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
布鲁斯将停靠在岸边的小船推入水中,抬腿跨进去,支起桨撑离湖岸。
今日大雾。
林中有夜莺放声叫着,期间偶有其他的鸟儿出声应和。
灰绿色的大雾萦绕在湖面上,有鱼儿跳出来在雾中穿过,而后又坠入水里引起一片灰蒙蒙的涟漪。
布鲁斯听见,船桨破开湖水时,掀起的那一阵水声。
哗哗不止,在这样的一个清晨显得寂寥。
湖央的浮岛上,远远就能看见那一地的勿忘我,鲜艳而且一片接着一片,倒伏或是扬着脑袋潜入雾里。
像是蓝色的小波浪。
小船靠到浮岛边。
布鲁斯下船。
草丛间有奇怪的小虫子的叫声。
墓碑周围长满了勿忘我。
“你回来了吗?”
布鲁斯对着墓碑问道。
回答他的只有一阵平静的风声。
他低头,却在一堆草叶的覆盖下看见了一包用塑料袋包起来的东西。
一瞬间,布鲁斯想起了小丑。
他将塑料袋捡起来。
里面包着几张照片。
布鲁斯拿出照片,翻到正面。
熟悉的面庞猛地闯入视线内,然而带来的却并非是惊喜,只是茫然。
布鲁斯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像是站不稳一样。
他翻看了其他的照片。
之后忽然愤怒地将照片撕成了两半。
碎片掉到地上去。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的画面破碎成两半。
只有那一双蓝眼睛还静静地看着布鲁斯,似乎是轻蔑,似乎是满不在乎,又或者是在讥讽他的愚蠢。
这份爱情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
“在本以为会发现可憎之物的地方,我们看到了神;当我们以为会杀死他人的地方,我们杀死了自己;当我们想去远方旅行时,我们回归了自己存在的核心;当我们感觉自己孤身一人时,我们却与整个世界同在。”
希德合上书,伸手去抚过克拉克的头发。
克拉克躺在他怀里安心地半眠着,呼吸沉静平稳,胸口起伏,就像是一个真正的人类一样做着人类该做的事情。
但是希德知道他没有真的睡着。
氪星人不需要睡眠。
希德低头,在克拉克额头上亲了一口。
他的呼吸轻轻地让克拉克感受到,如同感受着一丝风,一滴雨,一片云。
来无影去无踪。
抓也抓不住。
克拉克睁开眼,不安地抓住希德的手。
他紧紧贴靠在希德身侧,一手搂着希德的腰慢慢收紧,忽然声音干哑的问道:“设么快就结束了吗?”
“嗯。”
“没有了?”
“你不是该睡了吗,克拉克。”
克拉克沉默了片刻。
他像个小孩子一样抱着希德不撒手,低垂着眼睑看上去很伤心。
希德掐了一把他的脸,懒散地说道:“我也要睡了克拉克,我好困,再给你念下去,我就要困死了。”
“那我给你念吧。”
克拉克起身,拿过希德放在一旁的书,翻开到刚才念的那一页,看着希德躺下来,在枕头上眨巴眨巴眼睛期待地看向他。
他忍不住拿着书,俯下身吻住希德。
希德闭上眼睛。
他闻到书页上曾被印刷机扫过的味道,闻到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还残存的火星子味,闻到克拉克身上的沐浴露香气,闻到被子上被太阳晒出的奇怪味道……
他们在接吻。
现在是凌晨一点五十三分二十一秒,他们在接吻,这一秒钟,好像把宇宙的整个生命也走了过去 ,时间被无限拉长,一秒钟被分割成无数个部分去体会这一个吻。
现在是凌晨一点五十三分二十二秒。
“我爱你。”
希德忽然皱着眉头,打断了克拉克的吻。
他像是情不自禁,也像是难以承受,像是每一个人类会出现的那种情况一样——他无缘无故,不合时宜地感到伤感,然后开始哭,眼泪一点一点滑落。
他从未想过为什么他变得这样爱哭。
从未想过。
克拉克对于希德的眼泪有些猝不及防。
他伸手,拇指的指腹一点点擦过希德湿润的睫毛,低声叹了口气,躺下来抱住希德,宽厚的手掌轻轻拍着希德的后背,哄小孩子一样地哄道:“我爱你。”
希德听过很多句“我爱你”。
他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却从未去思考过它所包含的那些浓烈鲜艳的情绪。
在彼得那里他忽然意识到了这种情绪。
这种在生与死之间独立而出的,属于智慧生物的情绪。
他泪眼朦胧,抬头看着克拉克。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我总是无缘无故的感到伤感。”
“希德……”
“我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甚至都不知道我的脑子在偷偷想些什么,令我如此的难堪。”
克拉克顺着他问道:“你可以问问它。”
“怎么问?”
“……”
克拉克忽然抱住希德的脑袋,把耳朵贴在希德的脑袋上,笑着问道:“你好,安德利特先生的脑袋,安德利特先生想问问你整天偷偷背着他在想些什么呢?”
希德笑出声来。
“它回答你了吗?”
“哦,我还得再仔细听听——它好像在说,它想吃点好吃的东西,比如说你今天晚上带回来的蓝莓蛋糕……”
克拉克起身,看着希德,说道:“虽然大晚上的吃蛋糕对身体很不好……但是如果你的大脑都这么说了——”
他下床,走到房间门口,笑着回过头来。
“只能吃半块。”
希德看着克拉克离开房间。
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你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
[……]
系统觉得有些大事不太妙,希德很少会用这样带着点迷惑的语气和它对话。
“如果完成了所有任务,我会被送去哪?”
[你该去的地方。]
“有我的仇人吗?”
[当然。]
希德抱着枕头,忽然又沉默了。
他咬着下唇思索。
克拉克端着蛋糕回来了。
他坐到床边,拿着一只小勺子,挖了一口蛋糕递到希德嘴边。
希德吃掉。
他们就这样一个喂一个吃。
吃完甜食心情的确好了不少。
希德像一个巨婴一样躺在床上,等着克拉克拿湿纸巾给他擦嘴巴。
“克拉克。”
克拉克去厨房洗完盘子,回来的时候听见希德喊了自己一声。
他抬起头问:“怎么了?”
希德想了想,摇头,说:“没什么——”
-
“白葡萄牙人其实是一艘船。”
布鲁斯站在电脑旁,平静地说道:“克尼亚泽夫是莱克斯的人,他一直在负责帮莱克斯从国外运输武器,周转过哥谭。”
“市内那些突然出现的武器就是因为他们。”
阿尔弗雷德点点头,却是很不解地问道:“那你到底为什么要执着于……亲自去截这一班的轮船?交给戈登他们做就好了不是吗?莱克斯作为大都会的人,手伸不到这里来的,只需要让政府部门敲打他一下……”
布鲁斯却突然打断他:“因为船上有我想要的东西。”
“什么?”
“氪石。”
“那是什么东西?”
布鲁斯在电脑键盘上按了几下。
“莱克斯对于氪石的研究报告都在这里——简单来说,这个石头是天外来物,是氪星人带来的属于他们的东西。”
“所以?”
阿尔弗雷德有不太好的预感。
“这个石头三个月前从印度洋打捞上来,将要被送给莱克斯——报告里显示,它可以削弱氪星人的细胞。”
“……”
布鲁斯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低沉:“我要把它偷过来。”
阿尔弗雷德看着布鲁斯,听到自己的声音竟然是颤抖的:“为什么?”
布鲁斯沉默了片刻。
“是要将它销毁吗?”阿尔弗雷德问。
布鲁斯摇头。
“不,我要杀了那个外星人。”
“……”
阿尔弗雷德震惊地看着他,一时失语。
“你要挑起战争吗?”
“他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把战争推向了我们,死了成千上万的人,你要数一数吗?”
布鲁斯的表情沉沉。
而阿尔弗雷德还是感到难以置信:“但你应该知道,他不是我们的敌人。”
“只是此刻不是。”
布鲁斯忽然傲慢地抬起下巴。
“他拥有摧毁一切的力量——所以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会与我们为敌,我们都必须要以百分之百的手段来对抗他。”
布鲁斯靠近阿尔弗雷德。
他压低声音说道:“我要毁灭他。”
阿尔弗雷德痛苦地闭上眼睛。
“老爷,如果要我实话实说的话,的确,自从希德少爷离开了你以后,你变了好多。”
“……”
“到底是什么把你变得偏激了?”
“这不是偏激。”
布鲁斯转身,看向身前的电脑屏幕。
“我永远不会忘记的,在那场本不该发生的战争中,失去双腿以及妻子儿女的我的员工,母亲死在废墟里的女孩,倒塌的韦恩大楼,倒塌的城市,死了无数的人,流了无数的血。”
“我没有时间去相信他初生的善良,我只知道人类在他的笼罩下生活得很局促——你在一只不知道会不会突然落下的巨人脚下生活,只能看见他的脚底,你会不知不觉就把这样的脚底当做你整个的天空……”
“人类不该如此。”
布鲁斯低下头,无奈地说出了自己这么多年来终于悟道的一个道理:“人不可能永远都是善良的。”
阿尔弗雷德摇头,问道:“包括你吗?”
“……”
“是,包括我。”
-
希德难得起早了,开车送克拉克去报社大楼上班。
他也提过要给克拉克买辆车子。
但克拉克不愿意,于是只能就这样作罢。
他们大楼的车库里接吻。
克拉克跟希德腻了好久才下车,走之前还特地绕到车子另一边,伸手在驾驶位的车窗上画了一个小爱心。
希德于是回他一个略大的爱心。
克拉克接着画得更大。
最后爱心大到车窗已经画不下了,希德才凑过去在玻璃上落下一个吻。
他无声地对克拉克说道:
“你要迟到了。”
克拉克立马去看手表。
还有五分钟。
他连忙跟希德做了一个拜拜的手势,傻笑着拎起包跑掉了。
希德坐在车座里,面上那点淡淡的笑意过了很久才淡去。
他掏出烟盒来,抽了支烟。
烟雾很快充斥在车厢里。
在烟即将燃尽时,希德降下车窗。
烟雾飘散出去。
忽然,希德感觉到一阵视线落在他身上。
他转过头去。
悄无声息出现在车窗外的男人,把他吓得手里的烟掉到了脚边。
“……”
希德睁大眼睛,直直地与布鲁斯对视。
[他认出你了。]
“模糊功能呢?”
[抱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没有生效。]
“……”
希德颤抖地,默默把并拢着的两根手指凑到嘴边——等两指指腹蹭过他的嘴唇时,他才反应过来,烟已经掉了。
他干涩地抿唇。
眼睑无力地低垂下去。
地下车库内的灯光都是苍白冷漠的白光。
照在希德脸上,像是均匀地刷上去了一层瓷白的油漆般——他甚至没有什么瑕疵,美得像是精雕细琢的玩偶。
虚伪的,可恨的,玩偶。
布鲁斯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觉自己只能沧桑地摇摇头。
这是他从未设想过的会面情形。
他曾经想过,再次见面时,也许自己会猛然间热泪盈眶,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放在心上并决定在心里永远拥有的爱人。
爱人。
这一个词他在心里这样呼唤他的希德。
他的爱人。
他愿意舍弃所有,去等待一个可能不再会有回音的故事,一首浪漫的史诗。
等待,一直等待下去。
但他不曾想这居然是他的结局。
他早上等在公寓外,看着希德开着车离开于是跟上去。
然后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
看着他们待在车里久久不曾出来,看着克拉克笑着站在车窗外画爱心,又看着克拉克笑着离开。
他都能想象那种感觉。
在遥远的过去,他也曾拥有过。
可是一切都变了。
所有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愤怒,悲伤,妒忌,痛苦……
最后的最后,他只问了一句话:
“你为什么没有来找我?”
“……”
布鲁斯和希德对坐着。
服务生正在把餐盘摆好在桌上。
希德跟着布鲁斯来餐厅的一路上,都不停地在抽烟。
他的手总是颤抖。
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躲闪。
他似乎无依无靠般坐在椅子上,两手环抱着胳膊,指尖的烟,腾起冷白色的雾。
服务生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为他这凄冷的美,脆弱易碎的美,摇摇欲坠注定不得好死的美。
“你想聊什么?”
希德在周围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忽然冷冷地出声问道。
他表情僵硬,似乎不打算承认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的那一段关系,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光的老鼠,窝存在他的过去里,偷窃啃食着他的骄傲与美好。
布鲁斯放下餐具。
他抬手将一旁的烟灰缸推过去,冰冷的玻璃表面轻轻触碰到希德的指尖。
希德闭上眼,伸手将烟灰抖到里面。
在前厅演奏的提琴手今天应该很难过。
他对着空荡荡的餐厅演奏,只为了身后隔间里两位别扭的客人。
琴弦颤抖不已,瑟瑟地哼起来,声音含蓄而深沉,婉转地拐着弯子在空气中试探扩散,寻找愿意聆听它的那只耳朵。
“你好像很不愿意看到我。”
布鲁斯说道:“为什么?”
希德睁开眼,把烟按灭。
他额前有一缕浅色的金发柔软地垂下来,遮挡住他的右眼,盖出来的灰色阴影让他的瞳色看起来一只深一只浅。
他微微偏过头去,面前就是开阔的落地窗,抬头一眼就能看见远处的莱克斯集团大楼。
好像视线里所有的东西都让他感到不快。
希德烦躁地扶住额头,深吸一口气,再一次拿出烟盒,却发现烟已经没有了——只有盒子底部露出来的小纸条上,写着一句:“希德,少抽烟哦~”
克拉克留的。
他有段时间写东西特别喜欢留一个“~”,据说是跟他的女同事珍妮学的。
克拉克解释说,珍妮告诉他“~”可以减缓语气的强迫感,使句子更加亲切,容易接受。
他长得高高大大,不笑的时候犹豫又严肃。
于是希望通过这些歪门邪道来把自己装饰得亲切一些。
当然结果是不怎么样。
所以克拉克放弃了。
想起这些事情的希德表情缓和了不少。
他将烟盒盖好,收到口袋里。
“我们已经结束了。”
他对布鲁斯说道:“你自己也知道,这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有些事情当然会随之改变的不是吗?”
“……”
希德僵硬的态度表明了他的立场。
布鲁斯意识到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以前的那个希德也已经死在枪下了。
他这么多年来的憧憬就是一场梦而已。
布鲁斯低头。
一瞬间他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支柱一般苍老了下去,宽阔的肩背也不再是希德记忆里的那个样子——布鲁斯的背弯了很多。
意识到这一点,希德忽然颤抖地伸手去拿起桌上的红酒杯。
[他的背被人打断过。]
系统不带任何多余情绪地说道:[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是这样,然而他依旧不肯放弃。]
酒杯的玻璃杯沿贴到希德唇上。
他嗅到红酒醇厚的香气。
“我很抱歉,布鲁斯。”
“……”
布鲁斯足够冷静地保持了他的常态。
他抬起头,用复杂的目光扫过希德的脸颊,心中竟然在酝酿着恨意。
憎恨。
“你很喜欢他吗?”
“我爱他。”
希德执意要打破布鲁斯最后的幻想。
但是他甚至都不敢与布鲁斯对视,只是低着头再一次重复道:“我爱他。”
布鲁斯忽然笑了一下。
他皱着眉头说道:“你以前也曾这样告诉我,你爱我。”
“那已经……那已经是过去了。”
“……”
最后这场谈话再也无法进行下去。
布鲁斯按了铃,叫来服务生结账。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递给服务生,然后偏过头去在消费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他鬓角的一抹雪白忽然落入希德眼中。
触目惊心。
希德感觉到自己浑身颤抖了一下。
从灵魂深处开始的颤抖。
布鲁斯起身走到希德身旁,低着头看向他,轻声说道:“走吧。”
但希德站起身后却没有动了,只是微微仰起头看着布鲁斯两边雪白的鬓角,忽然间一阵悲哀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感到一阵无力。
希德目光一转与布鲁斯对视上。
“你老了。”
你老了。
怎么这么快,你就老了。
老成这样。
而布鲁斯一愣。
他也恍然大悟般看着希德,试图在他脸上找到一点时间留下的痕迹,借用这点痕迹去辨认他们的过去,借用这点痕迹以证明他等待过去的十多年都是真实的。
但是没有,一点也没有。
他们的过去都在希德心里化成了灰烬。
他恍惚地扯了扯下嘴角。
心中突然滋生出一点酸涩。
一点无助。
那是时间留下的痕迹。
衰老这怪物,这时间的走狗,它竟然连这么一个孤独的英雄也不放过,残忍地要剥夺走他的时间。
希德忽然感觉到恐慌。
他从系统那里得到的时间多到数不清楚,等到报完仇以后呢?他又能做些什么——当这些人都老得要离他而去,他又能做些什么?
到时候这世上也真就只剩他一个人。
孤单的一个人。
这该死的时间。
该死的衰老。
该死的脆弱的人类。
“可是你……”
布鲁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可是你,你还是这样美丽。”
“你还是这样令人忘乎所以。”
“希德,我真的,等了你,很多很多年。”
“……”
“很多很多年。”
-
克拉克最近在调查蝙蝠侠。
他在哥谭市四处寻找蝙蝠侠留下来的痕迹,拜访那些曾被蝙蝠侠留下蝙蝠印记的犯人的家属们。
越是深入了解,他越是觉得,蝙蝠侠绝对是一个枉顾他人权利随意执法的家伙。
他想要阻止蝙蝠侠。
阻止这个带着黑色面具的花花公子,让他不要再肆意妄为下去。
于是他开始留意布鲁斯的行踪。
注意到布鲁斯似乎在监视着一艘船——克拉克知道那艘船是谁的,莱克斯·卢瑟,莱克斯集团的货船。
糟糕的印象让克拉克第一时间就想到布鲁斯是要劫持货船。
一天晚上,他听见布鲁斯在跟谁说话——
“在码头附近……今晚七点左右靠岸,到时候我会过去。”
“老爷,希望你能想清楚。”
“我很清楚。”
“……”
这番对话落到克拉克耳朵里就变了个味。
他决定今晚去阻止布鲁斯。
而一直忙碌的他没有感觉到希德的不对劲。
虽然希德的确是沉默了很多,但是希德的脾气原本就阴晴难定的,以至于他以为希德或许是这几天懒得说话而已。
希德也的确不想和他讨论有关于自己感情上的烂摊子。
他想,反正总有一天他会离开。
于是便抱着消极的心态去对待这一切,包括自己这一切虚假的生活,总是想着——离开这里,离开这里,复仇,血债血偿……
那些本该消失的梦魇卷土重来。
他夜夜失眠,甚至食不下咽。
梦里,死去的人们抓着他的手臂不允许他独自离开,割开他的血管,将血喂进他自己的嘴里,然后一遍又一遍地讲述灾难和噩运。
一种无法承担的痛楚。
不过好在他把自己的异常掩饰得很好。
克拉克没有发现。
“……”
“砰——!”
黑色的装甲车冲破围墙开了过来。
到处都是闪烁的火光。
护送氪石的卡车狼狈地被蝙蝠车追得到处乱蹿,车上身经百战的雇佣兵,面对那似乎战无不胜的黑影甚至心生怯意。
他们只能不停加速。
然而蝙蝠车咬的很紧。
一道闪电凄厉地劈碎了这沉默夜晚。
冰冷的金属让人心生寒意。
远处海上的浪声越来越响,像是蛰伏了千万年才解脱锁链而奔出的怪物,它冲傲慢的陆地愤怒咆哮,伸出宽大的手掌,骤然拍开岸边无依无靠的小船。
岸边黑色的礁石被水冲刷过,在码头探照灯下泛着鳞片一般的碎光。
红色的披风贴着愤怒的大海极速而过。
掀起的浪涛往两侧展开。
克拉克看见了布鲁斯的车子。
他加速冲过去,在布鲁斯即将冲卡车开炮之时伸手捏住了炮筒。
车子被爆炸的冲力推到远处的仓库边。
布鲁斯在车里捂着被刺穿的右肩。
他咬牙紧忍,在车座上翻了个身,扶着蝙蝠腰带,盯着车门,蓄势待发。
克拉克伸手直接拆开了车子经过特殊加固的大门。
随意地丢到一边去。
他这一刻让布鲁斯更清晰地认识到他们之间力量上的差距。
暴风雨即将来临。
海面上的一切都疯狂乱舞起来。
布鲁斯从车内站起身。
他与克拉克对视。
“下一次,当人们点亮蝙蝠灯的时候,别再过去了。”
克拉克皱起眉,眉骨之下一片阴影。
“蝙蝠侠已经死了,埋了他吧。”
“……”
布鲁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他们似乎都已经明白了彼此的真正身份。
只是不打算说出来。
“这次我饶了你。”
克拉克说道。
他没有意识到他这句话带着一点傲慢。
他说完,转身就打算走了。
而布鲁斯依旧沉默着。
隐藏在黑暗中的影子如同骇人的鬼魂,既然他衔着仇恨而来,必定要带着鲜血离去。
无论是什么原因。
那些罪恶在一出生的时候,也还未被人类称作罪恶,于是它在襁褓中便得到了足够的养分以强壮成长。
布鲁斯不会允许。
他要让希德看着,什么才是正确的事情。
“告诉我——”
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克拉克回头。
“Do you ble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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