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如意不想当寄人篱下、薄命早夭的小可怜,一等他挂断电话,就扯着他的衣袖,委屈巴巴地说:“粑粑,我要跟你在一起,不要跟姑姑。”
在原身单薄的记忆里姑姑江秋月对她不算好,每次过年去她家,明面上对她热情,背地里总是说她是便宜丫头,还多次挑母亲的茬儿,觉得她空有美貌,不事生产,花钱还大手大脚。
有几次她还打着来看她的名义住进家里,东翻西找粑粑的钱,甚至拿着抚育之恩,张口问麻麻借钱。
每次三五千不等,麻麻借了,从没见她还过。
江如意分析着这些记忆,觉得原身这个姑姑是很自私势利的。之所以愿意照顾原身,八成还是打着这些钱的注意。
江柏远不知道她这些想法,内心还是很敬爱这个姐姐的,便揉揉她的发顶儿轻哄道:“如意乖,等麻麻回来,粑粑就来接你了。”
不,你没来。
因为没有麻麻没回来,所以,你忘了这个女儿,也不知道她过的什么日子。
四岁的小女娃麻麻失踪,粑粑也不在身边,跟着个精于算计的姑姑,十天半月还好,常年住下去,肯定是不讨喜的。
江如意想到自己离开孤儿院,跟随养父母生活的那段日子,谨小慎微,生怕犯了错,惹人不高兴。她不想重复那种生活,很坚持:“不要。我跟粑粑在一起。如果粑粑去找麻麻,我也去。我会很乖的。”
四岁的孩子保证自己很乖,也是很可爱的。
可惜,大人们总是不信的。
江柏远没把女儿的话放在心上,接了个电话,是外卖到了,便开门拿了外卖,然后,放到了茶几上,一一打开了外卖盒:“如意,来,吃你的鸡翅。”
鸡翅香喷喷。
鸡肉汉堡也很美味。
江如意肚子开唱空城计,可并没有吃,而是皱巴着小脸,跪在毛毯上,两手托着腮,继续之前的话题:“粑粑,我真不去姑姑家。”
江柏远好奇:“为什么?”
不想。
可这理由显然不行。
江如意挠挠头,开始扯谎:“我不想跟粑粑分开。麻麻说了,如果她不在了,要陪在粑粑身边,要学会照顾粑粑。我答应麻麻的,不然,就食言了。”
为了表现得像个小孩子,她想了想,又补上一句:“盐太咸了。我不想吃。”
江柏远:“……”
他很安静地想着前半段话:妻子为什么那么说?如果她不在了,是什么意思?这失踪是意外还是有意安排?
等下——
他很紧张地问:“如意,麻麻给你说过,如果她不在了这种话吗?”
不知道。
不记得。
江如意穿书穿的云里雾里,剧情基本靠猜测和推导,而原身四岁的脑袋瓜也承载不了太多记忆,更让她两眼摸瞎了。不过,这些不妨碍她参与到这场寻妻事件里来。
“如意,麻麻离开前,怎么跟你说的?”
这事儿原身是有记忆的。
三天前,粑粑去国外参加颁奖,麻麻晕机,没跟去,哄了原身睡觉。等到粑粑第二天回来,她就不见了。家里什么东西都在。甚至包括她的身份证。外面监控显示她在晚上十点外出,再没归来。
前半段原身重述很多遍了,后半段是江柏远自己发现的。
现在,江如意又回忆着重述一遍,想到了一个问题:那么晚了,徐香盈为什么外出?一个过分美丽的女人深夜外出,就不怕遇到危险?尤其原身麻麻看起来就很柔弱胆小的。
江柏远也在想这个问题,可惜,想破头,也没有答案。
江如意倒像个小侦探,吃过晚饭,就跑去了麻麻粑粑的卧房。
如原身记忆里一般,房间里很宽敞、舒适,古朴精致的木雕花板背景墙,挂着几幅写意山水画,青瓷花瓶里插着的两支蓝色鸢尾花,有些枯萎了,花叶卷曲起来,显出几分柔弱可怜。
空气里还氤氲着香气。
沉静的、安心的、无处不在,是记忆里徐香盈给人的感觉。
徐香盈一直有熏香的习惯。
家里收藏了很多种香炉。
包括现在摆在卧室的。
如果江如意识货,会认出这是极有价值的香炉,算是稀奇古董了,包括墙壁上的画作,也都是名家真迹,随便一幅,都能卖个成百上千万。
而这些绝不是江柏远能负担起的东西。
可惜,江柏远不懂艺术审美,而江如意年纪小,见识还是浅薄了。
她在房间里打转,想要找点蛛丝马迹。
一无所获。
当然,她也注意到衣橱里精美的衣服了,真丝面料,复古设计,件件都很昂贵,甚至是私人定制,可美丽的女人有几件昂贵衣裳,实在没什么稀奇的。
江柏远真清醒了,填饱肚子后,把垃圾收拾了,也进了卧房。他见女儿东翻西找,提醒两句:“如意,不要乱翻麻麻的东西。麻麻回来,会生气的。”
江如意敷衍着应了:“哦。知道了。”
可翻找的动作还没停。
江柏远也没多问,进浴室冲了澡,又喊她:“如意,进来,粑粑给你洗澡,你该睡觉了。”
江如意:“……”
洗澡?
睡觉?
披着四岁的外衣,可她是十八岁的灵魂啊!
于是,她申请独立完成:“粑粑,我自己会洗的。”
江柏远没同意,腰间缠着浴巾出来了。他上半身光着,皮肤冷白光滑,身材很好,细腰有腹肌,块块分明,含着水珠,很是性感。
江如意乍然承受美颜暴击,水汪汪的大眼睛发愣,精致的小脸发红,一时不知道怎么好了。
忽然,身体一轻,原来是被他抱起来了。
“粑粑——”
“乖,洗脸,刷牙,洗澡。”
他抱她进浴室,夹在胳肢窝里,简单洗了脸,然后放下来,给她挤好牙膏,去放洗澡水。
江如意很熟练地刷了牙,临了脱衣服洗澡的时候,有点害羞,要一个人来:“我可以的。粑粑,我自己洗。”
江柏远有点不放心,可四岁多的女孩儿,他给洗澡,也不适合,便提醒了:“乖乖洗澡。不要玩水。”
“好。”
“粑粑就在外面等你。有事喊粑粑。”
“嗯。”
她等他走了,麻利儿脱了衣服,艰难爬进浴缸里。
水到一半。
水温刚刚好。
江柏远很贴心,还在里面洒了几片花瓣。
花瓣是徐香盈用的,就放在浴缸内边上,装在一个木制盒子里。
盒子上是收工雕花,盒子下隔着一层薄膜,用来防水的。
江如意觉得原身麻麻是个蕙质兰心的漂亮女人,很有生活情调,跟这样的女人生活在一起,会很舒服。也难怪江柏远至死都念念不忘。
“如意——”
“在。怎么了?粑粑?”
“没事。你继续洗吧。”
他八成是确定她安好无虞。
隔了几分钟,又喊她一次。
只是洗个澡,就这样体贴细心,也算是个好父亲了。
江如意洗好澡,发现自己忘拿衣服了:“粑粑,我忘了拿睡衣。”
小家伙也要穿睡衣和内内了。
江柏远很快给她拿了过来,半开了浴室门,递给她:“自己会穿吗?”
“会的。”
“如意真厉害。”
这夸赞就厚着脸接受了吧。
江如意接了衣服,关了门,换上睡衣,才又把门拉开了,伸出手:“粑粑抱~”
她没穿自己的凉拖,两只脚丫踩在地板上,冰冰凉凉的。
江柏远扫一眼,立刻把她抱起来,放到了床上,然后,拿了毛巾,给她擦脚丫。他彼时已经换了睡衣,丝绸的,藏蓝色,低调的华丽,两袖挽到手肘位置,干净利落的架势。
江如意坐在床上,抬眸看他专注的眉眼,温柔的,清俊的,浓密睫毛长长的,真好看,越看越好看。比之十几年后的死气沉沉,好看一百倍、一千倍。
“粑粑,我爱你。”
有些话,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这一刻,她是真把他当父亲了。
她从没体会过父爱,没想到,重活一世,体会到了。
江柏远不知道她内心的想法,伸手揉揉她的发顶,目光宠溺:“粑粑也爱你。”
江如意听他这么说,很开心,忍不住晃动两只雪白小脚丫,眉眼弯弯,分外灵气:“粑粑,我会保护你。”
江柏远心里滚过一阵热流,面上强作平静:“应该是粑粑保护你。别怕。”
他当她是想麻麻了,紧紧抱着她,下巴贴着她的头发:“粑粑会把麻麻找回来的。一定会。粑粑保证。”
“我相信粑粑。”
她不忍打击他,侧过头,望着他,目光认真:“但我要跟粑粑一起找麻麻。”
江柏远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行。你还小。先去姑姑家住几天。等粑粑找到麻麻,就去接你。”
“不要。”
“乖!”
“不乖!反正我不去!要去你去!”
她跳下床,赤脚往自己房里去。
她骨子里还是大人,暂时做不来小孩的一哭二闹。
江柏远大步追上来,拎着她的衣领,将她提到了怀里:“为什么不去姑姑家?”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狗窝。别人粑粑麻麻,哪有自家粑粑麻麻好?”
这一通解释,难得把江柏远逗乐了,沉重的情绪也轻快了些。
“如意,你恋家、恋粑粑麻麻是对的,但姑姑家还是要去的。”
他大多数时候是慈父,偶尔也冷脸做严父。
比如这一刻。
她没得选择。
“明天姑姑会来接你。粑粑要去找麻麻,你别让粑粑担心。”
说完,他推开女儿的卧房,把她放进被窝里,又拿了遥控器,调到适宜温度。
江如意躺在床上,皱巴着脸,一时不知拿什么反驳。他现在满心都是失踪的麻麻,根本不会注意到其他。算了,先冷静一晚上。她需要好好整理下思绪。
江柏远见她闭了眼,以为她是困了,也没多停留,给她掖好被子,就出去了。
夜里,多次来看她是不是踢了被子。
江如意睡得迷迷糊糊,但知道有人给自己掖被子。她高估了小孩子的身体,躺到床上,没整理好思绪,就睡着了。
一夜尚算好眠。
翌日
五月天,风和日暖,又是充满希望的一天。
江如意是被吵醒的,外面传来小鸟似的叽喳声:“舅舅,抱抱,舅舅,珠珠想死你了~”
舅舅?
珠珠?
原身的姑姑来了?
江如意惊醒了,忙下了床,顾不得穿鞋,就走了出来。不料,刚出房门,就看到客厅里穿粉色公主裙的女孩搂着自己的粑粑玩亲亲抱抱举高高。
那是专属她的怀抱。
怎么可以抱别人?
一种小孩子的占有欲下意识往外冒……
江如意站在门口,安安静静的小身影,穿着粉色的睡衣,印着小猪佩奇的图案,有点宽松,风吹来,空荡荡,显得她更瘦小可怜了。
“唉,我可怜的孩子,来,姑姑抱抱——”
一声悲叹落下。
江秋月的怀抱伴随着一股浓烈的香水味袭来。她今年四十岁,长得还算可以,就是浓妆艳抹,显得轻浮俗艳。
江如意不怎么喜欢她,更讨厌她身上的香水味,努力挣开她的怀抱,躲到父亲身后。她真的不想跟原身的姑姑回家。鬼知道原身几岁死的、怎么死的?总之,跟她回去,太危险了。可怎么改变粑粑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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