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薛灵渺何德何能期许被她惯着呢?
她眉心哀愁散开,笑得比方才要诚恳,起码能感觉到是发自肺腑的喜悦。因为深知自己的情况,所以不敢妄言。
她道:“我会守你的规矩,做好我能做的,尽量…不给阿玙添乱。”
好一个尽量,用词精准,情真意切,苏玙闭着眼都能预见未来接踵而至的麻烦了。
从酒楼出来两人一直没说话,苏玙是没的说,一日之内见了两面就要把人领回家,这也太新鲜了,她得静静。
她不吱声,薛灵渺不敢主动谈起其他话题。比起苏玙,其实她有更多可说的。
三岁从爹爹口里得知世间除了至亲还有一个特殊的存在,那时不懂未婚妻的含义,可从那时起,她就期待和她遇见的那天。
后来懂了,懂了那是要陪她过一辈子的人,那种生来常伴她的孤独感褪去,开心时、难过时、跌倒了需要爬起时,她就忍不住想她。十七年漫长时光,慢慢成为她全部寄托。
她在爹爹的指导下学了很多,所学皆与她有关。
知道年长她一岁有余的阿玙姐姐喜欢练字,数九寒冬就咬牙坚持争取盲写出一手漂亮的小字。知道她迷上了弹琴,就不知疲惫的在琴房与音律打交道。
她知道她十五岁前所有的小癖好,知道她做过的糗事,知道她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样,她是独一无二的。
回家的路走了过半,小姑娘始终静默。不好继续晾着,苏玙眼睛转了转,作弄人的心思起起浮浮,猛地在她耳畔喂了一声,吓得小姑娘包袱掉在地上。
看不到周遭事物,薛灵渺惊骇无措地握着竹杖,顾不得包袱,她压着哭腔喊:“阿玙,阿玙你去哪了?刚才……刚才是你吗?你为何要吓我?”
她委屈巴巴忍着泪意,把人吓成这样子是苏玙始料未及的,尴尬地捡起包袱,拍干净上面的尘土:“是我。我就是……太无聊了。”
意识到此举幼稚,她脸色红红:“你没事吧?”
“没……我没事。”怕她继续沉默,少女深呼一口气,缓了缓:“我对你来说很陌生吗?苏伯伯一次都没和你提过我?”
“没有,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你的存在。”怕她胡思乱想,苏玙补充道:“我爹很不靠谱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嗯。”这应该也算被安慰了吧?薛灵渺白着脸笑了笑:“无聊不知说什么,你可以问我呀。阿玙,你还没问我的名字呢。”
“对哦。”找到了可以谈下去的话题,苏玙问她:“你名字能告诉我吗?”
“当然。”她道:“我姓薛,名灵渺,灵心慧性的灵,烟波浩渺的渺。渺有茫茫然看不清之意,灵渺两字要拆开来品读,爹爹希望我机敏通达以聪明立世,直面缺陷。”
“渺,灵渺。好名字。”
她的名字从她唇齿念出来分外好听,灵渺先前受惊吓的情绪被安抚,拄着竹杖谨慎缓行:“阿玙,还没到吗?”
“到了到了。”苏玙背着包袱:“来,我教你认认家门,省得以后走错了。”
手腕被她轻柔捏着,灵渺走路都轻飘飘的,她不敢多想,被带着触摸门前巨石。
“感受到了吗?这是一只猫,我亲自雕的,废了不少石料才弄出来。整座秀水城,可以说是独一份的可爱。”
她语气得意洋洋,少女听了不免暗笑,带她认家门是假,炫耀石猫才是真吧。
仔仔细细摸过石猫脑袋,确定不会认错,她由衷夸赞:“是我想象不到的厉害。”
一双手得有多巧,力气用得多精妙才能雕出如此成品。不畏人言,随性自在才敢明目张胆放在门前迎来送往。
不管哪一点,她都很佩服。
秀水城首屈一指的女纨绔,别人门前摆放石麒麟、石狮子,苏玙放一只威武中不失可爱的石猫,惹来一群人取笑。
那些人有眼无珠不懂欣赏,她懒得理睬。许是小姑娘不带一丝虚伪的夸奖成功取悦了她,她殷勤地领她进门:“小心脚下。”
灵渺害羞地耳根微红,少女心事迎着春风一点点发酵。
那是一座二进的院子,整洁清幽,庭院种着不用打理就能活得很肆意的花树,生机盎然。
“后院厢房来不及打扫,你就住我隔壁房间,那地虽小胜在干净。要沐浴吗?沐浴后要午睡吗?”
“阿玙困了吗?”
“有点,所以你要好好配合。”
少女咽下劝她去睡的话,老老实实被牵着。浴桶冒着白气,苏玙不确定道:“能自己洗吗?”
“能的。”
“那就好。”她尾音带着愉悦:“你忙,我去睡了。”
门吱呀一声关闭,脚步声渐渐远去,房间寂静,少女慢吞吞解了衣带,摸索着迈进温水。
周身疲惫得到很好抚慰,蒙在眼前的白纱被除下,透过蒸腾的水气看去,那诚然是双极其漂亮的眼睛,美中不足的是少了与之相配的鲜活,如同一潭死水。
“要非常努力地被阿玙接纳才行啊。”她轻声低喃。
一觉睡醒天边漫着绚丽晚霞,听到隔壁传来的混乱声响,苏玙慢半拍地想起家里还有其他人。担心小姑娘出事,她翻身下床,潦草地系好衣带匆忙赶过去。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内室,少女捂着膝盖倒吸了一口凉气:“没事,我很好。”
门一脚被踹开,苏玙快步上前,看清她眉间的隐忍直接气笑了:“我的第一条规矩,不准对我撒谎。再问一次,出什么事了?”
一目了然的事偏要人亲口说,薛灵渺无辜地眨眨眼:“撞到桌子了。”
似乎指望得到未婚妻的关怀,她委屈道:“阿玙,你那么凶干嘛?”
所以说,把个盲眼小姑娘带回家简直糟糕透了。苏玙看着边角不够圆滑的桌子,可想而知毫无准备撞那一下会有多疼。
今天撞的是桌子,赶明或许就会被高高的门槛绊倒。为了她,难不成还得把家拆了?
她蹲下.身,不好直接卷起裤腿查看伤势,摸着下巴:“不是说要守我的规矩吗?我问你,现在在想什么?”
少女忍着疼,声音哽咽:“一定要说吗?”
“啧,你还想骗我?”
“哪有。”薛灵渺眼里噙着泪花:“我在想膝盖好疼啊,为什么阿玙还不摸摸我的头,反而要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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