孟家后门的轿子。”
今日是诸事皆宜的好日子,孟岩将嫁女之日定在今日,城北赵家也将纳妾之日定在了今日,只不过明媒正娶的热热闹闹在前门,将女儿送做别家妾这等说来并不光彩的事情便只能在阴凉冷清的后门。
妻与妾,自古来就不能比。
向漠北骑着膘健的大马前来孟家的路上,比以往要居高的视线瞥到一顶青布轿子正往孟家后门所处的老街方向而去。
娶妻择吉时,纳妾自如此。
向寻一愣,不知自己主子意欲何为,却不敢多问,正要去办,只听向漠北又道:“让媒人去同廖伯拿我这几日让他备好的东西。”
喜庆的日子,他面上非但不见喜色,反是寒意尽显,便是语气也比方才更沉。
向寻在他身旁伺候十年正,对自家主子喜怒不形于色的脾性再清楚不过,他这般冷脸冷气的模样,足见是真的动了怒,连忙应声去办,退下时不忘忧心又关切地比划了一个动作:“小少爷莫动怒,于身子不好。”
向寻退下后不稍时,孟家娘舅便背着新嫁娘绕过门后影壁走了出来。
早早就围在外边凑热闹的乡里乡亲当即就热闹了起来,尤其是孩子们,一边拍着小手一边上前来围着孟家娘舅绕圈儿,欢喜道:“新娘子出嫁咯!新娘子出嫁咯!”
跟出来的孟家人将准备好的喜饼冲孩子们手里塞,凑热闹的乡亲也纷纷上前来讨一块喜饼吃。
花轿前的轿夫将花轿往前下压,孟家娘舅背着新嫁娘已在轿帘前等待。
依礼,这新娘子上花轿,要由新郎官上前亲自掀开轿帘教新娘子做进去,可孟家娘舅弯着腰等了老一会儿,直等到周遭的热闹声都变成了诡异的安静再变为奇怪的窃窃私语,身为新郎官的向漠北依旧站在孟家大门前一动不动,甚至看也不看他及他背上的新娘子一眼,更莫说上前来掀轿帘。
人群里已然议论纷纷。
“哎,这怎么回事儿啊?这大官人怎么不动啊?”
“不知道啊,看他面色青青,身子骨不行的样儿,莫不是犯病了吧?”
“这是闹的哪出啊?难道是新娘子背出来了,这俊俏的小伙子不愿意娶了?”
“瞅着这大官人前边进去的时候神色还顶好啊,怎么出来就变成脸上没个神情了?”
“难不成是方才在这孟府里发生了什么事儿?”
……
这闺女出阁,按俗礼这父母无需亲自送出门,但也有父母分外疼爱闺女的亲自送出门来的情况,孟岩与蒋氏虽未相送出门,却也一直跟到了照壁后。
见向漠北站着迟迟不动,又听着外边乡亲的愈来愈多的议论声,蒋氏一脸着急色,作势就要从照壁后冲出来催他。
孟岩拦住了她,紧着他疾步走出来,着急地看一眼腰都躬下大半了的自家娘舅一眼,催向漠北道:“贤婿快上前掀轿帘吧,可万莫耽误了吉时。”
向漠北无动于衷。
孟岩皱眉,又唤他道:“贤婿?”
向漠北这时才将望向他处的视线慢慢移到堆起一脸笑的孟岩面上来,淡问道:“这确是向某欲娶之妻无疑?”
孟岩猛然一怔,但很快又回过神来,连忙又急切道:“贤婿这说的是哪般话?孟某亲闺女就在花轿前了,又怎不是贤婿欲娶之妻?”
谁知向漠北又再问了一遍:“当真无疑?”
“当真无疑!”孟岩肯定应声,又催道,“快掀轿帘吧啊,这可是你们的大喜日子,莫在乡亲们面前闹了笑话。”
说着,他恨不得代替向漠北上前去掀轿帘。
“不急。”与他的着急截然相反,向漠北道得不疾不徐。
却见孟岩将眉头又一拧,竟不再管向漠北如何,大步就朝花轿走去,作势就要掀开那垂下的轿帘。
就在这时,只听人群中有人惊道:“又有轿子往这儿来了!”
孟岩正伸到轿帘前的手蓦地一僵。
经其中一人这般一惊,不少人循着他的视线一齐看过去,只听又有人道:“走在轿子前边的……不就是方才跟在新郎官身旁的那名仆从?”
“他怎么又领来一顶青布轿子啊?”
“瞧着好像是从后边老街的方向来的?”
“到底怎么回事啊?”
听着乡亲们的一言又一语,孟岩的心咯噔咯噔地跳,尔后见他霍地将面前那顶八抬大轿的轿帘掀了开来,同时催自家娘舅道:“还不快将新娘子放入轿中!?”
早已躬得腰都酸了的孟家娘舅赶紧背过身去就要将背上的新娘子放入轿中。
“且慢。”本一直站在孟家门前动也未动的向漠北此时来到花轿边,抬手挡住了孟家娘舅,“这是向某欲娶之妻孟六小姐所乘之轿,这位孟四小姐所乘之轿——”
“在这儿。”向漠北转头看向旁侧,那顶由向寻领着的青布软轿正正好也停在了孟家门前,向漠北的目光就正好落在这顶轿子上。
孟岩身子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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