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搞砸了些什么吗?”
“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
“这世上到底有什么东西是你在乎的?”
沉默。
这该死的沉默。
“总是会有的。”
“什么?”
“到这里为止,乔治。”
“……”
乔治低下头去。
愤怒,无助,哀伤,痛苦。
他忽然掀翻面前的桌子,冲着坐在对面的男人大声吼道:“你根本就不知道!你把我的一切都毁了!”
“你这个冷血的!怪物!”
侍者走过来拦住他,按着他的手,把他压在墙上,迫使他冷静下来。
而对面的那个男人,只是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来,然后冲身旁另外的一个侍者轻轻一笑,问道:“有火吗?”
侍者手忙脚乱地掏出打火机。
轻响一声后——火光跳跃着落在男人的脸上。
“贱人!”
乔治哭着骂道。
“贱人,你根本就没有爱过我!你从来都是在骗我——”
“贱人!”
饭店经理匆匆赶过来。
那些人把乔治拉了下去,场面很混乱。
“贱人!希德!”
“希德——我爱你!我爱你!”
“……”
经理偏过头去。
希德在烟雾中笑出了声。
“我也爱你。”
他的嗓音放得很柔软,腔调轻而缓,带着上层的那种傲慢与漫不经心。
浅金色的睫毛搭下。
他困了。
夜间,莱克斯打来电话。
彼时希德正坐在窗户边上听音乐。
“哦——希德,祝你晚上好。”
“……”
希德握着话筒,指尖夹着烟,没有说话。
“在听什么音乐?”
“Secret Garden的《Adagio》——我们在学校的时候,经常听的。”
“哦,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
莱克斯恍然大悟般,叹息道:“你清楚的,那时候,时间过得特别快,像是一支飞出去的箭你说对吗?每一天都非常美好,只可惜我们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去,哦——太伤感了。”
希德掐灭烟。
“你打电话就为和我说这个?”
莱克斯闻言沉默了片刻。
“乔治,他的事我听说了。”
“哦?”
“你真够狠心的,小甜心。”
“我又没有做什么——你们所有人就开始说是我的错。”
希德将灭掉的烟头丢进烟灰缸里。
他把玩着一只打火机。
莱克斯好几次提气,却又什么都没说,在电话那一头像是在经历什么煎熬。
希德觉得很好笑,问道:“有人在掐你的脖子吗,亲爱的?”
“不要跟我开玩笑。”
“这不是玩笑,卢瑟——”
“……”
“不,不要这样。”
莱克斯很生气:“叫我的名字。”
“难道‘卢瑟’不是你名字的一部分吗,我亲爱的?”希德表情淡淡地重复道:“不是吗?莱克斯·卢瑟?”
“希德!”
他大声吼道。
“……”
“哦,抱歉,希德。”
莱克斯反应过来,语无伦次地道歉:“我,我有点……最近事情比较多,你知道的,那个老东西死了也不给我安宁,所以我——”
“……”
希德一直沉默地听着。
“抱歉,明天带你出去玩怎么样,希德?”
“我明天没空。”
“为什么?”
希德笑了一下。
轻声回答道:“联邦调查局的副局长先生请我去吃饭呢,亲爱的。”
“……”
接着,希德挂了电话。
梅尔西看着莱克斯表情空白地放下手机。
然后坐在椅子上撑着脸发呆。
片刻后,他似乎是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我又让他不开心了。”
梅尔西低下头。
“我总是让他不开心。”
说着,他从桌子上拿过一个玻璃罐子。
罐子里装满了包装精美的巧克力——这个牌子的巧克力几乎没人爱吃除了希德。而莱克斯为了讨好他,买下了那个巧克力的商标与一整个工厂。
“我本来想明天和他一起去游乐场。”
莱克斯将手伸进玻璃罐子里,随手翻了翻,然后扯出一条链子。
一条蓝宝石项链。
上周刚刚以三千八百万美元的价格在苏富比拍卖行拍出。
“给他一个,惊喜。”
莱克斯看了看项链,忽然松手——项链便掉进了糖果玻璃罐里。
“呵,惊喜。”
“……”
他看着玻璃罐。
忽然抬手将它砸向一侧的墙壁。
玻璃罐应声而碎。
巧克力落了一地。
宝石项链滚进沙发底下。
“梅尔西。”
接着他又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揉了揉他半长的头发,耷拉着眉眼。
“你说我会是第二个乔治吗?”
“……”
梅尔西心底忽然一凉。
她什么也没说。
“呵,你说得对——!”
莱克斯站起来,拍了拍手掌,满意地冲梅尔西点了点头。
“希德舍不得的。”
“他怎么舍得?”
莱克斯抬手拿起桌子上厚厚的一叠未曾开封的全新的待填支票。
“他喜欢钱,而我正好有这么多钱。”
“钱,钱,花不完的钱。”
“……”
“他舍不得的。”
“乔治不过是个小角色。”
梅尔西僵硬地点点头。
“是,他舍不得您的。”
-
他一走进来。
就是人群的关注中心。
那些男人一见到他,身旁的女伴就瞬间变成了可有可无的角色。
人们迎上去想和他说句话。
而他用冷漠傲慢的目光回绝他们的殷勤。
“那个不要脸的女表子。”
“傲慢的家伙。”
“不知好歹。”
“……”
他并不在乎这些评价。
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说——除非是真的不想混下去了。
“我看见他了。”
高挑美丽的女人透过酒杯看向那个背影。
她眯起眼睛,问道:“是他吗?”
“当然。”
她身旁的男人点点头,笑着反问:“不然你看还有谁能够美过他?”
女人放下酒杯。
“用‘上流社会的玩物’来评价他并不确切。”
男人笑着,表情迷蒙,像是在怀念着什么美好的东西。
“应该说——‘上流社会’里的那些人,不过是他暂时比较喜欢逗弄的小狗而已,等哪天出现了一个更讨他喜欢的,那么……”
“那些新钱老钱不管怎样都无法留住他。”
“……”
希德咬着支烟,扯开领带丢到地上。
他走进提前定好的包间,看向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慢慢走过去,撑住沙发扶手,弯下腰。
“帮帮我?”
他挑着眉问道。
“哦——希德,你终于来了。”
休斯顿让出位置,看着希德淡然地坐下。
而后他掏出打火机,为希德点燃香烟。
希德吐出烟雾。
伸手挠了挠休斯顿的下巴。
“想我了吗?”
希德凑过去在休斯顿耳边轻声问道。
“有一点。”
休斯顿低下头在希德肩上轻轻一吻,低垂着眼睑,声音低哑:“我每天都在想你,希德。”
希德闻言,并没有什么表示。
他掐着休斯顿的脸颊,歪着头说:“你们什么时候把乔治带走,我快烦死了。”
“快了。”
休斯顿握住希德的手。
希德上下打量了休斯顿一下。
休斯顿是调查局副局长,今年刚好是四十岁,眉眼间能隐约还看出来一点,他年轻时曾被希德评价为“不错”的英俊。
希德很早就认识了休斯顿。
在他父母车祸死去的那一天,在大都会的警局里。
那时候休斯顿还年轻,能力出众。
可惜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希德抽着烟,手指抚过休斯顿的蓝眼睛
“我累了。”
他忽然推开休斯顿,靠在沙发上,皱着眉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休斯顿看着他。
而希德神色冷淡。
“让那个位置空下来不是什么难题,送你上位更不是什么难题。”
“但是……”
希德叹气。
他抬手将烟丢到桌子上,看着休斯顿说道:“但是,我就是很讨厌你这副作态,让我感到恶心。”
“希德……”
“闭上你的嘴,休斯顿——你私底下偷偷玩你属下的老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如果不是我帮你遮掩,这条新闻早就登出去了。”
休斯顿惊慌失措地偏开头。
然而希德伸手强硬地将他的脸掰回来。
“听话,明白吗?”
希德眯着眼睛,说道:“休斯顿,你永远都不会,再遇到第二个这样好说话的希德。”
“所以你最好不要背叛我。”
休斯顿僵硬地点点头。
他连忙拉住希德的手,在希德手背上落下一个尊敬的吻。
“一切都听您的。”
“……”
希德坐进车子里。
休斯顿站在路边目送着他离开。
出来的时候天色阴沉。
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希德最讨厌的就是下雨天——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孤独,仿佛整个世界就剩他一个人。
手机忽然响了。
他掏出来看了看。
“贝登,怎么了?”
希德接通电话问道。
贝登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什么时候打算回来一趟?”
希德垂下眼睫。
他摸着西装裤上不明显的暗纹,忽然间很迷茫他的去向。
这已经是第十年。
他快要放弃了。
或者说,他已经放弃了?
“说不准,也许今年不回去——我很忙。”
“……”
贝登又不说话了。
希德等着他挂掉电话。
他跟贝登的关系在这几年里越来越僵硬。
然而贝登并没有挂掉电话。
他站在院子里,看着秋千上,老得已经动弹不得的翡翠。
他想起十年前的那场葬礼。
哭个不停的希德,以及守在门口一晚上的克拉克。
他感到自己很老了。
老到要和翡翠一样了。
他握着电话,隔了很久很久,才缓慢地对希德说道:
“克拉克回来了。”
-
乡间的玉米田似乎和十年前也没什么区别。
依旧是看不到尽头。
克拉克和玛莎肩并肩,安静地坐在家门前的台阶上看着太阳缓缓落下。
他在这里找到了片刻的宁静。
“汉斯前几年因为生病死了。”
玛莎抱着一只年轻活泼的小边牧,说道:“贝登说,害怕我一个人寂寞,所以从镇上带了莫鲁奇给我。”
莫鲁奇听见玛莎叫它的名字,高兴地大叫。
“其实,也没变什么。”
玛莎摇头,说道:“生活还是这样,哪怕是过去了整整十年,它依然这样。”
她摸着莫鲁奇的脑袋,看向远处的田野。
“希德已经很多年没回来了。”
“……”
玛莎忽然提及希德的事,让克拉克有些猝不及防。
“他四年前还回来过一次,但是那次他和贝登吵了一架——然后他就再也没回来过了。”
“那次希德好像很生气。”
玛莎静静地说着,忽然看了克拉克一眼。
她问道:“你不打算去看看希德吗?”
克拉克只是保持沉默。
他甚至不敢去猜希德现在过得怎么样——如果希德过得很好,那么他似乎没什么理由去拜访对方。
克拉克认为,他在希德那里大概率只会被归类为“年轻冲动”,除此之外,希德心里不会有什么他的位置。
十年。
人活着有几个十年?
克拉克不觉得整整十年,希德还会记得自己。
希德就是那样的——他从来不把谁放在心上,但是只要他想,那么不管是谁,都会无条件地屈服于他。
他就是那样的。
也许克拉克曾自私地想过——
希德过得并不好,急需一个人来做可以由他停留的小岛……
“还是算了。”
但克拉克只是勉强地笑了一下,说道:“都已经十年了。”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玛莎叹气。
克拉克这样想,她也没理由说什么。
慢慢天黑下来。
克拉克的卧室还是跟十年前差不太多。
他躺到床上去。
忽然间他想听听希德的声音。
他已经很久没有去听希德的声音了,他根本就不敢去听。
可是今晚他就特别地想要听一次。
就一次。
就听一下。
克拉克这样地说服自己。
他展开自己压抑的感官。
一点一点地摸索着希德的痕迹。
然后,时隔多年,他终于再一次听见了希德的声音。
但他甚至来不及感动——
就听见希德在跟一个男人说话。
“都这么晚了。”
“我只是想见见你而已,希德,亲爱的——你还在生气吗?”
“我为什么生气?”
“因为……我昨天对你发脾气了。”
希德沉默了一会。
然后克拉克听见希德像是亲了对方一下。
“别想那么多。”
希德还轻声笑了起来。
“你应该知道我是最爱你的,莱克斯,没有人比得上你。”
“你是这世上唯一的……”
克拉克猛地收回自己的感官。
他觉得自己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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