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钢铁(8)

    每一天都在等你。

    每一天都在期盼着能够看见你。

    每一天都在想念着你,把我们的回忆全部翻烂以寻找你终究会回来的痕迹。

    每一天都那样地爱你。

    每一天都。

    -

    玛莎打开门。

    她看见克拉克身旁站着的希德时,忽然沉默了一刻。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四年。

    她本以为希德和贝登会一直别扭下去。

    “去看了贝登吗?”

    在餐桌上,玛莎笑着问。

    希德像是独自思考了什么,然后点点头,说道:“还要谢谢您,一直以来照顾他。”

    傍晚的时候,希德和贝登在院子里站着聊了一会。

    又出来了。

    也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不过希德心情一直很好。

    他频繁地和克拉克对视,几秒钟之后又迅速挪开,接着又看克拉克一眼,不会烦腻一样,总是看总是看。

    像是要补偿那些流逝而去的熟悉感一样,努力地习惯现在的陌生。

    结束晚餐。

    希德跟着克拉克上楼,走到房间门口时克拉克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楼梯,然后忍不住凑过去亲了希德的脸颊一下。

    他贴着希德的脸颊,问道:“你刚刚在餐桌上怎么老是看我?”

    希德扯着克拉克的衣摆,轻轻笑了笑,低声回答:“因为你长得好看。”

    说完,贴上去和克拉克接吻。

    “克拉克——”

    希德飞快撤开,喘着气看向克拉克。

    楼下的玛莎没得到回复,又喊了一声。

    “怎么了?”

    克拉克回了玛莎一句,目光却依旧落在希德身上。

    他看见希德冲他眨了眨眼睛。

    “你去把莫鲁奇带回来,我在洗碗呢!”

    莫鲁奇还在屋外追鸡咬鸭。

    克拉克随口应下,然后低头对希德说:“你先进去吧。”

    “……”

    克拉克走下楼,玛莎提着一只瓷盘子走过来问他:“希德跟贝登和好了吧?”

    “我也不清楚。”

    克拉克说的是实话——当时他站在院子外面也没有进去,只看到希德和贝登在院子里说了些什么。

    “唉,你也好好劝劝希德吧。”

    玛莎叹着气,拍了拍克拉克的肩膀。

    克拉克帮玛莎解决了一些家务事后,被玛莎推着上了楼。

    “你得去陪陪希德。”

    玛莎是这样说的。

    克拉克站在楼梯口与玛莎对视。

    “去吧。”她这样说道。

    楼上,希德睡在浴室里的浴缸里,一边抽着烟,一边翻看着摆在一旁椅子上的杂志。

    他半趴着,雪白的后背上全是零零散散的泡沫,胳膊挂在浴缸边缘上,肩膀微微抬着,展出身后线条漂亮的肩胛骨。

    他听见门外克拉克进房间的声音。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浴室门口。

    “你在里面吗?”

    希德听到声音,咬着烟故意没出声。

    他等着。

    克拉克虽然听见了希德平稳的心跳声,但是还是有些不放心,再次敲了敲门,问道:“希德?你怎么不出声?”

    “……”

    “希德?”

    克拉克纠结了一会。

    最后还是转动了门把手推开门——门居然没有上锁。

    他一推开门,就看见希德趴在浴缸边上,咬着烟笑着。

    希德被浴室内的热气熏得浑身发粉。

    克拉克松了口气。

    “我叫你,你怎么不出声?”

    “逗逗你而已。”

    希德说着将烟丢到地上,翻回水里,然后冲克拉克勾了勾手,说道:“进来吧。”

    克拉克关上门。

    他走过去,希德便立马抓住他的手,贴到自己脸颊上,感受了片刻他的体温,然后侧过脸在他的手心里轻轻一吻。

    希德抬眼看向克拉克。

    这种眼神很少有人忍得住。

    克拉克摸了摸希德的鼻尖。

    他蹲下来,和浴缸里的希德平视,无限温柔地说道:“希德,我爱你。”

    “……”

    希德看着克拉克。

    忽然之间,在这一秒钟之时,突如其来——

    他掉下眼泪。

    克拉克抬手为他擦去。

    起身去亲他。

    “我爱你。”

    希德咬了一口克拉克的下唇。

    “我爱你,每天都很爱你。”

    克拉克脱掉外套还有鞋子,挤进浴缸里。

    希德展开手臂抱住他。

    当克拉克的头埋进他颈间时,希德感觉到非常地满足。

    他们交换着彼此呼吸的频率。

    希德伸出腿挂在浴缸边上。

    他扯着克拉克的上衣往上拉,克拉克配合着他把衣服脱掉。

    “小声一点。”

    希德捧着克拉克的脸,说道:“我对你们家墙壁的隔音效果可不放心。”

    克拉克耳朵有点红。

    他压在希德身上,问:“你想在这里吗?”

    “不然你想在哪里……”

    克拉克没说话,只是默默抱紧了希德。

    他想起那个久远的午后,那场突如其来的欲望和冲动,以及惨淡的结局。

    希德的手指抚过他的手臂,他忽然才有真实的感觉,像是终于从潮湿荒诞的梦中惊醒,回到了柔软干净的恋人的身体上。

    他在希德身上感觉到一种非常的爱。

    不同于他对其他的人的那种友好的爱,这种爱有着过于强烈的负面的情绪——占有,性,妒忌,愤怒。

    但同时克拉克又清楚这份爱的不可替代性。

    他害怕失去希德。

    “……”

    后半夜,玛莎应该睡得深了。

    整个屋子里安安静静。

    今晚月亮很亮,光线柔和,静静地在黑色的大地上汇出一条月光河,河水一路流进未拉上窗帘的房间里。

    希德喘息着,趴在深色的被褥上,连眼睑上都挂着汗,他咬着自己的手背,感觉到克拉克的手抚摸过他的后背,一路往上。

    房间里一片漆黑。

    只有月光河在这黑暗中劈出一条路来,横跨过希德的腰背,一寸一寸细细地摸索着,最后在被褥内的阴影中消失不见。

    克拉克闻着希德身上的味道。

    他抚过希德的额头,抹开希德额上被汗黏住的金色发丝。

    希德的味道慢慢透出来。

    很好闻。

    克拉克收紧搭在希德腰间的手。

    在希德肩上咬一口。

    希德翻身,皮肤在月光下一闪。

    他温柔地攀住克拉克的肩膀,凑过去和克拉克接吻,唇齿间泄露出一点暧昧的声音。

    “我好累。”

    他趴在克拉克身上撒娇。

    克拉克借着月光看见了他脖子上的咬痕。

    忍不住吻上去。

    夜深。

    克拉克在希德耳边轻声述说着这十年来他所经历的全部故事。

    比如在咖啡店工作时,傍晚会跑来门口打滚的流浪猫,以及在海上石油平台时曾抓上来过的巨大金枪鱼——同时还包括那个不复存在了的星球,和沉睡在北极无人之地的,孤独的堡垒。

    这些故事的离奇与非同寻常,容易让人难以入睡,然而希德在克拉克温吞低哑的声音里渐渐被睡意俘获,合上眼睑,靠在克拉克胸口陷入沉睡。

    而克拉克却在回忆里慢慢清醒。

    他通过触碰希德的身体来感觉到真实,来逃脱开这十年里所忍受的孤独与落寞。

    这个世界并不美好。

    不是他所想像的那样,也一点都不令人感到期待。

    但是希德正睡在他怀里。

    ——克拉克想。

    -

    第二天,希德打算和克拉克一起去墓地看看乔纳森。

    中途希德去了墓地外的花店里买花。

    克拉克先走了进去,却在乔纳森的碑前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女人。

    “我想,只要我翻开足够多的石块,就能够找到你这一条大鱼。”

    那个女人说着转过身来看向克拉克。

    她目光犀利,似乎认定克拉克是什么危险的隐藏炸弹。

    “你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在这里?”

    露易丝走上去,盯着克拉克的眼睛。

    克拉克想起来,她就是那个擅闯进孤独堡垒的女人——被机械守卫刺伤腹部,克拉克无奈之下暴露了自己的能力,为她处理了伤口。

    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女人。

    露易丝感觉到克拉克的抗拒。

    她柔和了语气,轻声说道:“我真的很感激你救了我,但是我不认为,你隐姓埋名就能过上真正安稳的生活——把一切都告诉我吧,让我向世人讲述你的故事。”

    克拉克沉默了片刻,反问道:“如果我并不想让世人知道我的存在呢?”

    “他们迟早会知道。”

    露易丝上前一步:“总会有人会拍到你的照片之后甚至找到你的住址。”

    “比如说你?”

    克拉克难得带着点讥讽的意味问道。

    露易丝深吸一口气。

    “我知道你想说——你可以再一次销声匿迹,然而,你想永远地销声匿迹,你就只能停止帮助别人,帮助人类,或者说,停止使用你的能力。”

    “……”

    “你很善良,所以在我看来这是不太可能的。”

    克拉克看着露易丝。

    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的父亲相信,如果让世人知道了我的来历——”

    “他们会出于恐惧而排挤我。”

    克拉克回忆起过去的事情。

    想到他的父亲,因为顾着帮助别人逃离而死于飓风之中。

    他觉得,乔纳森是一个伟大的父亲。

    而露易丝也沉默了。

    她再来之前就走访各地寻找克拉克的踪迹,并了解克拉克父亲的事情——他的父亲是一个伟大的英雄,没有人能够否认这一点。

    而这么一个善良正直的英雄,选择对人类的包容心存疑,甚至不曾相信。

    “我父亲相信,我必须等。”

    “这个世界暂无我的容身之所。”

    露易丝低下头。

    她像是在思考什么。

    而这时,希德抱着花走过来。

    在看到熟悉的面孔时,他惊讶万分,随即便感到不耐烦。

    “露易丝,我告诉你多少遍了,尊重我的个人隐私可以吗?你信不信我明天就把你告上法庭让你干不下去?”

    听到这个声音的露易丝也愣住了。

    她看着希德,又看了看气质忽然温和下来的克拉克,一瞬间全部明了了。

    “希德,你怎么连一个……都不放过?”

    “你什么意思!”

    “我就这个意思!”

    “露易丝!我要跟你老板投诉你!”

    “……”

    露易丝在被希德赶走之前,还用沉重的目光看了克拉克一眼。

    似乎在看着一个自甘堕落的青少年。

    “她为什么那样看着我?”

    克拉克困惑不已地问道。

    “她有病。”希德简单粗暴地解释道。

    离开墓地,他们走在小路上。

    玉米田依旧生长着,似乎这世界上没什么人被它们生长的欲望放在眼里。

    天依旧很蓝。

    蓝得看不见边际。

    “这里变了吗?”

    希德忽然问。

    他指着身侧的玉米田,说道:“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

    克拉克顺着他的指向看去,默默地想了想,回答道:“长高了。”

    “嗯?”

    “这些玉米又高了很多。”

    “……”

    遮天蔽日一样。

    在田边蹲下来就看不见太阳。

    “你也变了好多。”

    希德转过头来看着克拉克,眯起眼睛,像是在思考什么一样。

    然后他伸出手,牵住克拉克。

    四下无人。

    克拉克的手指擦过希德的掌心,他仔细地记下每一条纹路的走向,最后紧紧牵住希德。

    他抬起头,看向远处的风景。

    “我没有变。”

    他对希德说道:“我的心从来没有变过。”

    他依旧愿意相信人类,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会变得更好,依旧会像他的父亲说的那样,坚持他的想法,一步一步走下去。

    善良、正义、希望。

    这都是时间从他身上带不走的。

    “我知道。”

    希德笑了一下:“我相信你。”

    “只要你说,我就愿意相信你。”

    “你要变成英雄了,克拉克——”希德凑过去靠在克拉克的肩膀上。

    他闭上眼睛,说道:“我不反对。”

    “我希望你记住你一开始想要的是什么。”

    克拉克看着希德。

    这是希德第一次跟他说这样的话。

    “谢谢你。”

    他千言万语无法尽数表达。

    只能深沉地说一声谢谢。

    他第一次收到这样的信任。

    来自于希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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